第89節
葉開果然發了幾條。 :睡了嗎? :……你怎么睡這么早啊 :居然不理我 :老年人作息 :叔叔晚安 陳又涵笑著嘆出一口氣,手搭著額頭閉眼緩了會兒,掀開被子下了床。 推拉門好歹還算順滑,陳又涵穿過起居室,被地上亂七八糟的書和背包絆了一下,痛得要死,咬牙忍住了悶哼。葉開睡了,估計是帶著氣睡得,眉還蹙著,一副要在夢里問候他的樣子。陳又涵這輩子沒這么狼狽過,輕手輕腳地壓上,親他柔軟的面腮,把人硬生生親醒了,第一句先問:“誰是叔叔?” 葉開想說話,被陳又涵一把捂?。骸皣u?!?/br> 隨即躺了進去。 葉開貼在他耳邊問:“還走嗎?”問完又覺得荒唐,怎么跟古代大小姐跟書生私通似的? 陳又涵困死了,在手機上定了個鬧鈴后把人按懷里:“五點走?!?/br> 葉開悶在他頸窩里笑得喘不過氣。 結果第二天是被佳佳舔醒的。傻狗領地意識頗強,覺得這倆就算自己罩著的小弟了,一大早就趾高氣昂地頂開房門跑進來巡視。葉開被它舔得悚然一驚,坐起身大喊:“陳又涵!你昨晚上忘記關門了!” 一嗓子出去佳佳被他掀得摔在地上,陽臺上的鳥都給嚇飛了,蘭曼捏著根軟皮尺戴著老花鏡沖進來:“怎么了怎么了?” 葉開身體一僵,條件反射猛地一壓被角,臉色煞白地說:“沒、沒事……” 蘭曼瞇著眼,接著就看到被子里伸出一條胳膊把葉開攔腰一摟。 她的寶貝外孫被摟得一個趔趄倒進被窩里,壓低了聲音用死到臨頭的口吻說:“……又涵哥哥!又涵哥哥你松手!” 砰! 門被摔上,世界重歸寂靜,只有佳佳還在屋子里上躥下跳。 第90章 佳佳趴在床頭地板上, 耷拉著眼皮聽被窩里的悄悄話。 葉開還被抱著,聽氣息判斷出陳又涵十有八九是醒了,用一種尸體已涼骨灰已撒的平靜說:“又涵哥哥,你聽到關門聲了嗎?” 陳又涵帶著濃厚鼻音“嗯”了一聲, 眼睛沒睜開, 先在葉開的額頭上親了親。 葉開心情已經麻木,冷漠地說:“那個是外婆剛剛從這里出去的關門聲?!?/br> 然后他就如愿感受到陳又涵的身體一僵, 再開口時嗓音雖然沙啞, 但語氣已經瞬間清醒:“外婆來過了?” “嗯?!?/br> 陳又涵終于睜開眼,找到葉開清亮冷靜的眼神, 頓了頓, 問:“她看到了?” 葉開微微冷諷:“本來沒看到的,如果不是你心血來潮非要抱我的話?!?/br> 陳又涵抱著他長舒一口氣, 摸過手機看了眼,上午九點多。 “我還有解釋的機會嗎?” 葉開回憶了一下剛才門都要摔壞的怒氣值, 客觀地說:“可能不太有?!?/br> 陳又涵:“……” 大概靜了能有十幾秒,葉開試探性地問:“又涵哥哥?”他以為陳又涵是在緊張地想對策, 然而卻聽到他漫不經心地輕笑一聲, 像在自嘲, 接著便感受到他干燥溫暖的掌心輕撫過脊背。他控制不住地麻了一下,壓低聲音問:“……你干什么!” 陳又涵帶著他的手感受自己的蓄勢待發,悠悠地說:“我不喜歡被人冤枉?!?/br> 葉開:“?” 嫻熟的手法越來越讓人臉紅心跳,他輕喘,聽到陳又涵在耳邊說:“……與其被冤枉, 不如先坐實一下?!?/br> 不知道被摸到了哪里,葉開一下子被刺激得瞳孔渙散,腰和聲音都軟了下去。純白亞麻被單被掀過頭頂, 眼看被浪翻滾,乳膠床墊都被折騰得震顫,佳佳興奮地“汪”了一聲跳上床頭,接著便聽到一聲“……我cao!” 被單一掀,露出陳又涵光著的上半身,肌理曲線都隨著喘息聲性感起伏,但眼神顯然不是那么回事——佳佳嗚咽一聲,剛還興高采烈的黑眼珠立刻蔫得不敢看他,縮著爪子往后退了又退,陳又涵警告性地指著它,“下去!” 低沉磁性的嗓音聽著嚇人,佳佳能屈能伸,閉著嘴耷拉著腦袋乖乖在地上重新趴好。 黑溜溜的眼睛沒停止觀察。 聽到葉開被折騰得哭了,隨即又被陳又涵捂住。聲音都碎了,怪招狗心疼的。 床墊搖得嚇人,樓下花園里有誰說話聽得一清二楚,接著就看到連人帶被子滾到了地板上。床單在腰上纏成一團,春光遮不住,葉開濕漉漉的眼神和狗對上,崩潰了:“……佳佳、佳佳還在……讓它出去……” 陳又涵伏在他耳邊:“大姑娘也到了該配種的時候,慌什么?你教它……” 佳佳終于給他臊到了另一邊,眼睛閉著,蔫頭耷腦的,覺得整個狗生都臟了。 半個小時后。 一切偃旗息鼓,罪名是坐實了,估計在蘭曼那兒的分也扣光了。明亮的光線中,棕色實木門被拉開一道縫隙,陳又涵神色如常地閃身出去,隨即被佳佳扒拉住了褲腿。傻狗以為他忙完了要跟他玩兒,葉開抱著抱枕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被陳又涵寵溺而無奈地地指了指。 整個二樓中庭都溢滿了陽光,屋子里聽不到人聲,或許都在忙各自的事情。陳又涵心里松了一口氣,沿著樓梯轉上三樓,mary正在幫他整理床鋪。 mary訓練有素,絕不會對他的去向多問一句,只簡單打了招呼。陳又涵進浴室洗了個澡,出來時mary已經離開,飄窗拉著,涌進的風帶著花園里潔凈的花香。他換好衣服,剛好mary在樓下喊吃brunch。 下二樓,碰到葉開也正好出門,一件潮牌白t穿得干凈,就是脖子上貼了個創口貼怪突兀的。陳又涵用指腹摸了摸:“怎么了?” 還有臉問。葉開拍開他手,冷酷地回:“被狗撓的?!?/br> 陳又涵眸光晦暗,嘴角牽起一抹笑,附耳用氣息深沉地說:“外婆會心疼的?!?/br> 到了客廳,瞿仲禮牽著佳佳進來,蘭曼正在插花。她只是斜了他們一眼,葉開若無其事的樣子便立刻土崩瓦解了。剛好佳佳來撒嬌,他牽起狗繩臨陣脫逃,剩下瞿仲禮伸長了脖子在身后喊:“哎——我剛溜回來!你讓它歇歇!” 陳又涵沒忍住笑,從花籃里撿起一支長莖淡紫色月季遞給蘭曼。蘭曼睨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接過,在中段斜切剪下后插入玻璃瓶中。 陳又涵隨即只手插兜在沙發扶手上坐下,看著蘭曼插花,過了一會兒,溫柔而自然地閑聊道:“幾年前從溫哥華回去,心里頭最惦記的就是這片花園。昨天夜里在陽臺上打電話,覺得吹過來的風都是香的?!?/br> 瞿仲禮笑道:“一園子幾百朵花,你覺得香,我都已經聞不出了!” 蘭曼哼了一聲,嘴角翹了翹,但語氣還是冷冰冰的:“別得了便宜還賣乖?!?/br> 陳又涵順勢問:“這是迪奧還是藍色陰雨?聽說藍紫色的月季都容易開散?!?/br> 月季何止幾百種品種,陳又涵能問出這種問題,連瞿仲禮都肅然起敬:“不錯,你也養花?” 陳又涵謙恭地自嘲:“看外婆花園打理得這么漂亮,之前也異想天開地買過一些,不過都沒活過一個月。養月季是門學問,可惜我是一沒時間二沒耐心,比外婆差遠了?!?/br> 蘭曼終于說:“月季嬌貴,你對它好,它就漂亮,你要是帶回家又怠慢它,那就是辜負,浪費,不如不要養!” 她愿意接茬就好。 陳又涵失笑,連聲說“是”,跟她真真假假地打啞謎,漫不經心又讓人覺得他自然真誠,等葉開躲夠了回來,發現他倆已經從新買的別墅庭院該牽什么花墻聊到了如何在面試時分辨一個園藝師是否合格。話題從客廳聊到了餐廳,葉開拉開椅子,覺得自己的家庭地位降到了歷史最低——怎么回事,一眨眼的功夫連吃飯都不等他了! 準備的是歐陸早餐,mary把葉開的那一份端上來,蘭曼順勢瞥了他一眼,問:“寶寶,你脖子怎么了?” 葉開噎了一下,“佳、佳佳撓的?!?/br> 蘭曼“唔”了一聲,天真——但完全不著急地說:“那要去打疫苗的呀?!?/br> 陳又涵喝橙汁喝得好好的,愣是被嗆了一口。他欲蓋彌彰地用餐巾擦嘴,聽到葉開底氣不足地說:“蚊子……” 完蛋玩意兒。 剛被哄得高高興興的老姑娘瞬時又變得冷若冰霜,蘭曼優雅地切開煎蛋,眼皮子一掀,慢條斯理道:“沒有下次了?!?/br> 那一瞬間陳又涵終于意識到,瞿嘉是她親生的。 吃過早午餐,瞿仲禮要去公司轉轉。他和蘭曼共同經營著一個獨立設計師品牌,主要做高級成衣和高定。蘭曼前幾年還偶爾會去時裝周轉轉,這一兩年已經完全過成了與世隔絕的隱居模式。她最得意的學生凡妮莎接手成為設計總監,瞿仲禮依然把控著品牌經營方面的權限。 “年紀大了,偷懶上癮,去公司的時間越來越少?!宾闹俣Y打轉方向盤駛出車庫,笑著續道:“凡妮莎今年觀察期過了后就正式升為主理人,將來你和小瑾只要當股東數錢就可以?!?/br> 葉開哄道:“讓jiejie找中國娛樂圈的明星帶貨?!?/br> 瞿仲禮哈哈大笑:“好主意!” 實際上mxm一直不缺少在歐美名利場的曝光機會,只不過他和蘭曼精力有限,實在沒力氣去開拓中國市場了。 瞿仲禮的打算是等他們百年之后,品牌便交給姐弟倆去控股,實際的經營和設計還是交給專業的時尚圈人士去打理?;蛘摺F在的確也有國際知名奢侈品集團有意向談收購,但蘭曼不舍得賣,非要賣,那還是等她兩腿一蹬閉了眼吧,清凈,省得鬧心。 “等下見了凡妮莎,你跟她好好聊一聊?!?/br> 葉開聽瞿仲禮的意思是認真的,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不過還是問道:“外婆找又涵哥哥干什么呢?” 瞿仲禮似笑非笑:“總而言之不是給他兩億讓他離開你?!?/br> 陳又涵跟在蘭曼身后,蘭曼樓梯走得有些吃力,他上前攙住了她。到了二樓,蘭曼拍了拍他的手背,帶他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間。 門一打開,陳又涵了然,這是她的工作間。 蘭曼戴起眼鏡。她的老花鏡是金絲全框的,和她銀白但柔順的及肩復古卷發很相襯。別的老太太都恨不得一月焗三次油,她是主動染了銀色,配上她高挑清癯的身材,感覺可以去t臺走秀。就是年紀越大越矮,她已經傷心得很久沒去量身高了。 她從架子上隨手取下一根白色軟皮尺,“站好?!?/br> 肩寬,臂展,腕口、頸圍、胸圍、中腰、直檔橫檔中襠,腰圍臀圍腿圍……她量得事無巨細,耐心、細致、且利落??拷鼤r陳又涵能聞到她手腕間淡雅的香水味,雨后青蘋果的尾調,很少女。 陳又涵對這套程序不陌生,他收起自己的驚訝,不動聲色地問:“外婆,您是要……” 蘭曼把皮尺掛脖子上,看了他一眼,低頭用鉛筆在紙上記錄數據,應道:“很久沒做高定了,你們將來結婚的禮服交給別人我不放心?!?/br> 陳又涵一怔,心里被一股巨大的震顫沖擊,甚至沒來得及說什么場面話。 他沒有想到蘭曼是要親自給他們做婚禮禮服,從量尺寸開始,親自畫圖設計、選料、剪裁、縫訂……縱使只是男士無尾禮服,一件高定也是極其耗費心神的。 不,更沖擊的是,他是從葉家長輩嘴里聽到“結婚”這個詞。印著“囍”字的紅包,兩人名字中相連的愛心,當親人般的相處……陳又涵不是沒有察覺,他只是不敢奢望,乃至連問都不敢問。 “我早就想好了?!碧m曼淡淡道,“以前呢,我就跟小開約好了,將來遇見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一定要第一個帶回來給我看。你看,你們是不是從云南直接來的溫哥華?他還記得呢,要是不先帶你來見我,我是會生氣的?!彼胝姘爰俚匕迤鹉?,隨即笑開來。這一笑如春風,帶著天真柔和的光彩。 陳又涵在她這一笑里莫名便眼眶一熱。 他真的沒有想過能得到葉開家人的支持——最起碼沒這么快。但蘭曼不僅接受了他,還準備親自為他定制結婚禮服。眼前的沙漠荒煙忽然開出玫瑰,荊棘還在,但似乎,攜手穿行過去的話,已經不會再那么疼了。 “幸好是你,否則帶個姑娘回來——fod‘s sake!”蘭曼把老花鏡推上額頭,還在絮絮叨叨地說:“我還得給她親自做一件高定婚紗!” 陳又涵回神,低頭失笑,聽蘭曼數落道:“光釘珠就要累死我!” 她拉起陳又涵的手,帶他推開工作室的隔間。冷氣更低,燈光華美,長毛地毯纖塵不染,四面鏡子映照出中間一個黑色人體模特,白色的婚紗尾擺如花瓣般層疊流曳。 “你看,這是我給小瑾準備的,”蘭曼提起這事又很傷心,“這孩子主意太強,眼看著朝四十去了也不結婚,我看她是夠嗆?!?/br> “寧缺毋濫,她也不是將就的人?!标愑趾瓕捨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