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陳又涵顯然也記得這茬,沒忍住笑了一聲:“閉嘴?!?/br> “我覺得大衛杜夫口感一般,要不這回換萬寶路吧?!比~開走近他,聞到黃油煎開的香味,不爭氣地饞了一下。 陳又涵嘖一聲,把煙遞給他:“掐了?!?/br> 葉開接過那細長的白色煙卷,煙灰缸就在手邊,他沒動,笨拙地夾著,送到嘴邊抿著吸了一口。淡白色的煙霧從嘴中舒出,陳又涵怔愣,無語:“你叛逆期是嗎?” 葉開和他對視,直視著他的眼睛,再次把煙抿入口中。 ……潮濕的,陳又涵吻過的煙嘴。 這念頭像煙霧般浮現。 笑容在這白霧中淡去:“到底有什么好上癮的?!?/br> 他反身靠著,左手撐著大理石紋的臺面,右手將煙遞近陳又涵嘴邊。陳又涵靜靜地看著他,淡漠得仿佛透明的臉蛋,漂亮的五官,嘴角若有似無的笑。他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口,瞇眼,輕描淡寫地吁出:“戒不掉?!?/br> 兩人在一團糟亂的餐廳吃飯。好在餐桌整潔,尚且容得下兩張餐墊。葉開慢條斯理,細嚼慢咽,在喝水的間隙問:“怎么突然想起搬家?” 陳又涵隨口道:“上班太遠了?!?/br> 葉開回頭,看著江對面籠罩在細雨中的gc樓標陷入了沉思?!@什么絕世大少爺,過個橋的功夫都能委屈到。 陳又涵叉起一塊煎蛋:“早晚高峰西江大橋堵得跟臘腸一樣,有這時間我多睡幾分鐘不好嗎?” 葉開放下水杯,一聲輕磕的聲音。他擦擦嘴,說:“剛過來樓下保安讓登記?!?/br> 兩份表格,一份按當日日期記錄,一份按樓層,都得當事人簽名留電話。翻到三十九樓那一頁,訪客寥寥無幾,葉開這兩個字出現的頻率高得讓人恍惚。從簽名中,他似乎還能看到自己是怎么跟他窩在影音室里打游戲看電影的。只是葉開的字遒勁漂亮,一股端正的貴氣,有什么東西混進其中一眼便可以分辨。 “五月初有天晚上十點半,我沒來過吧?!?/br> 陳又涵動作一頓。 “誰在冒名頂替我?”他開玩笑,一手托著下巴等著陳又涵的回答。 刀叉被放下,陳又涵用濕巾慢條斯理地擦手:“是小九?!?/br> “帶回家了啊?!比~開不動聲色。 陳又涵摔下擦手巾起身,很抗拒的情緒:“我喝醉了,第二天才發現?!?/br> “你是因為這個原因要搬家?”葉開隱約覺得有可能,但又很不可思議。 陳又涵果然承認:“不算,但也有?!?/br> “……你可真能矯情?!?/br> 陳又涵在沙發上坐下,架著二郎腿一手搭在靠背,不客氣地說:“房子多你管得著嗎?!庇植蝗葜靡傻貙λ徽惺郑骸斑^來?!?/br> 等人走過去坐下,他又命令:“手給我看看?!?/br> 葉開依言伸出手,陳又涵抓住了,翻看了下手腕,沒什么扭傷的痕跡,但還是用大拇指不輕不重地幫他揉了起來:“疼嗎?” “不疼?!比~開由他握著,“他來你房子干什么簽我名?” “因為——”陳又涵避無可避:“我把他錯認成了你?!?/br> 葉開始料未及,繼而不可避免地想到伍思久的話,什么在玄關就迫不及待吻住了他,從客廳做到臥室……臉色毫無預兆地就紅了,連一點緩沖期都沒有。 陳又涵完全不懂,在此刻前所未有地像個直男:“你臉紅個屁!是個誤會!” 但他越大聲,在葉開眼里就越顯得此地無銀,臉就越紅,渾身都在冒汗,被他握著的手簡直要著火了,病急亂投醫地說:“我熱不行嗎?” “熱?”陳又涵那眼神像看傻子:“恒溫二十七度,你是不是官能失調?” “我干活兒,運動了,出汗了不行嗎?”葉開不知道話題怎么就歪到了這上面來,氣道:“你把人帶回家睡,扭頭就搬家,伍思久知道你這么渣嗎!” 陳又涵脾氣徹底爆發:“跟他有什么關系?你到底為什么這么在意他?” “你都把他帶回家了,”葉開也有點失控,他壓抑著自己內心洶涌翻滾的情緒,盡量平靜地說:“我以為你們交往了?!?/br> 陳又涵立刻反應過來,語氣冰冷而危險:“你早就知道了?” “我聽別……” “又是聽別人說的?”陳又涵冷笑一聲,“你們學校沒事整天盯著伍思久的私生活是嗎?我怎么不知道伍思久在天翼這么有名?一次兩次三次,什么風吹草動都能精準地讓你知道?!标愑趾凵砜拷?,溫柔而強硬:“葉開,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誰在和你說這些?” 葉開垂下眼睫,沉默以對。 一場暴雨不知不覺間停歇,微弱的光線刺過濃云,投射在白色的地中海窗紗上,留下耐人尋味的光影。 “……伍思久自己跟你說的是嗎?!标愑趾墒?,掰住他的雙肩。葉開不抬頭,他俯身,低頭尋找他的表情。 “是,”葉開心里一松,放任了自己的任性,“是他說的?!?/br> “他跟你說這些干什么?”陳又涵不以為意,但隨即想到了什么,脊背瞬間繃緊。 “對啊,他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我又不是他的情——” 敵。 聲音戛然而止,葉開臉頰發麻,倉促地起身;“我、我去收拾東西?!?/br> 結果還被箱子絆了一腳。 海螺化石和半面佛油畫各自用泡沫紙包好,小心翼翼地收進紙箱。陳又涵看著葉開跪坐在長絨地毯上的背影,穿著白t恤,消瘦下去的輪廓。那種想要擁抱他的沖動又從掌心涌現。他握緊玻璃水杯,喝水,欲蓋彌彰地喝水,走到窗邊看開始放晴的江景,找虐般地問:“葉開,你上星期生病,是失戀嗎?” 葉開動作停頓下來:“算是吧?!?/br> 握著杯壁的手指不自覺用力,指節泛白。 “……但是好像又是個誤會?!比~開語焉不詳,“可能我誤會他了?!?/br> 陳又涵聽不下去,狼狽地調頭走人。三百平的房子還是他媽的小,他覺得自己無處可去,還有什么狗屁的大平層,去你的,多隔幾間會窮死嗎?水杯重重擱到茶幾上,獅子座發起脾氣來毫無道理:“告訴過你一百遍不許早戀!失戀一次病一次,瞿嘉看了不傷心嗎?” 葉開:“……?” 雨季結束的時候,便是高考來臨了。 天翼是考區之一,高考兩天半全校清場,最后一天剛好是天翼的社會參觀日,葉開和路拂輪值志愿者,早早就等在了校門外??荚嚱Y束鈴響,兩棟教學樓靜了兩秒,繼而爆發出此起彼伏的怒吼和鬼叫。交了卷子的考生都瘋了,出圈的牲口似的烏泱泱地飛奔出來。守在外面的家長也開始sao動,只等保安撤走警戒線也一并涌進去。 葉開和路拂從高三的臨時教學樓下穿行而過,到處是精力過剩的發泄和雪花般的試卷。雖然校方明令禁止不許撕書扔書,但被壓榨十來年了,解放了還不許狂歡一下?所謂的參觀日名存實亡,畢竟誰也不想走著走著被本五三當頭爆砸。 兩人恪盡職守地留守到五點,實則是無所事事喝著汽水溜達了一下午。明天開始正常上課,趁今晚最后的自由時光,路拂慫恿葉開一起出去擼串兒。 夏日的黃昏往往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刻,風鼓起葉開寬松的襯衫,他干凈的眉眼被晚霞涂抹得恍若一副水彩。停車場空了許多,保潔阿姨在撿卷子和水瓶。曖昧的橙黃色光線下,兩人止住閑聊,一眼便瞥見了陳又涵。他靠著車隨意地刷著手機,人高腿長一身高定,站那兒跟孔雀開屏似的,惹得落單的女高中生頻頻回頭花癡他。 “我去,你哥真的是——”路拂豎大拇指:“牛逼,但凡老天分我一半帥氣值,我也不至于單身到現在?!?/br> 葉開笑,心中猜測陳又涵來這里的原因,腳步自然地向那邊過去,半路剎住,看到伍思久跑向他。 “那不是高三的那個什么久嗎?”路拂瞇眼打量,“聽說他出柜了。他跟你哥認識?世界線微妙重疊的感覺——”后知后覺地止住話,但還是沒忍住憋住一個“cao”——“你哥也是gay?” 葉開客觀地說:“男女都行?!?/br> 路拂震驚得三觀都碎掉了:“你們有錢人真他媽糜爛?!?/br> 晚霞好美,像飽滿芬芳的甜橙—— 伍思久跑向陳又涵,心里閃過這個念頭。 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他第一次見到陳又涵的樣子。 皇天酒吧,燈光將他輪廓勾勒得曖昧。握著威士忌水晶杯的手指修長有力,方形冰塊在淡褐色的液體中碰撞。仰起脖子喝酒的時候帶起喉結滾動,是迷人的曲線,讓人想吻。有人和他打招呼,叫他“陳少”,他輕描淡寫地一眼掃過,目光與伍思久有零點零一秒的相觸,而后低笑,站起身利落地與那人擁抱打招呼。原來是酒吧老板喬楚。他們閑聊,伍思久著迷地看。 光影如何變幻,都不過是在給他增色。 “又涵哥哥!” 與伍思久的甜蜜比起來,陳又涵過于冷淡了。他“嗯”一聲,收起手機,自己先坐進了車。伍思久已經做好了陳又涵問他考得如何的準備,語文作文寫得有點急了,數學好難,但他自我感覺還行,英語聽力錯過了兩句可能會丟分,文綜題量真他媽大,政治解答題忘背了……陳又涵一言不發。 伍思久自己起話題:“又涵哥哥,謝謝你給我請家教,否則我的成績應該去不了g美了?!?/br> 陳又涵沒什么溫度地笑了一下:“那就好?!?/br> 車子就近在希爾頓停下,他剛才等人的兩分鐘里順手定的。今天要解決一些事,萬一爭執起來場面不好看。 伍思久挺驚訝,自從上次他去過他家后便再沒有見面,備考這一個多月以為陳又涵肯定會找別人,但好像……等電梯的時候特別難捱,富麗堂皇的轎廂倒映出兩人的身影。伍思久本不打算背書包上來,但陳又涵讓他提著。他抱在懷里,很乖巧。刷卡進門,書包落地發出重響,他迫不及待地抱住,在門尚未及閉合的瞬間便踮腳把自己的吻送了出去。 “唔……”好想他,身體都在渴望他,快要瘋了。 陳又涵被他推得撞上門,扭頭躲過他的索吻,不算粗暴但冷硬地推開了他。 伍思久猝不及防,有點茫然,眼里情欲的氣息很濃。 “說事?!?/br> 這是個套房,陳又涵沒有往臥室去,而是拉開了客廳的白色垂紗。屋內一下子特別明亮,明亮得刺眼了,明亮得容不下任何旖旎和欲望。他點燃一支煙,把火機隨手扔到茶幾上。金屬和玻璃摩擦出不算悅耳的聲音,陳又涵撣了撣煙灰:“說吧,我把你當成葉開那晚,發生了什么?!?/br> 伍思久靜了兩秒,從陳又涵冷漠森嚴的語氣中猜到了什么,不自覺地笑了笑,自嘲地說:“……你想起來了啊?!?/br> “你以為我是葉開——” “干了我一整晚,一遍,又一遍?!?/br> 第26章 (三合一) 陳又涵單手插在西裝褲兜里, 半坐在桌角。聽到伍思久的話, 他抬眸, 眼神危險而冰冷。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伍思久笑了笑, “沒有, 你進了玄關就開始吻我, 在沙發上做了一次, 地毯上做了一次,床上又做了一次。你不僅很溫柔, 你還一遍遍不停地說——” “住嘴?!彼麤]有動氣, 只是淡漠地說。 但伍思久卻頓時住口, 畏懼地沉默數秒,而后才嘆息著,用發抖的聲音說:“……原來你愛他?!?/br> 屋子里靜得可怕。 “所以呢?你就去找葉開?”陳又涵撣了撣煙灰,面無表情。 “我嫉妒?!蔽樗季眯钠届o氣地承認, “又涵哥哥, 我知道你對我沒有感情, 我一點也不在乎??赡悴荒芟矚g別人?!彼煅柿艘幌?,眼眶濕了,又硬生生忍?。骸澳愦饝^我,你不會愛上任何人?!?/br> “告訴我,你和葉開說了什么?!彼麑λ氖救跻暥灰姛o動于衷,就如同對待任何一位已經忘記了姓名的前任。 伍思久自嘲地笑了笑,很草率地用手背擦掉眼淚:“他生病了不是嗎?!?/br> 陳又涵終于站起身。他周身氣息黑沉得可怕,眼底壓著翻滾的濃云, 一步一步走向他:“伍思久,不要挑戰我的底線?!?/br> “你的底線?”臉上明明是啼笑皆非的表情,眼眶里卻砸下眼淚—— “那我的底線呢?我不是故意被你錯認為葉開,我不是故意要被你當作葉開張開腿承受你一遍又一遍,我也不是故意要知道原來你也會愛上別人——” 他痛苦地說:“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在愛誰!你的底線?你的底線是高貴的葉開嗎?那我已經挑戰了!已經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