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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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真是那封臨摹的信起了作用還是光華近日來祈禱誠感上天,這幾日都有人來回河西一帶連同西北幾個城縣都下起了淅瀝瀝的雨,孟極守城內,按照光華留下的法子也助雍州城內百姓積下不少雨水,“按照這樣,秋苗若能按時播種下去,這個冬天也總是能平安度過。這下阿熾該放心了?!?/br> 光華見緊急之事已解,便辭別吾清仍會府里等候衛熾歸來。 仙子觀就位于雍州城外十里不到的距離,一行人護送光華回城路人零零星星遇見幾行流民,拖家帶口看著好不可憐。 光華在馬車里有些緊張,她在修道路上曾見過不少流民,人為了一口糧食連親爹娘都可以殺,他們發起瘋來可是不管你是什么澧朝公主侯府夫人。 一路上有斷斷續續難民跟車,哭著喊著說官老爺“救命”“給點糧吃”,西北軍向來紀律嚴明,若非必要不會出手傷人。只是亦步亦趨守著馬車 難民見守衛如此小心翼翼,又見馬車華麗,連車轅上都雕梁畫柱,一個大著膽子的流民趁著一旁守衛驅趕旁人時,跳上車架,便敲著馬車車窗邊大聲呼著,“大人救救我們吧?!眲倓傞_了一個縫就被一旁守衛扯下馬車,刀下閃著寒光眼看手起刀落,光華出聲,“別殺人,把他趕走便是。我們快些回城?!?/br> 守衛聽了一腳邊把那流民踢倒在地,大聲吼道,“給我滾?!蹦请y民滾了兩圈,一口血沒止住,嘔了出來。 馬車已走出叁里,他還沒有回過神。腦里嗡嗡響,他回想起,從那馬車里開的一道縫里他看見一張女子的臉,只覺得那女子比天仙還美,只一眼便覺得神魂顛倒。 “是個女子…她是什么人?” 身旁又坐著休息的老漢,“還能是什么人,這雍州最尊貴的人便是衛侯爺。若是女子,那不也只能是侯府夫人,澧朝的公主?!?/br> 那人喃喃道,“…公主?!?/br> 光華回城內后聽孟極回稟,雍州城內幾日都無事,她仍隱隱不放心,這幾日無事便喬裝成小丫頭在街上閑逛,她見如今人人家門口皆蓄有一水缸,兀自跟月見炫耀起,“我終于可以在我師兄面前揚眉吐氣了,他總是嘲笑我是壁虎的尾巴,今日你看,我居然也祈雨成功?!?/br> 月見跟在她身后,只盯著街上來往的行人,生怕有人認出公主,“公主這日頭大,不如回府吧?!?/br> “…誒,街上有人賣冰湃水果的,走吧我們去買一碗?!?/br> 月見見公主故意忽略她的話,只好跟在她身后,光華帶著帷帽,聲音透過薄薄面紗后傳出,“我要加葡萄,再加點蓮子…” 月見剛端起小碗正轉身遞給光華,一陣馬蹄聲從街角駛來揚起一陣灰塵,光華怕弄臟了她的冰碗,連忙背過身護在了自己懷里,月見抱怨道,“誰呀,大下午的?!?/br> 馬兒卻在她背后停下,她聽見有人匆匆下馬,轉過身見衛熾一身甲冑還沒來得及卸下直直向她走來,她手上沾濕了糖水也不顧,撩起帷帽探出頭問,“侯爺怎么在此?出什么事了嗎?” 衛熾停在她面前,炎炎夏日里她一身豆沙綠色紗衣,宛如荷塘內一株亭亭玉立的蓮,那么美好又那么脆弱。 他手有些微微顫抖,心里又氣又怕,直言道,“光華以后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不要去什么祈雨,不要再去拿你的陪嫁白白贈予他人,不要再以身涉險,不要再…” 說到這,他卻又停下,不是她的錯,這又怎會是她的錯。 想到這,他目光中散著寒光,掌心有些微微的癢,越是殺氣重時他語氣越平淡,“賀志先送夫人回府。守好侯府?!?/br> 說完正欲轉身離開,光華突然開口,“阿熾?!比崛醯男∈謴尼∶焙笊斐?,她想握住他的手,又在空中頓了一下,只拉住了他的袖子。 衛熾回頭見她臉兒如剛出水的菡萏,她只是輕輕對他說,“馬上到中秋了,記得回府團圓?!?/br> 賀志護送馬車回府,月見坐在車外默默流淚,她想不通怎么好的公主為何老爺就是不喜歡,賀志在一旁馬上見她哭成這樣也無言,只默默守在她一旁。 這時公主打開車門對著賀志道,“賀將軍,勞煩你送我去仙子觀吧。就說是我說的,若是侯爺不放心,就多派些人手守在觀外?!?/br> 說完見月見滿臉淚痕,“你這是怎么了?” 月見怕說出自己的心事反而惹公主傷心,就哽咽道,“就是…可惜那碗冰果子,公主還沒吃就化了?!?/br> 光華笑道,“那你去再給我買一碗。再哭,連賀將軍都要笑你了?!?/br> 月見聽見公主吩咐,她一躍便跳下車,朝街上貨郎擔小跑過去。 光華見賀志一直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突然開口道,“賀將軍,我有一事要相求,不知將軍可否答應我?!?/br> 賀志連忙收回目光,低頭雙手握拳道,“屬下但憑夫人吩咐?!?/br> “如果將來我有什么意外,月見就拜托你照顧了。她從小跟在我身邊也是半個主子一樣,可能性格上有些驕躁,但確實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br> “夫人不會有任何意外,夫人身后是侯爺,侯爺身后是整個西北軍,侯爺會終身守護夫人?!?/br> 光華被他一臉嚴肅逗笑,伸手打斷他,“好了好了,侯爺會守好我,但是你要好好守好月見?!?/br> 待賀志回城內時,進堂里看見衛熾正坐堂前,桌上堆著各樣畫紙,衛熾見已換了一身紺色地龍紋騎裝,他見賀志進來抬頭問,“夫人安頓好了?” 賀志垂首,“夫人并未回府,而是已前往仙子觀,屬下已派精銳守護在叁里之內,有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會放過?!?/br> 衛熾搖搖頭,“不夠,還不夠?!?/br> 他需要練一支新軍,一支頂尖、服從、絕對忠誠的暗衛。如影隨形地保護他所想保護之人。 孟極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次一次簡單的守城任務,將會斷送了自己的一生。 他自侯爺回城那日起,還沒來得及述職,便被親衛壓制到衙門,摘去了代表著西北軍的四角麒麟徽章,被關進暗無天日的暴室里。 到了第叁日,衛熾像是剛剛得空,載著他駕馬狂奔了幾日,等他再次睜眼,一片雪白耀花了眼。 衛熾騎在馬上,黑色墨裘大氅在北風里獵獵作響,“你是我的驃騎將軍,軍里除了我之外無人可處置。但你有功我殺不得你,走吧,現在就走,是生是死,全看你自己?!?/br> 孟極剛要張口,北風哭號像把他的唇舌都凍住一般,衛熾見他呆愣在原地里不動,他甩了一下響鞭,瞬間驚醒了孟極。 他渾身單薄,在這寸草不生的極北之地里踉蹌前行,冷空氣像利劍向他插來,倒在地上,遠處是白茫茫沒有輪廓的白,遠處漂來了不知何物的白色煙或是沙,漸漸遮住了他恐懼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