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顧之徒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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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之后,你別總是一個人了,快點吧哥哥,求你了,快成家吧?!?/br> 蘭陵和緩的聲音還在宮宇中回蕩。 鐘煜忙完之后,踏出宮去,張德林手上抱了兩匹布,他正低頭凝眉走了,走了兩步,對鐘煜道:“殿下,這兩匹布,奴才叫尚衣監的人按照殿下和仙師的身量丈量了,成衣后,再給殿下送去?!?/br> “差事辦得不錯?!辩婌蠎寺?。 張德林低頭對鐘煜行了一禮,復抬頭。 鐘煜望著張德林的眼睛,問:“可有件事,我要問你,你對……蘭陵,是什么時候的事?” 驀地一聲,張德林險些抱不住懷里的布。張德林宮里生活多年,這話一聽,背后冷汗直冒,他便提了口氣,跪道:“殿下,奴才死罪!” 鐘煜望著他,沒再回答:“你在我身邊多年,我本想讓你去做蘭陵的陪嫁宦官?!?/br> 張德林后退幾步,這開口像把一件深藏的秘辛挖了出來,這一下,挖得他費勁又難受,開口時,竟像把他給掏空了:“奴才從小和公主一起長大。公主天性純然,都怪奴才移情,從前,奴才只想把公主當貴人,公主天性純然,不知此事?!?/br> 鐘煜視線在張德林面上逡巡一圈,末了,他竟嘆了一口,道:“那你可還愿意陪蘭陵出嫁?” 張德林躬身,低頭行了禮,抬頭卻斂了悲色,緩緩笑了下:“奴才謝過殿下恩典。奴才殘軀,半點配不得公主?!?/br> 鐘煜回望著他,心底泛起澀然,一時間竟不知道要說什么:“我給你換個。先和我去太極殿?!?/br> 這幾日敬帝身子每況愈下,油盡燈枯耗到最后,也不過就兩個月的時間。 太極殿內,鐘煜一進殿就冒了汗,焚燒的炭火過熱了。簾帳才掀起來,大太監朝鐘煜行了一禮,命人快合上簾帳,又悄聲對鐘煜說:“陛下就在里頭,等著殿下來呢?!?/br> 鐘煜微微一頓,訥訥應了聲。他朝屏風后走去,越往內殿走,殿內藥香越重,隱約還傳來了幾聲低微的咳嗽聲。 敬帝這一咳就咳了好久。 隔著重疊的紗帳,鐘煜看見了躺在里面的敬帝。他從未見過他那樣蒼老的樣子,敬帝靠在床頭,只能靠墊起的軟枕勉強呼吸,他兩鬢斑白,面容枯槁,面龐上的溝壑也很深。 “是小煜兒么?”鐘煜才行禮,還未跪下,床頭便傳來兩聲低微的叩擊聲。 “……別行禮了,快上來?!痹捖?,敬帝又咳嗽了兩聲,這幾下咳得他肺腑都像要出來。他朝鐘煜勾了勾手,聽鐘煜說完朝中料理的事和蘭陵的婚事,他喃喃開了口,那雙枯老的眼中不復一絲光澤,“長大了,朕也挑不出一點錯處了,也想到來看朕了?!?/br> 一時間,鐘煜對敬帝的情緒復雜到了極點。 他從未在敬帝身上感受過父親該有的溫情,因為從小到大,眼前這個男人對他從來只有君臣之情。 凡名字前,帶了一個“小”字,從長者嘴里喊出來,諸如,小程,小十一,喊時多帶濃厚的疼愛與親昵。 從前,他也只被喊過這名字一回。 十數年前,鐘煜還是才到人腿邊的高度?;屎蠡亻T那天,鐘煜學完了課業,站在太液池前,發呆眺望著。 深秋,梧桐葉落了池。他看得差不多了,回頭,卻陡然撞見從柳樹下彎腰走來的敬帝。 敬帝同鐘煜說話不多,視線相交,還會不自覺別開,這天,他卻拍了拍他的肩膀,喚道:“小煜兒,你剛才在瞧什么呢?” 這一聲喊得鐘煜幾乎手足無措,他猛然抬起頭,望了過去。 敬帝低頭笑了笑,負手站在那里:“不說話,你就陪父皇在這站一會兒吧?!?/br> 深黃的梧桐飄了下來,浮在水面,映出一個黃色的倒影。 他們一起看著太液池,什么也沒說。秋季的風刮在臉上,繃得皮發干,卻是鐘煜為數不多僅有余溫的記憶。 記憶與現實重合,敬帝臥在病床上,望著鐘煜,像看穿了他,望到了好幾年前他小時候的樣子。他也是累極了,靠著床頭,見鐘煜不說話,他恍然陷入夢境前,喃喃喊了一聲:“貴妃……” 鐘煜心中乍然酸澀起來,身為人父,這么多年,敬帝也沒有仔細想過他和昭成,還有他的皇后。他壓下顫音,吐出一口濁氣道:“父皇……母后她也陪了您半生了。她從十五嫁給您,為您生育過三子,長女為你守邊塞,護家國,縱然我這個兒子再不爭氣,家國何時要我,我就何時歸來。您為什么就從來沒有想過我們?!?/br> 敬帝抿了抿唇,搖頭,囁嚅著說了七個字:“哎……愛憎別,無可奈何……” 愛憎別,無可奈何。 事情落在他們身上,就又只剩下了這七個不明所以的字。鐘煜只是靜靜望著敬帝。 敬帝身邊多年的太監朝鐘煜行了一禮,他頭發花白,面容也見蒼老,喚了鐘煜一聲,卻同樣對帝王行禮般的規模,朝他跪了下去,一拜到底,道:“殿下,陛下累了?!?/br> 鐘煜坐在床頭,看他的父親緩緩合上眼睛。他垂下眸子,道:“我改日再來看看他?!?/br> 鐘煜打馬再出宮后,一路望著路上街景,一時眼前茫茫,有幾分不知味。 王朝更迭,天子嫁女,他的身邊人好像在變得越來越少。 官道開闊,鐘煜駕馬一路暢行無阻,他莫名地咀嚼出幾分孤獨。 鐘煜推門入了沈懷霜的府邸,這地方說是府邸,其實更像一處閑置的院落,流水聲潺潺,長廊下薄紗飄蕩,他才進去,便看到沈懷霜坐在院子里下棋。 沈懷霜平日下棋一般對弈居多,可這回,棋盤上的東西竟是雙陸。 他提著袖子,凝神落了兩招,下棋聲落,他聽到了來人聲,偏過頭,撞到了鐘煜的目光。 沈懷霜也是第一次嘗試這樣新鮮的東西,他緩緩對鐘煜笑了下。笑容還停在他嘴角,忽然他又被鐘煜從背后緊緊抱住,后背貼著鐘煜,棋子丁零當啷從棋盤上落了滿地。 “先生,來時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樣抱你才能心安?!辩婌系皖^望了過來,落語聲定定,沉沉地打在沈懷霜耳膜上。 “你把我棋子都弄地上了?!鄙驊阉S性笑了下,桌面的涼意從手掌上傳來,他保持著嘴角的笑,指著地上道,“一來我這里你就這樣,又在胡思亂想什么?!?/br> “我身邊人越來越少了,有些不太習慣?!辩婌喜灰啦火?,他轉過了沈懷霜,道,“我最怕有天要是你不在了,我一個人該怎么辦?!?/br> 他本來也是隨口問問,沈懷霜沉默的時間卻有點長。 本來的玩笑就好像成了一件值得計較的事,鐘煜面色沉了下去,他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他攀著沈懷霜,后知后覺有點用力??伤€是把沈懷霜掰過來,道:“你不愿意回答我?” 沈懷霜沒再笑了,他撐著桌面,抬頭仰望,如化作一尊雕像。 鐘煜仍勉強笑著,望著沈懷霜,他輕笑了下,扶著沈懷霜在桌子上坐好,掌心摁在他肩上,又執拗地問道:“我想聽你肯定的答復?!?/br> 沈懷霜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許,只道:“子淵——” 就像死生不離這樣的話,不能有前提。 可飛升之日在即,那些話他始終還沒有交代給鐘煜,他沒有辦法給鐘煜肯定的答復,臂彎上的手還在用力。沈懷霜倒抽一口氣:“我不能就這樣回答你?!? 第101章 滅燭解羅裳 話落,鐘煜像變成了一只淋濕的大犬,發帶也垂了下來,在他身后不晃也不動。他眼中流轉過幾乎不可思議的神情,目光微微失神,這模樣像刀刻一樣,烙在沈懷霜記憶里。 “為什么?”鐘煜反問道。 鐘煜幾乎不會示弱,他若是不愿意,就算折斷了他的脊梁,也不能摁著他低頭。 這是沈懷霜第一次在鐘煜面上看到這樣的神情,忽然間,他不想讓鐘煜再去讓步。 “我其實想說?!?/br> 沈懷霜低頭,勉強地笑了下,他掩飾住自己的心虛,還是作出剛才那副輕松的模樣。他很少在該說實情的時候去講違心的話,一次又一次給鐘煜編造拖延的理由,也會讓他感到自責。 “我不愿意去答應會有變數的事?!鄙驊阉?,“剛才的問題換個說法的話,我可以回答你。子淵,你對我而言也是一樣重要的?!?/br> 鐘煜低下頭朝他看著,眼底晦暗之色消散,他像是才初嘗甜味。 沈懷霜聽到鐘煜笑了一下,那笑聲很輕,也終于有些釋然的意味。 他的額頭上又貼上了青年的額頭。 “以后我們再不要那么說了?!辩婌系?,“每次這樣收場,都不會讓人高興?!?/br> “好?!鄙驊阉不卮鹆怂?。 石桌那里實在是太窄了,沈懷霜得靠后撐著才能承載住兩人的重量,那聲笑聲低低啞啞地落下后,像在他身體里燒起了一把火,那團火是灼烈的,這讓沈懷霜覺得很燙。他也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 鐘煜再開口時,沈懷霜覺得那把火像把他從頭上下都點燃了,后腰還貼著鐘煜的手,越觸碰越熱,偏鐘煜還在他耳邊道:“過兩日,我讓尚衣監給你送件衣服來,我從來沒看見過你穿紅色。先生,我想看你穿?!?/br> 沈懷霜其實并不那么喜歡紅色的衣服。 紅色張揚、艷麗、灼熱,這顏色適合別人,但絕對不適合他??社婌险f,他想看他穿。 沈懷霜道:“你怎么又送我東西?” 鐘煜低下頭,又對沈懷霜笑了下,他圈著沈懷霜,把桌上那些棋子一粒粒地撿起來,又把棋子放落在沈懷霜掌心。 鐘煜反握著沈懷霜的手,像是咀嚼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喜事,答:“就想看你穿?!?/br> 紅衣送來的那日,沈懷霜一拿到衣服就去內堂換了。 他頭上玉冠也換了玉色,暖玉在夜色的燭光下泛光,紅衣曳地,融化了凝在沈懷霜面上的沉靜之色。 鐘煜驚訝地望著沈懷霜身上的紅衣,一室俱靜,只有落地滿目的紅沾染了他的霜雪。 庭院里,冬意濃時,紅梅也正濃。 那身紅衣披在沈懷霜身上,像滾滾的紅塵裹挾住了他,在鸞鶴群中里,送到了他的面前。 鐘煜很少有這樣游離的時候,可是越想這件事,他越是長久地凝望著沈懷霜。 都說兩個人相處時間長了,便很容易彼此厭倦。 可他的喜歡卻日復一日地加深,漸漸地,喜歡也從某種誠摯的狀態遷移成了愛。 “怎么了?”沈懷霜停下筆,望了過去。 “我看看你?!辩婌暇従弳⒖?,窗臺下,他的影子被暮光投射在地上,黃昏交接時,夜色要開始變濃,他的眼睛還是明亮的,如同濃郁漆里落了銀河。那雙眼睛里蕩漾著他的愛人。他喜歡了很多年,放不下、舍不去的心上人。 沈懷霜低頭,淡淡笑了下。 鐘煜很少品嘗到愛是一種什么滋味,無論是親人之愛,或是情人之愛,那些東西好像純粹與他絕緣,可是在沈懷霜面前,他像把世間絕妙的滋味都品嘗過了。 有一瞬間,鐘煜再也不想忍了,只想去告訴沈懷霜?!芟矚g他,他也很愛他。 他愛他并不僅僅只是他陪伴了自己這么多年,他愛的這個人坦誠、純粹,有著世間很多美好的品質,他愛的他的完整和包容,也愛他身上的不完美。 在初次明白愛意之后,想要再忍住那種感覺并不容易,沈懷霜在他面前,他就想吻他,再用最激烈的行為去表達。 那種感覺太極致了,極致到他想占有這個人,讓這個人成為自己的唯一。 “先生,今晚陪我好么?!辩婌蠈ι驊阉?。 沈懷霜算了算自己在大趙的日子,他是真的快離開了,他越是回應鐘煜,越是一錯再錯地拖了下去,參與到了那個根本不可能有他的未來。 在這個晚上,沈懷霜和鐘煜坐在庭院里,聽鐘煜說將來,他都會靜靜地應答他,到后來,所有的應答積壓在一起,變成了一把鈍刀,每落下說一句話,就像在他心口上砸了一下。一下一下,他再遲鈍,也后知后覺咀嚼出了痛意。 風聲間青年揚起的發帶和馬尾蕩漾,夜風起時,鐘煜傾過頭,他趴在桌子上,自下而上,對上沈懷霜的目光,一整個晚上,他都陷入在這種平靜又安定的狀態。 這讓沈懷霜更不知如何去回應。 他也突然討厭起自己這樣的清醒和冷靜,不知覺間,他們又喝了好多。沈懷霜故意喝了一壺,他又把自己灌醉了,隔著酒醉的朦朧眼,他終于能坦然地望著鐘煜笑了,喚了一聲:“子淵?!?/br> “先生?!辩婌仙焓?,他見沈懷霜緩過神來了,撐著下頜,朝他望過去,“趁人酒醉不是君子,我也不愿意在你醉的時候和你說一些清醒的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