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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城人向來骨頭硬,卻也最是欣賞這樣義薄云天的好漢。雖說大清都亡了,那套義字當先的東西在外地早已不時新似的,也有不少念了書的小娘們咬著手帕替那一出生便注定要嫁給傻子的寧小姑娘掉了三斤淚,口中喊著什么封建禮教、流毒于世,但那份難得的勇氣與精神卻是無法消滅的。 因此,從來不乏有人定定心心地欣賞寧老爺種種的可貴品質。便是那岳城最講義氣的黑道大哥,也不能不贊一個服字: 想不到寧老板看著文文弱弱,都是三四十的人了,模樣跟個女孩兒似的秀氣,竟是這般講義氣的漢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咳咳,當然,這話最多也就是在私底下說說,誰若敢在寧大老爺說出像女孩兒這種話,那多半是在討皮痛。 再說那顧雪君,正如前文所講,他有智力發育障礙,并伴有一定程度的行為缺陷,也就是人們俗稱的傻子。只是外表上與常人無異,甚至堪稱精致俊美,不明真相的酸儒瞧了,還要捋著稀稀疏疏的山羊胡,瞇著眼贊一句誰家少年足風流,那是個從小漂亮到大,如今更是頂俊的孩子。 也真是可惜了這么一張好皮囊。 當他三歲仍舊不會走路,五歲仍舊不會發聲的時候,寧獨秀便已經隱隱有了某種預感。世上總有些事,是你千方百計想要扭轉,卻怎么也扭轉不來的??v然他咳嗽一聲都能讓引得岳省一地都震上三震,卻治不好區區一個顧雪君因出生時未及時救治導致的腦部部分癱瘓。 如今,每每看到已是雙十年華的青年,卻依舊如七歲小兒一般天真爛漫,寧獨秀心里便總存著一分說不上來的不是滋味,日子久了,便成了一樁心事,而在這樁心事里頭,照顧雪君一世人這個念頭,不知不覺便已經深入流淌在他的血液當中。 當初他和大哥遇險,是顧副官拼了命護著他逃了出來,方才能有機會舉家搬來岳城,重整河山。而若非聽聞顧副官的死訊,顧嫂子也不會難產,令雪君出生時被臍帶纏住脖子。等他請來洋醫生將這顧家唯一的血脈搶救出來,便被告知這個孩子有可能會有智力缺陷。無論是為了大哥的遺愿,還是為了顧副官那份救命之恩,寧獨秀都不可能放棄這個孩子。 心驚膽戰地等他長大,看著他慢慢會爬會走會跳,滿心歡喜地以為他是幸運的,只是比常人慢上一點點,然而就在他正式將他收為女婿之后卻十幾年如一日地將心智永遠停留在七歲。 ※ 一輛被精心保養,光可鑒人的轎車緩緩開在岳城的路上,路上的行人遠遠見了,便知道這定然是城中大戶寧老爺的座駕,聽說這四個輪子的鐵盒子乃是北.京城里的官老爺,和那些鼻子長在天上的洋人們才能乘的哩! 這寧老爺有官老爺和洋人們的本事能坐這樣的車,自然是手眼通天,他們這些小老百姓自然二話不說,個個都乖乖讓開去。 就這樣這輛車最后駛入一座西式花園洋房里。 始終輕微震動的環境忽然安靜了下來,這變化令淺眠的男人意識清醒了。他睜開眼,雙目清明得完全不像一個才從睡夢中醒來的人。 聽到動靜趕來迎接的管家打開門,恭請老爺下來。轎車里邁出一條筆直的長腿,寧老爺一彎腰鉆出來,視線下意識地落到管家身側,卻沒見到意料中的那個人。他一頓,邁開步子便往屋里走。 老爺回來了,已讓廚房備好了熱水,可要先去洗漱一番。 管家福伯也是從老太爺時候就伺候的老人了,從小看著寧老爺長大,看著他接過大老爺的擔子,稚弱的年紀帶著寧家從東北搬來岳城扎根,雖口稱老爺,寧獨秀在他眼中卻是永遠的小少爺。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視他如子如孫也是有的。如今見素來驕矜愛潔的小少爺一身風塵,他看著眼中帶上些許心疼,接過他脫下的大衣便幾番張羅,可謂無處不妥帖順心。 寧獨秀被他一說,也覺得一路舟車勞頓的疲憊顯了出來,他自然不會委屈了自己,輕嗯了一聲,卻又在福伯匆匆離去的時候忍不住開口: 雪君呢 福伯面露恍然之色,忙道:老爺定是想雪少爺了,老奴這就遣人去請雪少爺來。福伯說完見寧獨秀神色仍舊似有郁色,笑著補充,雪少爺知曉老爺今日回來,早早起了說要等老爺回來。只是用過午膳后發困,這才被老奴勸回房去歇息。 寧獨秀聞言臉上露出幾分笑模樣,道:那也不用叫醒他,我一會兒親自過去。 福伯卻有些不贊同地埋怨道:老爺這就是為難老奴了,雪少爺睡前叮囑老奴,等老爺回來了一定要立刻叫醒他呢。 顧雪君單純童稚的模樣浮現在面前,寧獨秀一雙神采飛揚的桃花眼一彎一壓,便顯出說不出的風流雋雅,嘴角噙著一抹笑,睨著福伯道:這孩子慣來是個懂事的。 都是老爺教的好。 ※ 正常人穿越進了一只小傻子身體內是什么后果 即使在進入顧雪君身體之前已經做足了準備,也先一步壓縮了靈魂力量方便融入身體,然而甫一進入,意滄浪磅礴的記憶量如潮水般沖擊著顧雪君的腦識,一瞬間吞噬了對方本就凌亂瑣碎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