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兩人相視一笑,十指相扣的手又握緊了些。 走了快一半時,佟辛接了個電話,剛看到號碼時,她還覺得奇怪,“咦,是我哥科室的座機號?!?/br> 她接聽,幾句之后,神色大變。 霍禮鳴皺眉,“怎么了?” 佟辛眼底瞬間涌出淚,哽咽得聲音都變了調,“好,我,我馬上來?!?/br> 她握著手機,指腹泛白。 霍禮鳴把車停在路邊,迅速握住她,“辛辛?!?/br> 佟辛被這股力量拉回神魂,她怔怔的,整個人都懵了,“我哥出事了?!?/br> 電話里說不清,只說佟斯年傷了手,被人尾隨,用匕首劃的。初步調查是病人家屬,算醫鬧?;舳Y鳴陪著佟辛,直接開車回的清禮。 到醫院的時候,佟斯年已經做完了手術,還在病房留觀。 麻醉醒了,疼得他直皺眉。 佟辛趕到時,沖過去蹲在佟斯年病床邊哭。 佟斯年的模樣太駭人,左胳膊打了鋼板,扎得嚴嚴實實。右手也有刀傷,所幸不深。佟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佟斯年費勁地用沒受傷的胳膊肘去輕輕蹭meimei的頭發,“乖啊,哥哥沒事兒?!?/br> “都這樣了還沒事!”佟辛抬起頭,止不住地大聲。 佟斯年愣了愣,隨即對霍禮鳴笑,“嘿,管管你女朋友。以前不是挺溫柔的嗎?!?/br> 霍禮鳴走過來,伸手撈了佟辛一把,“你這樣子,你哥也不放心,影響他休息,好得更慢了。聽話,你先去問問醫生詳細情況,順便給你哥哥打點熱水行嗎?” 佟辛聽了話,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待人走,霍禮鳴瞇縫著眼睛,問:“這他媽什么變態?!” 佟斯年頭發軟趴在額前,臉色因為失血的原因更加蒼白。但他眼里的光還是那樣亮,氣質始終斯文溫和,“一個病人的家屬,那個病人在手術過程中心臟驟停,沒有搶救過來?!?/br> “那拿你撒什么氣?!”霍禮鳴怒氣直沖,“還講不講道理?” 佟斯年笑了下,“習慣了吧?!?/br> 從考上北大醫學院到現在,也有十來年了。聽過的,見過的,甚至親身經歷的,他是真的習慣了。有時候,生死輕重就是概率問題。 “對了?!辟∷鼓旮嬲]:“這事兒我暫時瞞著家里,我爸血壓高,我怕老人家受不了?!?/br> “瞞得???” “能瞞多久是多久吧?!辟∷鼓晔冀K平靜,“至少,手術做完了?!?/br> 霍禮鳴審視許久,問:“真的只是醫鬧?” 佟斯年平聲,“嗯?!?/br> 后來,霍禮鳴從醫生那兒了解到情況,佟斯年這傷還真不輕,左手臂再往下一公分就是大血管。他是個醫生,握手術刀救死扶傷,也靠這雙手穿衣吃飯。 對方太狠毒,就是蓄意報復。 佟斯年當然知道瞞不了多久,第二天,他被刺時的小視頻就在朋友圈瘋傳,甚至上了微博熱搜。佟承望和辛滟還是知道了,來看他時,倒也不像佟辛那樣激烈的情緒。 二老極力克制,但在看到兒子纏滿紗布的雙手時,辛滟忍不住落淚。因為這件事傳播快,很多媒體記者想要過來采訪。清禮市人民醫院通通給攔了下來。 尊重佟斯年本人意愿。 霍禮鳴里里外外幫著打點,佟辛也很堅強,分工明確,主要照顧父母。 佟斯年的手還要做第二次手術,手術前一晚,有個人來看他。 但其實,佟斯年最不希望的,就是這個人來。 晚八點,離探視還有半小時結束的時候,寧蔚出現在了病房。 她今天穿得簡單,白色綢質襯衫,扎進黑色褲腰里,頭發散在肩后,清新得像一朵山間百合。自她現身,佟斯年的目光便一直定在她身上。 寧蔚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張臉依舊絕美,但不同往日,此刻,像是覆上堅硬的冰層,不給任何人融化的可能。 她從包里拿出煙,手一頓,又給收了回去。 彼此的心,像是有個秒表計時器,在她要開口的前一秒, 佟斯年:“我不想聽你說任何事情?!?/br> 寧蔚就這么看著他,目光疏遠而涼薄。 佟斯年在這樣坦蕩且干脆的注視里,先行敗陣,他喉結滾了滾,被刀劃傷時都不曾像這一刻畏懼。他看著寧蔚,看著她這張美艷卻寡情的臉。心里的驕傲和自信,分崩瓦解。 寧蔚眼睫輕動,隨即淡聲:“佟斯年,我們不可能?!?/br> 佟斯年薄唇緊抿,就這么看著她。 寧蔚和他對視,坦坦蕩蕩,“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我很清楚,這不是意外,這是傷害――是你本不該承受的傷害?!?/br> 佟斯年:“任何行業和職業,都有發生危險的可能?!?/br> 寧蔚一個苦笑都扯不出,聲音微微發抖,“但,我不想成為這種可能?!?/br> 佟斯年目光一剎降溫,“你想干什么?” 寧蔚站起身,“我來跟你道個別?!?/br> “寧蔚?!辟∷鼓曷曇舾珊?,一點一點裂開,“你不能這么對我?!?/br> 寧蔚站在那兒,整個人又冷又靜,讓人心生錯覺,好像這不是夏夜,而是寒冷三九天。她說:“佟斯年,我確實不能這么對你?!?/br> 這件事,佟斯年瞞著,只說是醫鬧。只有寧蔚清楚,根本不是醫鬧,而是之前對她窮追不舍,在后臺送花不成,被佟斯年警告過的魏姓男人。 姓魏的不是清禮人,常年往返內地,性子陰鷙記仇。求愛不成,懷恨在心,寧蔚是有這邊的地頭老大趙哥罩著,他摸不清水深水淺,不敢動。轉而查到了佟斯年,雇了個亡命徒,說這醫生點教訓。 佟斯年這無妄之災,到底是因寧蔚而起。 寧蔚知道他受傷的那天,正在酒吧駐唱。間隙時看了眼手機推送,話筒就這么掉在了地上,碰撞出尖銳的噪音。 “茲拉――” 腦子一片空白,厚重的,窒息的,不給她一點茍且偷生的機會。 好像,跟她在一起的人,都沒什么好下場。 寧蔚心里的那些驚濤駭浪,被她硬生生地藏起來,不許它們冒頭,不許自己再奢想。 “佟斯年?!睂幬悼聪蛩?,哽咽著說:“趁還沒開始,你忘了我?!?/br> 一眼對視,就知她去意已決。每一個字,都敲打著神經。佟斯年的心麻木了,他還是那副溫和的笑,如春風,面對寧蔚,再傷人的話,他都回報極致的溫柔。 “是你沒開始?!辟∷鼓贻p聲:“我早就開始了?!?/br> 寧蔚走的時候,沒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連霍禮鳴都沒告訴。公寓她整理得干干凈凈,來時什么樣,走時還是原樣。 一點東西都不留。 霍禮鳴氣得要死,聯系上寧蔚時,她已到了新地方。 “我就沒見過你這么絕情的女人,我到底是不是你弟弟?還有,你對得起佟醫生嗎?” “我不欠他什么?!绷鶄€字,寧蔚渣得徹徹底底,直接掛了電話。 耳邊一瞬寂靜,她的手是冰冷的,一點一點垂于腿側。言不由衷,原來是件這么難的事,出口傷人,也自傷。 不是不欠,是欠的已經太多、太多了。 ― 這一年的暑假,是混亂焦灼的。 對佟辛來說,有甜蜜,有波折,有絕望,有震撼,有從未面對過的愛而不得,以及活生生的離別。九月初返校,離開家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種,一夜長大的錯覺。 大二這一年,她的學業任務越來越重,甚至開始嘗試著,和認識的記者老師出去跑現場。佟辛就是打打雜,但這一天天的奔波,也累得夠嗆。 周五晚上,霍禮鳴從北京飛來上海,開著車接她去吃飯。兩周不見,她小臉兒都曬黑了些,全程興奮:“你猜我今天跑了個什么新聞?” “嗯?消防員救小貓小狗?” “不全對?!辟⌒琳f:“一個男的把那種大號的螺絲帽套進自己的下體,醫生也取不出來,沒辦法,只能叫消防員來幫忙了?!?/br> “?” “消防員太神奇了!用小鋸子,一點一點地割,竟然把螺絲帽隔斷了!”佟辛嘖嘖稱贊,“你都不知道有多驚險,醫生說,再晚半小時,下體可能就要壞死了?!?/br> 霍禮鳴沒說話,只在過了這個紅綠燈后,找了個能停車的地方,把車停穩。 他轉過頭,目光神幽,“那你什么都看到了?” 佟辛眨眨眼,“看到了啊?!?/br> “……” “這有什么,世事百態,以后要碰到的奇葩事兒還多著呢?!辟⌒翢o所謂道。 “帶你的那記者怎么想的,就不知道讓你避嫌???”霍禮鳴真是cao了。 佟辛義正言辭,“你怎么還有職業歧視呢,那像我哥,當醫生這么多年,男男女女的病人,哪兒沒見過?!?/br> “他是醫生,治病救人?!?/br> “我是記者,怎么就不是治病救人了?” 霍禮鳴一怔,被她這伶牙俐齒給氣得喲! “行,晚上再收拾你?!?/br> 看來是真生氣了。 佟辛忍著笑,不停輕拉他的衣袖。 霍禮鳴轉過臉,抽回手。 她再拉,他索性把手背去了身后。 “幼稚鬼?!辟⌒恋吐曉u價,頓了下,她伸手強行掰正他的臉,然后迅速在他唇上親了一口。 “割的時候,消防員叔叔不讓我看?!辟⌒列÷暎骸暗夷繙y了一下,雖然遮著白布,但還是顯而易見的,和你不是一個檔次?!?/br> 在一起后,也沒什么羞澀遮掩的。 佟辛心滿意足,“沒有對比,就不知道你的好。所以,”她學那輕浮小渣女的做派,掌心拍了拍霍禮鳴的臉,“霍爺極品?!?/br> 霍禮鳴被她這模樣逗笑,反手拽住她手腕,用力往胸口拉。在車里,和她接了個情深義重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