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玥沒有著急回答，趙曜看出他的手有點抖，謝玥這人被逼到極致原來是這樣的。

    “趙曜，”謝玥低聲叫他，“人能同時愛上兩個人嗎？”

    趙曜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謝玥又說：“那換個問題，人一輩子能喜歡幾個人？”

    趙曜好像明白他想說什么了，說：“分人吧?！壁w付舟可以喜歡過無數個女人，他對于每個女人都真情實意，都甜言蜜語，他跟趙曜說過他愛每一個跟他談過的姑娘，包括后來恨成那樣的吳婉玉。

    “妖只能喜歡一個人?！敝x玥指了指自己，趙曜說先喜歡他，等趙曜死去之后再去找別人，這件事在謝玥這里走不通，他說：“起碼我是這樣?！?/br>
    謝玥指的是自己的心臟，那里是想起謝無悔都會疼的地方。趙曜聽到這句話好像懂了，他就像一個賭徒，他知道自己要輸了，但是不甘心，瞪大了眼睛，雙目通紅的看著□□的小球一個個滾下來，主持人一個個念著數字，趙曜沒有任何一個數字能夠對得上，正常人是把彩票撕了把電視關了圖個六根清凈。

    但他不，他一定要聽著主持人念完最后一個字才能死心。

    謝玥繼續說：“我前天去了個地方?！?/br>
    趙曜不說話，感覺好像等待一場凌遲，他有時候就不想聽，強迫自己去聽，謝玥說：“我去看謝無悔了?！?/br>
    趙曜握緊了拳頭，感覺自己有點不太酷，但沒辦法酷起來，他好像在走迷宮，終點是要解救被囚禁的公主。他看到了公主的位置，懷揣著一顆勇士之心舉起長劍朝著公主出發，但不論走哪條路都會遇到一塊攔路石，上面都寫了謝無悔的名字，讓他無處可逃。

    “是嗎……”趙曜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太像自己的聲音，說：“我以為他死無全尸?！壁w曜說到后半句的時候有點惡毒的想，他都死無全尸了，你還記得他，你都被挖走記憶了，你還是忘不了那段情，已經記了兩千多年，還要再記一生一世，把謝無悔記成永恒。

    “謝家給他立了衣冠冢?！敝x玥有時候有點過于誠實了，“我有時候會過去看他?！?/br>
    趙曜想讓自己灑脫一點，用那種特別瀟灑又特酷的語氣說一句“是這樣啊?！钡f不出口，甚至終于后知后覺的有了點覺悟，你看吧，你就是贏不了，你只不過被他當做……兒子。

    謝玥所有的感情都給了謝無悔，趙曜只能分到一點可憐的施舍。如果趙曜之后再跟林寶聊起這件事，一定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千萬不要喜歡有白月光的人，太難受了。

    謝玥看著他，緩緩地說：“我本來要忘了他了?！彼緛硪艞壷x無悔了，直到那一天想起了有關謝無悔的一段記憶，謝無悔一直在等他，他不知道怎么處理這段感情，好像多跟趙曜親近一點就是對謝無悔的背叛。

    一邊喜歡著趙曜一邊忘不了謝無悔，讓他感覺自己像個人渣。

    “我跟你的壽命不一樣?！辈还苤x玥懷疑趙曜是個什么，但一直都把他當做一個人類，哪怕是個身懷秘密的東西，現在也只能當做一個人類來看。這對謝玥來說很不容易，所以謝玥必須要告訴他。

    趙曜沒說話，他明明是在直視謝玥，卻覺得自己的位置好像低進塵埃里，謝玥繼續說：“你死了我還活著?！?/br>
    我們的時間尺度不一樣，人類和妖怪之間，難以維持一段穩定的關系。

    “我有過一個難忘的男人，我以后可能還會有，你死了之后我也許也沒有辦法為你守著?！敝x玥多少有點傳統的，他一直向往著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壽命太長了，為謝無悔守了這么多年，他厭倦了還要在自己的等待名單上加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妖怪和人在一起，妖怪的妖元會受損，人的壽命會變短。你用不著非要跟我待著?！敝x玥說話太直接了，他思考的太多，他覺得趙曜太年輕，他可能是圖一時新鮮，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長久。

    所以有些話他必須要說，不說不行，對誰也不公平。

    “這是在一起的下場?！敝x玥說，“別說的那么浪漫，你受得了，我受不了?！?/br>
    什么夏蟬和山川，夏蟬用盡一生愛著山川，但山川要用一生來銘記他。先死的那個人喝一碗孟婆湯，下一生又是新的開始，但謝玥沒有那個機會，他沒有下一生，他要記住就只能記成永恒。

    天罰沒有直接剝奪他的妖元，最極致的懲罰是讓他忘了謝無悔，卻記得自己愛他的感覺。

    兩人陷入了沉默里，沒有一點聲音，沒有路人，沒有過往的車，這個小巷突然很安靜，安靜的過頭了。哪怕有一丁點的聲音也好。

    過了很久，趙曜說：“說完了？”

    “說完了?！?/br>
    “好?！壁w曜推開了謝玥。

    謝玥摸不準趙曜的心思，因為趙曜只說了一個好字，他想去碰趙曜的肩膀，但他沒碰到，趙曜打掉他的手，然后走掉了。

    第一次趙曜如此明顯的拒絕他，看都沒有看他，就這樣走掉了。

    ·

    趙曜失戀了，戀都還沒來得及戀直接失戀了。

    他沒回自己家，他都能想象得到那個房子里卻充滿著謝玥的氣息，茶幾上沒有看完的書，沙發上謝玥的外套，墻上靠著他給謝玥買的貝斯，這個房子像是被謝玥的標記的場所，像一個由無數個謝玥組成的小巢。

    那天晚上他回了趙付舟家，趙付舟當然不在，明明說好了這個月會回國，結果又放了鴿子。

    家里有住家阿姨，有司機，是趙曜以前很熟悉的風格。

    沒有一個人在自己身邊，謝玥沒來的時候他過夠了這樣的生活，像是個世界的邊緣人。謝玥才來了幾個月，不過是陪他從夏天到冬天，他就習慣了那種生活，感覺一個人的樣子都變得難以忍受起來。

    趙曜沒事可做，竟然第一反應是做作業，他打開書之后發現自己無形之間被謝玥改變了太多，沒事干竟然選擇做作業？如果是去年的趙曜一定會說：你瘋了？

    事情按照既定的計劃前進，原本就應該如此，一個人一個妖，應該各自走各自的路，謝玥繼續做一個被懲罰的犯人，他不應該再跟一個人類扯上關系讓其他妖怪看笑話。趙曜繼續做個有點神秘的高中生，千年到底有多長，趙曜不太懂，他好像都熬不過幾天，覺得時間漫長起來，時間像是能夠殺人。

    但你不會去找事情，事情總會來找你，三天之后他接到了葉連召的電話，他說：“謝家那邊我幫你查了?！?/br>
    趙曜沒想到會聽到這種事，可惜他對謝無悔已經不感興趣了，他興致缺缺的問：“怎么樣？”

    葉連召那邊特別興奮，說：“還真的挺有意思的，我一直以為謝無悔當時是因為違反了天規死的，后來發現好像另有玄機?！?/br>
    葉連召跟幾個年紀大的巫師打聽過，巫師和妖怪不能成姻，這么多年過去了，巫師和妖怪相愛的也不是沒有了，但一般口頭警告一下如果不行就地處死，犯不著到動用天火的地步，謝無悔是唯一一個遭受天罰死的巫師。對外公布的是一個愛情故事，但他真正的死亡原因應該并不簡單。

    趙曜聽了之后皺了皺眉，覺得謝無悔這個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復雜一點。

    “然后呢？”趙曜又問。

    葉連召在這件事里找到了一點點當偵探的樂趣，說：“謝家有一件事，謝家伏妖血脈斷絕了?！?/br>
    “嗯？”趙曜沒聽懂，之前謝玥給他說過伏妖血，說在漫長的時間流逝中，伏妖血斷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遺傳這件事還是要看概率。

    葉連召繼續給他解釋，說：“但謝家依然是最大的巫師世家?！敝爸x家能夠強盛幾千年，靠的是強大的伏妖血脈，現在血脈斷了，謝家依然強大在巫師中地位超絕，這次靠的又是什么？

    趙曜聽出來了，謝家有點不太符合常理，應該家族內部有什么秘密，心想讓葉連召一個高中生去查有點冒失，這件事他后面再做打算，說：“謝謝了，這些就夠了，以后好好學習吧，都要月考了?！?/br>
    葉連召想到學習就兩眼一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學習對他來說太痛苦了，還不如解密好玩。

    葉連召斗志滿滿，“我再幫你留意一下?！?/br>
    “不用了，”趙曜說：“我對他已經不感興趣了，真的謝謝?！?/br>
    掛電話的時候葉連召還有點不爽，怎么說不感興趣就不感興趣，趙曜的興趣太不持久了。

    趙曜掛了電話之后自己在沙發上想了會兒，沒有想通剛才葉連召說的那兩件事到底有什么玄機，應該是巫師家族內部的權力斗爭，跟他沒什么關系。

    他一個人過了一周，后來林寶過來慰問他這個失戀青年，他一副閱盡千帆的老成，說可以陪著趙曜不醉不歸。

    但趙曜拒絕了，他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喝酒，他喜歡記得自己的痛苦，越是難受越是要記住，這樣以后不會再犯，就像是他每次去看吳婉玉，從來不會通過喝酒自我麻痹，他知道那樣沒什么用。

    他以為自己記住痛苦就能不上去犯賤，結果好像也沒什么用。

    林寶問：“我沒弄懂，他就因為一個死了多年的老伴？”簡直有點匪夷所思，放著年紀輕輕的趙曜不要，一定要記著一個死去的人，林寶自稱情場縱橫多年，實在是難以理解謝玥的想法。

    趙曜說：“他比較古典吧?！彼胨褪强瓷狭诉@個，古典的較真的那種感情，他以為自己怎么著也不會比死了幾千年的人要強點吧，結果還真沒有。

    謝玥的話總結下來無非就是一個意思，趙曜和謝無悔，他選擇了謝無悔。

    趙曜嘗試去理解了一下，其實也能理解的通，謝玥在人類那邊吃過一次虧，到現在都還背負著懲罰，讓這樣一個妖能跟一個高中生展開一段根本不可能。

    理解了是一回事兒，但讓趙曜再跑回去跟人當好朋友，當什么兄弟父子，他做不到，得不到的東西他就不要了。

    林寶不太懂，說：“我陪你住兩天?！壁w曜家里就這樣，一直冷冷清清的，但他又不敢把人請自己家里。

    趙曜嗯了一聲，跟他說：“謝了?！?/br>
    趙曜看上去挺正常的，除了第一天，剩下的時候學業一點都沒荒廢，幾乎沒有空閑時間，林寶就沒見過他這么認真好學過。不過琢磨了一會兒也琢磨出來了，人總得干點什么轉移自己注意力。

    有時候趙曜會想，謝玥能同步感覺到他的感覺，所以他都盡量讓自己不要陷入負面情緒里，情感不太透明就是這點不好。

    挺奇怪的，他們沒有開始過，認識的時間也不長，按理說應該沒什么太深的感情，但現在莫名其妙就有了，跟愛了很久一樣，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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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謝謝因為不想對不起他上輩子拒絕他也挺甜？

    上半部分《日出》篇結束了，下面就是黑化《有妖》篇了。想默默取消了自己的甜文tag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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