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助
謝玥說完這句話就偏過頭,趙曜看到他耳朵尖有點紅,笑著問他:“你是不是害羞了?” “沒有?!敝x玥的耳朵尖更紅了。 “是不是關心我???”趙曜又逗他。 謝玥點了點頭:“嗯?!毖终媸且环N又別扭又坦率的生物,趙曜心想,秦時月讓趙曜遠離妖怪,是因為她沒有碰到謝玥。 “關心我???”趙曜自言自語的重復了一遍,他兩手搭在公園長椅上,側了側頭,說:“擔心我這兒嗎?”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那里曾經有個傷口,就在昨天還是一個不小的創傷,但經過謝玥的療傷,那里的東西消失了。趙曜指著的也是自己的腦袋,他一語雙關,大概是覺得自己瘋了。 謝玥不知道是不是該點頭。 趙曜沒被人這樣關心過,他有點厭煩這種關心,讓他不知道如何自處,最后他選擇一樣的坦率,說:“這是我媽弄的?!?/br> 謝玥眉頭一跳,他第一次聽到趙曜提到他母親,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以為趙曜沒有母親。 趙曜點了根煙,謝玥沒攔他,他吐出一口煙霧,“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昨天去過生日了?!?/br> 過生日?生日不是在今天嗎? “十六的生日,我媽十五就開始準備,她一直在等零點,她說零點的時候靈魂會回來?!壁w曜說。 “鬼吏按照陰司文書索命,被帶走的魂魄無法歸家,你mama弄錯了?!敝x玥解釋的一本正經。 趙曜聽到這個解釋就笑了,謝玥每次這么正經的時候都有一種反差萌,他說:“我從小到大生日那天都過不好,我本來有個雙胞胎弟弟,出生的時候就死了?!壁w曜說話的時候很平靜。 趙曜是第一個孩子,順利接生,七斤六兩,身體健康哭聲嘹亮。第二個孩子,卻是個死胎,左腿被咬爛了,現場血淋淋的,接生的老大夫一輩子沒見過那么恐怖的場景。 他媽當場嚇暈過去,他們都說,趙曜在娘胎里把親弟弟給……“吃了”。 正常人應該會對此有點愧疚,感覺好像是自己剝奪了兄弟的生命,會經常去墓園看望自己的雙胞胎弟弟。但趙曜一次都沒有過,他甚至一直覺得從頭到尾就沒有雙胞胎,那只是他mama討厭他給他找的借口。 他笑了笑,問道:“像不像恐怖故事?” 謝玥沉默了一會兒,說:“算不上多恐怖?!彼娮R過比這個恐怖千萬倍的場面。 “見過大場面啊,”趙曜想了想人家是個妖物,自己這點東西放在謝玥眼里估計什么都不算,繼續道:“我媽產后抑郁,我爸那段時間忙著做生意,一年也見不到他幾次?!?/br> “我當時年紀太小了,不記事,聽說……”趙曜這回停頓的足夠久,不是因為事情難以啟齒,而是因為說出的內容太過詭異,“我媽嘗試淹死我,她把我按進浴缸里,她掐著我的脖子,她一邊使勁兒,一邊說:你怎么還不死???” 吳婉玉聽了修女的囑咐,趙曜在基督的說法是惡魔,在道教的說法是惡鬼邪物。不論聽哪一種,都應該殺了他。吳婉玉把趙曜按進浴缸,水龍頭沒有關,水從浴缸里蔓延出來,趙曜沉在水底,脖子上是吳婉玉的手,指甲猩紅,半個小時了,一直過去半個小時,趙曜還在“呼吸”,他的心臟還在胸口跳動,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吳婉玉。 然后,他笑了。他對著吳婉玉露出了一個天真的,專屬于孩童的笑容。 那天之后,吳婉玉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 她逢人便說趙曜是惡魔,必須扼殺他。沒有人信吳婉玉,甚至覺得這個女人惡毒,竟然要去殺自己的親生兒子。管家說她曾經在趙曜的食物里拌老鼠藥,她很努力嘗試用各種辦法殺了他,但都沒有成功。 后來趙付舟把趙曜帶走了,而吳婉玉被診斷產后抑郁,被強制送到精神病院治療,這么多年過去,她還是沒有改口,她叫趙曜殺人犯,因為趙曜奪走了她真正的兒子。 她一直相信,她的兒子成為了趙曜的食物。 就算是謝玥,聽到這樣的故事都忍不住皺眉。而趙曜非常坦然,他估計是自我懷疑了很多年,想太久了反而無所謂了。 謝玥輕輕把手放在他膝蓋上,估計是想安慰他,但趙曜沒有領情,他一直盯著眼前的那一小塊土地,似乎很專注的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他繼續自己的故事:“別著急安慰我,我身上詭異的事情不止這一件?!?/br> “我媽去醫院之后接受治療,她跟醫生說了更多的事情,我有次跟我爸爸去醫院看她,她面對面的看著我給我講起了小時候的事情,她說帶我去山上玩,想把我“放生”,”趙曜說到這里笑了笑,放生,多好的一個詞,好像是要給趙曜無盡的自由一樣。 “她把我帶到懸崖邊上,然后把我推下去?!壁w曜說。 吳婉玉把趙曜扔下懸崖,聽到一聲悶響,望著沒有盡頭的深淵心想這樣應該成功了。吳婉玉雙腿發抖想要離開,然后又聽見趙曜的聲音:“mama——” 吳婉玉驚悚的轉過身,看到趙曜坐在懸崖邊,一臉天真的叫她:“噫!mama!” 不論吳婉玉重復多少次,趙曜都會自己“回來”,他很天真,只有三歲,含著手指對吳婉玉微笑。他不知道吳婉玉要送他去死,還以為在玩什么親密的母子游戲。 “不過這個話是吳婉玉自己說的,沒有人能證明?!壁w曜說,所有人聽到這個故事都以為是吳婉玉在說謊,她瘋了,精神失常了,自己編故事騙自己。因為這聽起來太匪夷所思了一些,沒有任何一個人愿意相信這個,他們更愿意相信是吳婉玉瘋了。 “我以為離開吳婉玉之后一切就結束了?!壁w曜說,“我九歲的時候被老趙帶到意大利,接下來一直順風順水,沒有詭異的事情發生,也許發生了,只不過我自己不知道?!?/br> “后來老趙的生意做到美國,我在美國上初中,”趙曜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那時候我生活過得挺亂的,除了學習不干,幾乎什么破事兒都做過?!?/br> “我在美國出過一次車禍,”趙曜拿煙的手有點抖,吐出的煙霧從他側臉劃過,他說:“那天我喝多了,跟一幫同學參加完一個趴出來,幾個小年輕平均年齡十五歲,一邊喝酒一邊狂笑,開車的人酒駕,撞上大貨車,那天……” 車禍發生的前一刻,趙曜坐在后座透著窗戶看著外面,車上在放艾薇兒的一首歌: why should i care 我干嘛在乎? if you don't care then i don't care when i going anywhere 反正你不在乎那麼我也不必在乎 下一刻,眼前一陣強光,幾乎要把人的靈魂照透,刺耳的喇叭聲,輪胎和地面的摩擦像是尖叫。 趙曜頓了頓,他收回了自己思緒,睫毛顫了顫,繼續說:“我們的小車差點被撞爛,車上五個人,只有我一人生還?!避嚿掀渌巳懒?,只有趙曜活下來,在醫院里躺了半個月,后背留下了燒傷一樣的疤痕。 他爸爸把趙曜送回國一大半是因為在美國,他管不住趙曜,那邊環境太亂。趙曜在初中的時候有段時間自我墮落,那時候他不像是現在這么乖,在美國你要真的想要混亂,能夠混亂到極致,如果沒有人約束他似乎能一直墮落到最深處。 那次的車禍把他爸爸嚇得半死,不過車禍之后,趙曜自己收心了。他變得很乖,很無所謂,很自在,但偶爾也很迷茫,不知所措。 謝玥一直沒有說話,趙曜的故事充滿了邪惡。他突然懂了那個問題,趙曜為什么就能這么快速的接受謝玥的存在? 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意識到自己不正常,他輕而易舉的接納一切不正常的事物。之前土偶妖的事件,趙曜不讓謝玥動手殺生,他剛開始以為趙曜是害怕或者不想讓謝玥手上沾血,現在想起來,不如說趙曜一開始就站在妖怪的這邊思考問題。 趙曜遇到的所有事情都無法用科學來解釋,他剛才說的那些甚至不能被稱作是事實,全部都是吳婉玉的話,可能是帶有加工,可能是完全編造的,但也可能是事實。 他不缺錢,不缺朋友,自從離開吳婉玉之后甚至都沒人管教他,他活得隨心所欲,但又那么迷茫,這個問題折磨了他十幾年,像是薛定諤的貓,他在渴望一個出口。 趙曜在渴求一個答案,他希望謝玥能告訴他。 謝玥總是把趙曜當做一個小孩,卻不知道他原來內心壓了這么多事兒。 現在外面春風和煦的,公園不遠處還有小孩兒逗著一只薩摩耶在玩兒,另外一個情侶手牽手走著,沒牽住繩索,一只紅色的氣球飄走了。 “最簡單的解釋,你mama記錯了?!边^了半響,謝玥開了口,他回答的很委婉,他不說吳婉玉生病,而是說“記錯了”。吳婉玉所說的事情是她的一面之詞,沒有人可以證明她說的是實話,唯一能夠佐證她的是趙曜,可惜趙曜對此一無所知,他不記得嬰兒時期的事情也就算了,他七歲才被爸爸接走,然而他七歲之前的記憶也很模糊,他選擇性的遺忘了所有關于吳婉玉的事情。 趙曜第一次感覺自己距離真相這么近,他總是懷疑要么他mama有病,要么是他有病,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問:“復雜的呢?” 謝玥沒有馬上開口,謝玥看出了他內心的渴望,他不敢輕易的開口,趙曜站在懸崖的邊緣,謝玥的話可能會影響趙曜的一生。而趙曜的未來不應該由謝玥的三言兩語來評判。 如果謝玥說他是個魔物,那他以后就肆無忌憚的當個壞東西。如果謝玥說他是個人,那他下半輩子就認真的當一個平凡的人類,高中畢業之后去讀個大學,考不上國內的好大學他可以跟林寶一樣在國外找個三流的野雞大學,大學畢業之后接手老趙的公司,一輩子能夠一帆風順。 趙曜盯著謝玥,眼珠子很沉,綻放了一個笑容。這個時候謝玥才能意識到趙曜只是一個人類,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間,脆弱易折又堅不可摧。他眼中有點無助,卻又擺出了一副倔強的表情,既像是在求救又像是想把人推開,看上去像是一朵爛掉的玫瑰,他停了停,換了個更容易回答的問題:“那換個問法,我跟我媽,你信誰?” 相信趙曜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人類,還是一個能夠蠶食兄弟怎么也死不掉的兇煞? 這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