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曜是個學渣。

    非常學渣的那種學渣，讓人懷疑師大附中為什么出了這么個奇葩玩意兒，但他某種程度上非?！白袷丶o律”，他從來不曠早上的課。

    第二天是星期六，附中高三學生集體上課，以后一周只休息一天半。趙曜要去上課，他頂著兩個黑眼圈，他幾乎一夜沒睡，前半夜跟妖怪聊天，幾乎都是他單方面提問，謝玥非常配合，脾氣很好，問什么答什么。

    后半夜趙曜自己在想事情，他花了好長時間來消化，結果一直到起床都沒消化完，心里還是十分堵得慌。

    阿拉丁神燈里主角是怎么一下子就接受了精靈的？太難了。

    趙曜剛第一節早自習就埋頭睡去，耳邊是大家背書的聲音，同桌是個女孩子孟雪，是個學霸，班主任老劉特地針對趙曜開啟的一對一幫扶，跟扶貧辦一樣。孟雪最初對待趙曜十分熱情，簡直是把趙曜的學業當做自己的學業，轟轟烈烈的搞生產。要是之前的孟雪看到趙曜有睡覺的趨勢，能一支筆把人捅醒。

    可惜趙曜爛泥扶不上墻，孟雪的熱情在一個月之后消磨殆盡。

    孟雪懶得去看趙曜，捂著耳朵在背英語單詞。

    趙曜做夢了，他夢到自己在護城河撿了一個妖怪回家，這個妖怪是古山女床山的一只神鳥，為了感謝趙曜解開他的封印，特地來報恩要助趙曜考上狀元。

    趙曜不要，他強行報恩，強盜邏輯，一副大爺要給你報恩你還不趕緊跪謝的邏輯。

    作為一個夢來說，這個夢不夠大膽，真要大膽一點應該毀天滅地拯救世界，要么就是旖旎一點變成春·夢，少年人的夢大約就這兩種。趙曜的夢不屬于任何一種，因為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趙曜嘆了口氣，他睡不著，他的身體很困，但一點睡意都沒有。

    趙曜突然直起身，早自習還沒結束，他失魂落魄的坐了一會兒開始翻開歷史書，剛好翻到中國近代史，想到趙曜說的那句話：“后來世道亂了，一直在打仗?！?/br>
    趙曜本來看不進去這段文字，不知道為什么今天就看下去了。

    同桌孟雪用余光瞥了一眼趙曜，嚇了一跳，心想他今天竟然會看書，再看看他眼底的兩個黑眼圈，這要么是病了，要么就是家里出了大事。

    孟雪典型的小康家庭，爸爸是小門診醫生，這樣的家庭條件放在師大附中都不夠看，但她自己很爭氣，一直都是全校第一，百分百純學霸，一分雜質都沒有。她最煩老師說的一句話就是女孩兒學習好是努力，男生才是真聰明。孟雪自認自己是真聰明的那一批人，她是努力，但也不死學，比如這時候就能抽空過來關心下自己的學渣同桌。

    “你怎么了？”孟雪問道。

    趙曜跟孟雪的關系很奇妙，兩人除了學習上不對付，其他地方都很對付，趙曜啊了一聲，不知道怎么跟孟雪說，怎么說？我家里進妖了？

    趙曜道：“沒事?！?/br>
    孟雪看他一直在看軍閥割據的那段歷史，書上很粗略的一筆帶過，就只有兩頁，孟雪道：“近代史重點看抗日，你看的那段不考?！?/br>
    趙曜哦了一聲，孟雪也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索性不管他了。

    早自習下課之后，有一個妹子敲了敲窗戶，趙曜打開窗戶，他的座位靠走廊窗邊坐著，看到一個女生很害羞的跑遠了，窗戶沿上放了一袋面包。

    孟雪特別酸的喲了一聲道：“又有人給你送早飯？”趙曜雖然學習差，但長了一張好皮囊，長相特別干凈，唇紅齒白的少年郎，但還年輕，臉上膠原蛋白還在，臉部線條很柔和。他不笑的時候眉頭一挑就顯得冷漠，但他笑起來的時候燦爛無比，特吸引人。

    很多其他班的人都知道他，他父親是商人，家里有點小錢。附中有錢的孩子不少，家里做生意做大的人多的去了，但趙曜非常特別。他在多個國家都求學過，所以跟很多聽話的小男生不一樣，身上帶著一個自由又不羈的氣質。

    趙曜雖然是個學渣，但從小藝術開竅比別人更早，會畫畫會攝影也會彈吉他，達不到藝術家的地步，放在高中生里簡直出類拔萃。高一高二但凡有文藝表演，趙曜都大出風頭。去年文藝表演的時候他曾經抱著吉他挨著班唱歌，流動式節目，打擂一樣一個班一個班演過去，最后是自己班，那次節目給他引了不少桃花。他就像是會發光一樣，走到哪里都會引人注目。

    “看我干嗎？愛上我了？”趙曜打了哈欠。

    “滾，”孟雪罵了一句，她收回思緒，道：“我看不上?！?/br>
    趙曜不以為然，知道這位孟雪同志心氣兒高，必須要找一個跟她學習一樣好的，她是那種傲氣的才女，想找個人跟她一起聊米蘭昆德拉。青春期的孩子，滿腹哲學與哀愁，最喜歡的兩位作家，一個王小波一個米蘭昆德拉。趙曜不以為然說自己也能跟她聊，孟雪看過的書趙曜也看過，聊一聊沒問題。趙曜還記得孟雪當時聽到這句話的反應，白了一眼說，我不想跟你這種聊。

    趙曜跟孟雪關系挺好，沒事干的時候聊聊文學，偏偏又對彼此沒有一點青春期的懵懂愛情。兩人的關系純潔的比兄弟還純，互相嫌棄但也互相幫點忙。

    趙曜道：“孟學霸，你吃早飯嗎？”

    “吃?！泵涎┖敛豢蜌?，他倆之間的關系一直挺不錯，好多人給趙曜送的零食最后都到了孟雪肚子里。

    孟雪咬著面包，剛才早自習趙曜一直不太正常，現在的表現“正?！绷瞬簧?，孟雪看著趙曜打開了手機，心想這才是趙曜本曜。

    趙曜劃開手機，他打開搜索軟件，在其中輸入了青鸞，開始老老實實的查看這個妖怪的生平。

    青鸞又稱蒼鸞，有人說和鳳凰是一家，趙曜翻看了幾張圖，大約像是鳳凰和孔雀的結合體，他再回想了一下謝玥的樣貌，心想長得確實有點那個意思，好看孤傲還有點慵懶。

    再往后翻，就是一些野史和民間故事，傳說天地間只有一只青鸞鳥，鳳凰成雙成對，鴛鴦也是如此，但鸞鳥只有一只。他終其一生都在尋找另外一只青鸞鳥，下面還有人留言為青鸞鳥尋找愛情的精神所感動。

    趙曜明白了，合著這妖怪是個戀愛腦？果然不是什么正經妖怪。

    趙曜的偷玩手機的行為很快就被打斷，孟雪捅了捅他的胳膊輕咳了一聲，趙曜心領神會的把手機收起來，該上課了。

    這堂課是趙曜最頭痛的歷史課，他經常聽睡著。偏偏這個歷史老師是個雷厲風行的職業女性，對于趙曜這種人嚴抓嚴打，并且喜歡用一套“特別”的激勵教育。也就是可勁兒嘲諷你，希望你能從中頓悟。

    “宇宙便是吾心這句話……趙曜！”

    趙曜猛地驚醒，他差點就睡著了，一抬頭看著戴著黑框眼鏡的歷史老師就站在他桌前，一下子就給嚇醒了。

    “這句話誰說的？”歷史老師道。

    “我……”趙曜哪里知道誰說的，他望了望孟雪，孟雪朝他用口型說了個名字，可惜他認不出來。

    “現在翻書?！睔v史老師道。

    趙曜認命翻，嘩啦啦的翻著書，下一刻書上出現了歷史老師的手，她道：“不在這本，這本講的古代經濟?！?/br>
    趙曜偷瞄了一眼孟雪，她一臉無奈，就差臉上寫著：你沒救了。

    歷史老師道：“你也就是命好，學習不好還能回家，你要是家里窮現在早回家種地了?！?/br>
    趙曜想吐槽h市海濱城市耕地面積很少，他就沒見過家里種地的同學，要沒錢回家也是去打漁……

    歷史老師道：“離了你爸爸，什么都不是?！?/br>
    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落在趙曜身上，學生階段學習好會光芒萬丈，學習差不管長得多好總有人看不起你。趙曜雖然性格隨意，但到底是個學生，被人盯著還是不舒服。

    趙曜不說話，他很討厭別人跟他說這句話，少年人在這個年齡段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粉碎一切打破一切，尤其是來自父親的權威。

    歷史老師說了兩句就繼續講課了，現在是高考第一輪復習，學業緊張，老師沒時間跟他耗著。

    孟雪悄聲道：“歷史老師嘴巴毒，你別放在心上?！?/br>
    趙曜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他其實私下有做一點自己的小生意，不算那么一無是處，但他沒辯解。在學生階段沒有做好學生的本分某種程度來說就是失敗。

    趙曜好幾次想過把學習提上來，但實在是提不起興趣。

    有錢能解決很多事，比如這種情況找個名師一個課程走下來兩三萬，不愁成績不進步。趙曜去上過一次課，怎么說呢，像是被關在籠子里的小雞仔，太壓抑了，越是這樣越反感，上了兩節課就上不下去。

    趙曜耳邊突然響起了謝玥的話，讓你考個狀元。

    趙曜想到還是覺得好笑，他能考上個本科就不錯了，還狀元。

    周六的課很快就結束了，趙曜收拾書包的時候猶豫了一下，他周末一般都不帶課本回去，這次鬼使神差的塞了一本書，剛好就是一本歷史書。

    手機震了一下，群里的林寶問他要不要去打球。本來趙曜周六都會去打半天球，但今天他拒絕了。

    歷史老師說了他的那一頓他早就忘了，他昨天被折騰了一夜，現在要回去補覺。

    他回家之前去醫院打了一針破傷風，他不信任妖怪，還是更信任現代醫學。起碼要維持一下自己這么多年受過的唯物主義教育。

    他回家的時候其實猶豫了一陣，想了想他家有個妖怪。

    趙曜家里做生意的，從小就是商人思維，他對謝玥的態度很簡單，是一項資源，還是稀有資源，稀有資源很容易發財，不要白不要。

    趙曜換了鞋，發現謝玥正靠在沙發上看書，他進門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謝玥靠在沙發上，露出了半張側臉，鼻梁挺秀，瞳孔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出墨綠色的色澤。他不愿意穿短袖，只能穿趙曜他爸的西裝，白色襯衫加黑西褲。他隨意懶散的坐著，但脊梁骨挺得像是一棵松，脖子修長，整個人很有氣質。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畫冊，趙曜想了想，應該是他前天看完沒收起來的素描本，都是他自己畫的，想到什么畫什么，有時候畫一些書里和動漫里的人物，有時候畫過往的路人。

    謝玥八成是沒有看過素描，當即看得如癡如醉，趙曜回來了都沒抬頭，只是特別自然的打了聲招呼，“回來了？”

    趙曜嗯了一聲，依然覺得不太真實。

    趙曜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道：“你算是我的了嗎？”他有點在意這個歸屬權。

    “算是吧?！敝x玥回答的不甚在意，人類的壽命很短，他彈指一揮間就沒了，是誰的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沒有意義。

    趙曜一挑眉，心想還挺酷的，像是jump少年漫畫里主人公擁有了自己第一只神獸。

    “你能干嘛？”趙曜問道。

    這個問題怎么回答，妖怪在人類世界里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尤其是現代都市建立起來后，四處都是鋼筋水泥，城市中天地間的靈氣非常稀薄。

    謝玥想了想，道：“你能干嘛我能干嘛?！?/br>
    趙曜心想這個回答一點都不酷，他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個問題，問道：“你說讓我考狀元真的假的？”

    謝玥道：“真的?！?/br>
    趙曜問道：“你打算怎么弄？變個法術讓我開竅嗎？”

    謝玥皺了皺眉頭，道：“我不會變?！?/br>
    趙曜有點失望，他以為多玄乎呢，不過又想，一個戀愛腦的妖怪估計沒那么大本事，再說真要變該怎么變，巴拉巴拉小魔仙嗎？他一想到謝玥這樣一個人在那里巴拉巴拉小魔仙就覺得好笑。

    謝玥看到趙曜的表情以為他失望了，他又補充道：“不過我可以教你?！?/br>
    趙曜像是聽到了什么搞笑的話，道：“你？教我？”

    “我上過學?！敝x玥第一次來人間時經過點撥，人類的壽命太短暫了，百年光陰對他來說稍瞬即逝。但知識的壽命沒有盡頭，他沒有被封印之前一直在學習。在民國時期他甚至還上了大學。

    謝玥道：“我還當過太傅?！?/br>
    趙曜靜靜地聽著，心想這還是個滿腹經綸的千年老妖怪，道：“合著你是個千年的新東方名師？”

    謝玥沒聽懂趙曜這句話，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趙曜直接扔了一本歷史書給他。

    “來，你教?！?/br>
    謝玥接過書，翻了兩頁，然后便愣住了，臉色不太好看。

    趙曜看他一副難堪的樣子，嘴角勾起一個笑來，道：“你認得嗎？”

    謝玥剛才夸下?？?，如今卻被捅到痛楚，他上次來人間的時候人們看的還是繁體字。歷史教科書是簡體字，只能認個七七八八，一段話念下來好幾個字要連蒙帶猜。他念慣了豎排書，看橫排書也挺累的。

    謝玥剛才吹牛都已經吹出去了，現在有點不好意思，他辯解道：“我經常要重新學……”這樣的經歷不是沒有，人類的字體變換過很多次，他之前也都會虛心再學一次，只不過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尷尬。

    趙曜沒理他低頭看手機，謝玥看到他左劃又劃不知道在干什么。

    謝玥問道：“你干什么？”

    趙曜撥了個電話出去，朝他豎起手指，道：“噓，我給你報個老年人文盲掃盲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