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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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華文儀嗎?” 李凌川看著前方回廊,說道。 回廊中正獨自走著的人聞聲回了個頭,看到是他,停下又看了看周圍,確認道:“李公子在問我么?” 接著她走過來:“還是要找誰?我也許能幫得上忙?!?/br> 然而隨著對方一步步走近,李凌川卻忽然間慌起來,眼睛四下回避不敢直視,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無處放置。 自從想起來她的身份,再見時就完全不一樣了,一上午想好的話此刻全然打亂,直到王小花走到眼前,他已幾近暈厥。 “你是……華文儀嗎?” “我是王小花,這位華文儀是——” “文儀,對不起,” 說出這話時他眼前已經黑得什么也看不見,“我不該帶那些官兵找到你?!?/br> 來不及等到她的反應,李凌川全身的力氣已就此耗盡,迅速轉身抹了眼淚撒腿就跑,沒有勇氣再繼續下去。 “李公——” 王小花站在原地,正要扮演的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因為李凌川莫名其妙的逃跑而僵在原地,只握緊拳頭迅速掃了一眼周圍以確認空無一人,然而這并沒有減少任何心中瘋漲的尷尬、憤怒和恐懼。 她花了一晚上也沒有想起來自己小時候長什么樣。而李凌川竟然想起來了。 而且他竟還在外頭,在院子里,在隨時都可能有人經過的地方,把這事提起來?! 除了害怕,王小花已經很久沒有這么憤怒過了。 VIρyΖщ.cΘм 佯作鎮定的白天平安無事地度過,王小花猜測李凌川還并未將他的發現告知他人。 但她很快發現,李凌川已經近乎失控。 在又一次無可避免的碰面時,王小花頂著李凌川令人發毛的哀戚眼神,硬著頭皮,在角落里試圖主動澄清頭一天的事:“李公子,上回你好像把我當成別人——” 李凌川眼睛又紅了:“文儀,我誰也不會說的。就是孟媛到了,我也什么都不會說的?!?/br> 王小花背后冒出一身冷汗。要知道這里是室內,別人可能會聽到,她很快禮貌地笑了一聲,掩飾道:“李公子說的是誰……” 而李凌川似乎也發現自己竟不慎在公眾場合說出了口,把自己嚇得驀然呆住,接著抬頭就突兀地快步走出屋子,使得一圈旁人不明所以,紛紛奇怪地向最后在跟他說話的王小花看去。 這樣連續的驚嚇,王小花已經再也不想看見那頭危險的蠢豬了。 而孟媛,孟媛也要來。兩個兒時最親密的玩伴,李凌川都能認出她來,再加上孟媛,她簡直不敢想象。 這幾個晚上江棠鏡都沒有要她陪著,畢竟山莊里貴客來訪,他很忙。而王小花也完全沒了心思去糾結其他任何事,為了李凌川和很快就要到來的孟媛而徹夜難眠。 “……臨水別院那邊老張病了有段時間,總催著派個人過去先幫襯幫襯,” 江老莊主回來不久,總得對些山莊事務收拾交代,此刻正對江棠鏡說道,“你且去挑個人,待到老張好了再回來吧?!?/br> “我去,” 廳中所有人聞聲,都吃驚地看過來,王小花腳下不動,頂著旁邊一圈錯愕的眼神,背后的雙手手心已經微汗,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激動。 太好了。 江老莊主半張著嘴,愣住了。江棠鏡眉頭緊皺,目光直看著她。 王小花心里著急,往前邁出半步:“莊主,我、我很得力的?!?/br> 江老莊主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又張了張嘴,接著抿上嘴唇點了點頭,拍著江棠鏡肩膀就往外走:“你來安排吧?!?/br> ……最后江棠鏡把陳叔安排去了。同時大姚已經在他過來之前給王小花頭上敲了一下:“我說你湊啥熱鬧呀?” 心里巨大失望,但她沒有更多的辦法了,只不死心還想試試,望著走近的江棠鏡:“老大,我可以給陳叔搭把手?!?/br> 于是頭上又挨了大姚一下,王小花再看江棠鏡的神色,心知沒了可能,眼角瞬間紅了:“不去就不去,敲我做什么?!?/br> 說完轉身就跑出了廳子。 跑著跑著,腦子里亂成一團。 這是最好的躲避機會,她是認真地在提議自己,而他們好像只覺得她的自薦像個笑話,這雙重打擊使得不只心里一片死灰,眼前甚至也灰暗一片。等到意識回歸,才發覺不知不覺中已經跑到山莊臨近后山的這處院子,只要走出院門,就是后山。 王小花心念一閃,便徑直走出,甚至繼續走向后山懸橋。 這里是除了山莊正門之外,另一處極少用到的山莊出口。 話要說回來,后山方圓幾里,仍舊是山莊地盤,只是百鷹山莊依山而建,后山地勢險要,傍臨懸崖,只有一處由繩索板木搭起的懸橋連接對山斷崖。經由懸橋出至對山,再入了山林一徑走出,還能見到百鷹山莊名下的幾個農莊。 小的時候幾個孩子常到后山來玩,也會互相比膽大走上懸橋去到對面,但如果被護院的大人發現,一定狠狠教訓一番。原因無他,那懸橋畢竟是連接兩處山崖的所在,下方深谷峭壁,若是失足落下,斷無生還之理,即使大人還得小心翼翼,一目看去尚覺頭暈目眩,何況毛毛躁躁的孩子。 王小花站在懸橋旁,任山風吹過耳畔,看了一眼下方的峭壁險崖,心里來回想著,是否真的到了這一步。 你其實有一個完美的故事。 夜深人靜的時候,坐在黑暗的床上,一件件撫摸著床底私藏小箱里的物件,王小花已經無數次向自己重復這個故事。 八年前,她不是唯一一個流落街頭的孩子。在那段日子里,她曾經親手埋葬了一個病死的流浪兒,那個不幸的孩子名叫王小花,來自湛河西去的深山里某個叫做西頭村的村莊,村長的名字叫王大義。 那個秋天因為蝗災而顆粒無收,饑荒奪走了許多村民的生命,其中就包括王小花的父母。直到饑荒過去,這個孩子無依無靠,只能跟著上鎮子趕集的同村人,來到最近的原汐城上,乞討為生。 她能說出所有的細節,因為她親自去過了西頭村,找到了那間廢棄的屋子,把一切都烙進了自己的腦子里。就算是當年的村長王大義站在面前,都不會懷疑這就是當年村里的那個可憐孩子。 可為什么李凌川還能認出她來。 李凌川,李凌川,為什么總是能把她找出來?! “文儀!” 一聲驚叫打斷她,回頭看去,李凌川不知什么時候跟在了后邊,著急忙慌跑到近前:“別做傻事,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我不會說的!” ……王小花只看著他,面無表情。 什么都不說?也許他心里確實是這么想的吧,畢竟過了這兩天,也還沒有旁人發現到什么。 可是李凌川明顯控制不住他無意之間的泄露。而她這幾天聽到這個名字太多次了,早已經超出了能夠容忍的范疇。 一陣涼風從懸橋下的谷底卷起,吹起王小花的頭發,涼爽且冷冽,很奇怪,這次她頸后一點汗也未出。她看向李凌川后方,那里除了樹木院墻、野草荒地,就沒有任何人,這兒本就不是個常有人光顧的場所,而峭壁之下,谷底深深,一切皆可掩藏。 “李公子把我錯認成別人好幾次了,” 王小花說著,從崖邊回身,面向李凌川走去,“我不過來這里吹吹山風,哪里會做什么傻事?” 李凌川愣了愣,在面朝自己走來的腳步聲中,一下子又局促起來。但想到這里地處后山、沒有旁人,就還是鼓起勇氣,抬頭向她看去。 他們都長大了,她也一樣,但跟他記憶里卻好像沒有那么大的不同,還是會讓人印象深刻,身體舒長敏捷,舉止之間仿佛也蘊含著某種說不出的力量,表情…… 她此時沒什么表情。 但停在他面前的時候,她笑了笑:“我的名字就叫小花,不難記住?!?/br> “……” 李凌川木訥地點了點頭,他已經在慢慢習慣給她做掩飾的狀態了。 一陣山風又起,她稍稍聳起肩膀:“有點冷,我們還是回去吧?!?/br> “嗯?!?/br> 并肩往回走,李凌川幾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壓抑自己的緊張上。 現在到底應不應該說話?應該說什么話? “對了,你叫我李凌川就好了、或者凌川?!?/br> 她稍頓片刻,道了聲好,然后在一株樹旁停住。 李凌川有點不解,她解釋:“容我稍稍整理下衣裳?!?/br> 她走到樹的另一側,背對他。這株樹樹干并不粗,單人可輕松抱住,李凌川還是能看見她的背影,當下忙也轉過身去,避而不視。 衣帶輕擦,淺淺的窸窣聲。 李凌川聽了更緊張,只下意識把雙手在身前交叉摩挲著,緩解自己的局促。 他完全不記得方才她其實衣裝整潔,并無任何需要整理之處,更遑論在白天戶外,在跟他同行之時,忽然間要這般整理衣裳?;蛟S是因為不管她做什么,在他印象中那都是不需要理由的。 忽然,一條帶子呼的一下從他身前甩過,奇怪,這是怎么回—— 帶子在身前迅速拉緊收至脖頸,一股大力隨即將他向后猛拽,李凌川腳下無法控制地后退,砰的一下撞上背后的樹干,脖頸上的衣帶在樹干的借力之下收得更緊,窒息中幾乎失去還手之力。 “……文……儀……” 抓住勃頸處已經絞成繩子的索命衣帶,李凌川什么也看不見,掙扎呼吸間心臟仿佛掉進一個無底窟窿,不明白為什么忽然變成這樣。 華文儀居然要殺他?! 王小花背對身后,腳下向后抵著樹干,借助肩膀和身體的重量將擰成繩子形狀的衣帶死死絞在手里。 李凌川還在試圖掙開,衣繩晃動、摩擦,她咬緊牙關,手心、肩膀火辣辣的,不敢松懈絲毫。有樹干做掩護和借力,這樣的掙扎她只要撐住了,剩下的交給時間就好,李凌川不會有辦法脫解。 雙眼死死盯著腳下稀疏的青草,跟她對抗的掙扎力道在減弱。最危險耗力的部分看來已經過去了。充血的手指冰涼涼的,山風還在從身后的深谷吹來,那是李凌川待會兒會徹底消失的去處。 你也不想這樣的,她告訴自己,是他在逼你。如果任他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人發現。 嘴唇也咬出了血,腥甜的味道讓人反胃?;秀遍g周遭一切瞬時陌生起來。 這是在干什么? 這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