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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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的一下向后仰倒,趙晨晨長長嘆了一聲,抬著脖子一下下用后頸撞擊著椅子靠背。 “都是做這一行的,邊關地圖這樣的大單,被人盯上了,很意外么?仔細追查追查,總有蛛絲馬跡能找得著人,” 他唯一還能動的兩只手掌在綁縛手臂的椅子扶手上攤開,兩腿大開,吊兒郎當地癱靠椅上?!昂螞r是如我一般的奇才。小花姑娘,這人這么軸,你怎么會跟著他呢?” 陳宇很快呸了一口:“你少胡說,百鷹山莊百年基業,能跟你是一行的?” 王小花雖然已經對趙晨晨時不時的語言調侃見怪不怪,當下還是不由自主地略微繃緊,暗自看了一圈周圍,然后心道自己確實敏感過頭了。 江棠鏡黑著張臉。 幾回詢問下來,也難以獲得更多的信息了,這段時間的觀察留意,也沒人在打探此人,仿佛天時尚且不知門下東將已一夜消失。 但對創自魔教后人之手、又與百鷹山莊盯上了同一個目標的天時,即使不需要趙晨晨的口述,他也不啻做最壞的打算。 沉吟片刻,江棠鏡心里不快,只沉著張臉,示意下屬幾個善后,就徑直拂袖而出。 陳宇舉起了手中鋼鞭要走上去,王小花一愣:“你要干嘛?” “教訓他啊,” 陳宇無辜道,看向旁邊的大姚,“不對嗎?老大看起來不高興呢?!?/br> 大姚見江棠鏡走了,很快不耐煩地擺擺手:“意思意思得了,再不早走,大陣仗就趕不上了?!?/br> 王小花估摸著那說的是城里的賭坊,他們幾個時不時會去過過手癮,就聽大姚囑咐過來:“小花,這里就交給你了,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回去,別在這待太久?!?/br> 陳宇于是被大姚推搡著出了牢室,匆匆趕向石梯,留下王小花手里塞著那根鋼鞭立在牢室里,對上胡子拉碴的臉上兩眼似笑非笑直盯她看的趙晨晨。 “小花姑娘果然長了副好心腸?!?/br> 趙晨晨看腳步聲盡數消失后,王小花卻并未開始動手、而只把鋼鞭放回架上,便舒服地倚靠放松,做作地嘆息出聲。 王小花不想跟他交流太多,要知道他出手狠辣,當初守夜時那第一招可是直取自己咽喉而來。但作為正面潑藥導致這個疑似魔教后人落魄至此的罪魁,她也不排斥把他的惡意打消一點是一點的想法。 “小花姑娘忘了件事吧,” 趙晨晨叫住王小花,以免她這就鎖上牢門離開,下巴向自己兩側手腳努了努,“總得把我先卸下來呀?!?/br> 王小花站住,還是沒有走近他叁步以內,也不直接拆穿他:“邢大爺會來給你松綁?!?/br> 趙晨晨嘆氣,眼里流露出無奈來。 “小花姑娘不會不知道?你們這么一審訊,我得拴著一整天,那老頭不知道啥時候才會過來給我松開。到那時我這手腳都麻得,沒了人形。何況我也戴著鐵鏈,本來就做不了什么?!?/br> 看小花還在猶豫不語,他繼續哀求道:“小花姑娘行行好吧,之前那時你都能幫我擦擦臉,莫不是非要我瘋癲著,你才肯再發會兒善心?” 王小花雖然當時就有點察覺,但還是有些驚訝:“你知道?” “我知道。雖然控制不住我這手腳,不過腦子還勉強記得住事?!?/br> 他們都走了之后,趙晨晨少了幾分在人前的肆意調侃,反倒顯出那么一點點真誠來。王小花頓了片刻,終于走上前,覺得再多幫他一把確實也沒什么。 她先去松他左手的繩子,見趙晨晨往左邊靠了靠,不由眉頭一皺:“還是讓邢大爺來給你收拾吧?!?/br> “別,” 趙晨晨忙坐正了,幾根手指著急豎了起來,好像想把人拉回來,“看你好像不太開心,想讓你高興點兒?!?/br> 王小花抿緊了嘴唇,就他這自身難保的樣子,還要管別人什么勁。 “你都看上那黑臉老兄什么了?” 趙晨晨忽然問道。 王小花伸到他手臂繩結的手指瞬時收回,繃著臉回身站直。 “你不想別人知道?可也太明顯了,你那幾個同伴真是豬腦子才看不出來吧,” 趙晨晨打量著她,然后似乎了然:“他強迫你的?” “……你閉嘴!” 王小花不知道為什么會扯到這個話題,握著拳頭,聲音惱怒。 看著王小花惱羞成怒卻又不知如何駁斥的青白面色,趙晨晨面上出現一絲冷然譏諷:“我就猜是這樣?!?/br> 王小花幾乎已經不想幫他松綁了,臉上冷一陣熱一陣。她更怕這個瘋子會不會在其他人面前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來,再這樣下去,她都要后悔當初怎會幫他收拾了一下,而不是多揍他一拳或者給他一腳。 趙晨晨在椅上坐直看著她,眼中似乎同情憐惜,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你若心中不忿,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你這樣能干的姑娘,離了這群人、出了這處山莊,也同樣能活的很好。你會發現外面是那么大的一個天地,跟這里完全不同,有你意想不到的一——” 心中一股煩躁不耐猛然竄起,王小花脫口而出:“那又如何?!” “……” 趙晨晨雙目略微睜大。 “你以為我不知道么?” 這位幾次見來一直一個表情、極少出聲的姑娘,好像在剛剛那一刻,在聽到他百試不爽、認真又誠懇的話語時,忽然被激怒了。 王小花掃了眼才解開的第一個繩結,轉身就往牢門走:“還是留給邢大爺吧?!?/br> “小花姑娘!” 趙晨晨失聲叫道,眼看王小花就要出去,惱恨中艱難地跺了兩下腳,抬高了聲音: “小花姑娘,我是為你好,你要這么出去了,走不出幾步——不,連這地牢里,恐怕都走不出去了!” 王小花皺眉回頭:“什么意思?!?/br> 趙晨晨的嘴角這時令人討厭地揚了起來,與此同時左手攤開,一只被扯開的香囊模樣的物件出現在他手掌心里。 “……這是?” 趙晨晨不懷好意地笑:“這里頭裝的東西,可是無色無味,卻頗有奇效?!?/br> 王小花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有這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后背冰涼心臟沉底,渾身毛發倒豎,驚恐中扶著自己咽喉倒退幾步,眼前已有白芒閃爍: “你下了什么毒?!” 趙晨晨沉默片刻,不緊不慢地發問。 “小花姑娘是不是覺得呼吸困難,眼冒金星?” 王小花壓抑著自己的嘶氣聲,她不止覺得這樣,她還覺得雙腳俱軟、手腕發麻,胸腹一陣絞痛,身上冷汗已瞬時浸濕里層衣裳。 “這只是開始。很快你會覺得心跳加速、渾身發熱、饑渴難耐。我去年無意間拿下竊馨香,遂從他手里得來的這玩意兒?!?/br> 趙晨晨娓娓道來,手指把玩著那只香包,“小花姑娘可知這竊馨香,是何許人也?” 王小花心臟已經跳到嗓子眼,驚恐無力地搖了搖頭。 “那是西北一等一的yin賊?!?/br> 他的眼睛直視而來,亂發纏結,胡子拉碴,尚不能看清整張臉。 “此人最厲害之處,即在獨創了這‘無眠夜’藥粉,只對姑娘有用,故他從來不需多加引誘,姑娘都會跟山精一般纏上身來,要與他一夜無眠,顛鸞倒鳳?!?/br> “不過也有那節烈女子堅持不從,你猜怎么著?” 趙晨晨看著面色從蒼白轉向慘白,好像即將嘔吐出來的王小花,“她們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就口鼻流血、五腹俱損而亡?!?/br> “這么看來,小花姑娘的時間不多了呀,” 他晃了晃唯一能動的兩只手掌,笑笑:“此藥無解,只有順著藥勁得以紓解,才不會暴斃當場。但只要姑娘給不才松綁,我一定當仁不讓,立刻為你解了這性命之虞!” 王小花眼前腦中此時好比煙花亂炸的夜晚,好不紛繁精彩。趙晨晨靠在椅背上定看著,只見她冰雕一樣呆立了一會,竟似要哭了一般,眼睛里明晃晃的有液體閃動。 “……” 這是在這里幾日下來,從她臉上看到最復雜的神色。若非如此,趙晨晨真要以為自己判斷有誤,這姑娘確實就是個木偶人。 然而王小花還是站住了,正當趙晨晨以為她選擇了寧死不屈以死明志,正欲再度開口,就見她步履微晃緩緩邁步走來,好像承受著極大的打擊而搖搖欲墜。 趙晨晨嘴角愈發上翹,視線跟著她一步步來到近前,脖子隨之微微仰起看著她,仿佛此時自己并非身陷囹圄的囚徒,而是個勝券在握的瀟灑貴公子。 他微笑著聳了聳肩。 “小花姑娘,得勞你先松綁,再幫幫我進入狀態,之后的就都交給我——” “啪!” 手里那只香包被她劈手奪去扔向角落,隨即猝不及防白光一閃,一個重得能在這地下牢室里引起多重回音的耳光,把趙晨晨的頭打得狠狠甩向一旁。 細小的白星從左眼散盡,趙晨晨扭回麻木的臉,舔舔嘴角,血味。 他面無表情,卻已手指微抖,幾乎怒氣沖天。此刻突然暴漲的怒火,甚至比之前最狼狽的時候來得更甚,只恨手腳被精鋼所縛,又捆于椅上全然無法施展,否則他一定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一點顏色看看。 然而又是一個猝不及防,趙晨晨的臉給猛地一扳扳正,眼看王小花臉色白得像故事里的女鬼,一袖子粗暴抹掉他口角血跡,揪著眉心低頭閉眼親了下來。 她親的太用力了,趙晨晨雙唇發麻,唇瓣似是要被卸下一般,前一刻的怒火奇怪地煙消云散,短暫的片刻里反倒有些怔愣。 待他回過神來,開始更恨這被捆住的手腳,王小花屈膝半架在他腿上,趙晨晨只能伸長了手掌指尖去夠她腰際,但仍分外不能盡興,拼命掙著手腕想多一點活動的空間。 “你好了嗎?” 王小花推開他急問道,兩眼淚光閃動。 “還差一點呢好meimei!”趙晨晨叫道。 她于是雙手并用嘩的一把拽開他的衣襟,甚至一只手徑直探向趙晨晨的褲子,驚得他差點沒把眼珠子也蹦出來。 他嘶了一聲,扭著身子催促,伸長脖子要湊去親她: “快把你的好哥哥先松了綁,這就給你解毒!” 王小花已經泣不成聲,嗚嗚哭著一邊解他的繩子。 雖然無法接受,但是一炷香的時間太短,又耽擱掉了一多半,他們都已經走了,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找著人,好不容易茍活到現在,她不能就這么死了—— “你們在做什么?!” 一聲暴怒的喝止乍然響起,驚得王小花手里的繩子當即震落,愕然看去,見著鐵柵之外,江棠鏡鐵青著臉,鐵塔一樣的身軀呼呼快步下了石梯,往牢室里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