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才猛然想起，除了作曲之外，顧艾也是個編曲大師。只是他在作曲方面的造詣實在光芒太盛，編曲這方面的技巧反而不怎么被提起。

    在他聽曲子的同時，顧艾也一直專注地看著他，觀察著他的神情變化。即使中間沈笙一句話都沒說，他也能從他驚喜的目光中收獲了對自己的贊賞——他高興極了。

    “我打算把這首作為第一曲序?！鳖櫚灶欁缘卣f道，“挑來選去，它最合適?！?/br>
    “你已經開始寫了嗎？”有些戀戀不舍地放下耳機，如果剛剛顧艾沒有繼續說話，沈笙怕是會再將那曲子再聽一遍。

    “嗯?！鳖櫚p巧地點點頭，“——那天你走以后，我就開始工作了。你聽的是我寫的第三首小樣?！彼Z氣平淡，眼神里倒藏不住自得之色，討表揚似的看著他。

    那么就是一周三首……他能快到這個程度，實在讓沈笙既驚訝，又不得不佩服他?！澳阏鎱柡??！彼⒎莿撛煺?，卻很清楚創造者在創造過程中會遇到的瓶頸與痛苦?？擅媲斑@個人如魚得水，仿佛生下來就被上帝親吻過耳朵與雙手。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顧艾實在忍不住，對著他露出微笑來?！懊看温牭侥愕穆曇?，我就有無窮多的靈感?！焙喼本拖袷撬掳l現的寶箱，有無數多源源不絕的珍寶，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活了兩輩子第一次被人當做靈感源泉，沈笙實在是受寵若驚，又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他更擔心顧艾情緒上來之后，又再一次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一邊感謝：“是我的榮幸?！币贿吶滩蛔∽眠h了點。

    察覺到他有些疏遠的動作，顧艾便不再說話了。反而是停車等待紅燈的司機顧茜轉過頭來，好奇道：“沈笙，你和我弟弟平時就這么交流嗎？”

    見沈笙點頭，他更露出仿佛在看新奇動物的神情，“……你太厲害了。他和我說話從來不超過三句。而且每句最多不超過三個字?！弊屑毣叵?，自家弟弟會對自己說的話幾乎只是閉嘴、別說話、吵死了。

    “你閉嘴?！比缢砸话?，顧艾面露不滿，立即伸手擋在他和沈笙之間，“轉過去?！?/br>
    “好嘛好嘛，哥哥又不會搶你的人……說兩句話怎么了……”一邊小聲嘀咕，一邊轉過頭去老老實實當司機，顧茜心中實在感嘆萬千，已經想好了待會回去要立即和家人匯報這個驚天大新聞。

    在顧茜被“禁言”、顧艾不說話、沈笙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沉默之中，車子終于行駛到了郊區之外的一座深山之外。今天以前，沈笙甚至不知道這邊還有這樣的一座深山老林。

    很明顯看出這邊并無人煙，可通往深林之中的路卻是水泥修葺而成，正好是能駛入小車的寬度——顧茜把車沿著唯一的水泥路開了進去，七拐八拐，終于停在了某個洞xue前面。

    “你們玩得開心，明天要回去的時候打我電話?！弊谲嚴飳Φ艿茏屑毝谝环?，顧茜又對沈笙露出微笑，“晚安——”

    明天？晚安？敏.感地捕捉到關鍵詞的沈笙皺起眉頭，剛剛還一言不發的顧艾主動地為他做起了解釋?！敖裢砦覀兯谶@里?！彼氖种钢赶騼扇松砗?，入口僅有半米高的洞xue。

    “……我是不是聽錯什么了？睡在這里？”沈笙一臉愕然地朝著那個洞xue里望去，更意外地發現那里面并不是他所想象的一地嶙峋怪石，反而鋪著兩張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柔.軟墊子。

    “嗯，就在這里?！鳖櫚挥煞终f地拉起他的手，“進去吧?！?/br>
    一頭霧水地彎腰走了進去，沈笙這才發現從外表看不出任何問題的洞xue之中別有洞天。里頭幾乎有一個教室那么大，地面雖有些凹凸不平，卻尚能穩穩地行走。不同于矮窄的洞口，里頭高約兩米，大片的鐘乳石從極高的天頂垂下，還淌著水的、密密麻麻的尖端讓人一瞬有些害怕。

    就在洞內正中央，擺放著沈笙之前所窺見的，被并列放著的兩張墊子。走過去仔細一看，除了墊子之外，竟然還有水壺、電飯鍋等等現代科技工具，違和得讓沈笙都忍不住發笑了。

    “……這是怎么回事？”他順勢坐在床墊上，一抬頭便看到頂上的鐘乳石——好在它們并非直接懸掛在自己頭上，否則他今晚鐵定睡不著了。

    “我的秘密基地?！鳖櫚驼驹谀瞧娙槭?，“每一次，如果我再也寫不出什么東西……我就會到這里來。原本這里只是意外找到的地方，后來被我哥發現了?！彼旖窍缕?，“他們覺得很危險，趁我不注意就擅自改動了這里?！?/br>
    ……是真的很危險。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沈笙卻完全能想象到這個古怪的家伙偷偷溜進山里直接睡在洞xue之中的情景——很像他會干出來的事情。不過能把洞xue改造成膠囊旅館似的存在還特意修了條路，顧家人也是真的有錢任性。

    可以，這很藝術家。

    顧艾走到他的身后，忽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皠e動——你聽?！彼浦沽擞行┗艔埖纳蝮?，稍稍彎下腰來，“輕柔盤旋的風聲，足以滴穿石頭的水聲，從洞xue外傳來的悠長蟲鳴……還有你的呼吸聲?！币约八絹碓酱蟮男奶?。

    “我把我最喜歡的東西都聚集到一起了?！鳖櫚穆曇衾飵еσ?，那點藏不住的小得意讓他的聲音變得鮮活起來。

    有一瞬間，沈笙也被他這種喜好分明的單純快樂給感染了。他漸漸放松下來，順著顧艾剛剛所說的去尋找那些細小的聲響，頭一次如此細致地去感受著大自然。一直以來，他都是緊繃著、如同上好的發條一般朝著目標不斷前進，從未像此時耐心停下，去感悟一切。

    這感覺十分新鮮，卻也不賴。

    他不再害怕浪費時間，反而覺得這也是一種享受。

    “你也喜歡這里，對嗎？”顧艾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作為那個對一切都十分敏.感的人，他比沈笙更提前地發現了他的變化。

    “嗯，”沈笙拉下他的手，轉頭笑道，“這里很好。謝謝你把秘密基地分享給我?！彼鋈徊煊X到顧艾帶他來這里，也許并不是為了所謂的尋找靈感——他之前才說了，他的靈感是他，那又何須去找？

    對他直白的夸獎忽然有些害羞起來，顧艾抿嘴微笑，倒是忽然有些緊張：“……嗯?！彼粗o靜坐著的沈笙，心里的喜悅越發加重加大，忽然有些不自然地吞咽起來。

    如果不是沈笙之前才拒絕了他，恐怕他早就難耐不住地撲上去咬他了。

    不知道那讓他深深著迷的聲音在變得破碎之時，是否會更讓他上癮？

    “現在我們要做什么？”沈笙倒不知道他心中的糾結，他已經徹底放松下來，正巧給自己放個假，“還是說你現在要開始作曲了？”

    “……你可以念給我嗎？”忽然從包里翻出一疊紙，顧艾將其中一些遞給了沈笙，另外空白的則是自己留著。他拿了筆，嘴里已經不自覺地開始哼哼起來。

    老實說在他塞過來的瞬間，沈笙有些不太敢看。不過當他仔細閱讀了那些歌詞之后，他便又覺得自己真是太小看顧艾了——能寫出那么厲害曲子的人，寫詞的水平又怎么可能停留在那種水平上？

    本來就是來陪他找靈感的，沈笙不再推辭，拿著那幾頁如同詩歌一般的歌詞念了起來。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因身處洞xue而帶著回響，如同山中的潺潺清泉流動著，涼爽舒暢，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