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兮(叁)
沉懷南垂下眼簾,唇吻在她伸出的指尖,漸漸地,含住了她的食指,繞著指尖舔舐。 男人的眼尾有一條拖曳的弧線,仿佛墨到盡頭驟然干枯,流轉在唇畔的千言萬語藏在眼角的隱約枯紅。 陸重霜眼珠低低地瞧著他諂媚服侍的模樣,一言不發,既有征服欲被滿足的快感,心里又不免覺得有些許可笑。 她并不喜愛面前的男人,甚至沒多大性欲。 陸重霜并不介意多上一個沉懷南。 她是女子,又是武官,更是晉王。正如葶花所言,她貴為晉王,就算今日騎馬到平康坊招上七八個男妓尋歡作樂、喝酒到天明,也無不妥,可陸重霜此刻想想文宣,便不大開心了。 食指被陌生的潮濕包裹,他的呼吸纏上來,像一條盤成團的蛇。 吻隨清涼的香霧擴散,沉懷南握住她的手,趁她失神的剎那與她十指相扣。陸重霜感覺手指窩驟然一緊,他的吻便輕輕落在耳垂,緊接著,柔軟的唇峰又像露水滑落,微涼的濕濡在脖頸留下水汽。 蛛絲般輕盈的酥麻自后頸升騰,陸重霜凌冽的眉宇稍稍一松,將他推到在地,右手鑒賞貨物般撫摸過他的身軀,滑過腰,穿過松散的衣袍,握住濃密發叢遮掩下的勃起。布滿薄繭的五指擦過頂端,繼而把玩起囊袋,她的手溫暖異常,動作又有些粗魯,不見多少柔情蜜意。 沉懷南撇過臉小口呼出一口氣,繼而滿是虛偽笑意迎合她。 他撥開官服,吻在鎖骨,骨節分明的手摸到了陸重霜有舊傷的腰。 陸重霜頓了頓。 盡管她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自己扼住咽喉便可以隨意掐死的玩物,可就在這一瞬間,她潛藏于心的多疑驀然升騰。 身下的男人遠沒到能觸摸她舊傷的地步。 “夠了?!标懼厮f。 她起身合攏衣衫,用他敞開的衣袍將右手草草擦拭。 沉懷南緩緩坐起,仰面望向陸重霜。她的臉上絲毫瞧不出動情的痕跡,神態淡淡的,好似方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獨自妄想。 他胸中萬千心思迅疾而過,手攥緊又松開,最后朝她俯身而拜,恭敬道:“求殿下恕罪?!?/br> “你無罪?!标懼厮踔翛]有看他。 “沉某愚鈍,請殿下ρǒ1八sんù.c哦м” “我不信你?!蹦腥嗽捨凑f完,陸重霜便出聲打斷?!拔覍δ阋膊桓信d趣?!?/br> 沉懷南斂起虛浮的笑意,沉默片刻,低聲問:“沉某出身低賤,又是無知的男子,于殿下而言不過是隨處可見的草芥,傷不到您,也不配傷您,您為何不信我?” 陸重霜瞥他一眼,輕輕笑了下?!澳悴晃肺?,也不信我,不過是有求于我……叫我如何信你?” “既然不信我,殿下為何還用我?”沉懷南正色道。 “君王理當為成就帝業犯險,你在我所勾畫的風險之中?!标懼厮┥?,貼在他耳畔同他說?!叭缛粜袗河欣谖?,我自當毫不猶豫地作惡;如若行善有利于我,我也當不假思索地行善。用你,有利于我,縱使不信你,本王也會長長久久地用下去?!?/br> “而沉某只算得上有用,遠談不上您的枕邊人,”沉懷南為她添上未盡的話語。 他緩緩起身,如青綢般驟然鋪展開,兀得撕裂了偽裝的姿態?!翱傻钕?,想讓人敬你、畏你,您總要給點好處?!?/br> “你想要什么,”陸重霜道。 沉懷南答:“升官,留在長安?!?/br> 陸重霜道:“野心不小?!?/br> 沉懷南自嘲似的笑了下,忽而問起陸重霜:“晉王殿下,沉某六歲對詩,八歲讀史。比起您的夏公子,如何?” 陸重霜道:“平分秋色?!?/br> “既然平分秋色,為何夏公子能名滿長安,而我入京以來,卻被一個小小的家奴壓得翻不了身?”沉懷南嗤笑出聲?!吧岬芡龉屎?,阿娘終日消沉,我卻無能為力,恨不得以頭搶地,恨不得血濺御史臺。而后遇到晨姑娘,哪怕赤身裸體,我也要將她留住,唯有要挾住她,我才有可能見到您?!?/br> 沉懷南緩了口氣,繼續說:“誠然如殿下所言,我不畏您,不信您,但確確實實有求于您。除了依附,沉某別無出路,” “殿下,所謂物不平則鳴,這世間不平者,豈止您一人?!彼蛔忠痪涞??!笆廊搜勖?,懷南也不服這個命!” 此話一出,陸重霜默然良久。 “我知道你在賭?!痹S久過后,她幽幽道,“你也賭對了?!?/br> 凡是想要獲得君主恩寵的人們,向來都是把自己認為最寶貴的東西或自以為君主最喜愛的東西作為獻禮。 于陸重霜而言,一句“不服這個命”,代表了太多東西。 “渠州刺史改任左補闕,去門下省吧?!彼f完,翩然而去。 背后沉懷南似是被卸掉全身的氣力,踉蹌幾部,跌坐在地。 陸重霜托戴弦讓御史大夫暗中呈上的奏疏在叁日后擺在了桌案,女帝正值辟谷,遂命左右將這些瑣事傳去東宮交由太女過目。東宮當值的是寒川公子手下的婢女,而非幺娘安插進來的親眷。她收到奏疏,不露聲色,當機立斷地將它傳到寒川公子手里。 女帝易孕,執政至今鮮有親政的日子,大多時日都在后宮養胎。如今她轉而寵信宦官,有了親政的機會,卻處處心有余而力不足,干脆甩手不干,沉湎于煉丹服藥。 外人并不知曉,那些千辛萬苦送入京的奏疏,一半會被傳去東宮,另一半則交由九霄公子處理。 而到了東宮,奏疏又會被分為兩流,一類被幺娘截下,一類由寒川公子代為審閱。 皇太女陸照月平生只愛煽風點火、尋歡作樂,真要坐下來談政事,還不如門前的看家狗有耐心。 跟在太女身邊服侍的幺娘目不識丁,卻油嘴滑舌。她私下雇了個識字的小婢在身邊為她念讀奏疏,大概通曉內容后,便再添油加醋一番,身子一轉,低伏在陸照月耳邊,告訴她如何處理這些煩心事。 寒川公子看不慣,便暗中從于家要來幾個信得過的婢女,安插在東宮內,趕在幺娘之前劫走奏疏。 寒川公子看完奏疏,出神地想了很久才揮手招過貼身小侍,低語道:“你去尋一趟阿娘,告訴她,我有法子對付晉王了?!?/br> 侍從深知此事的重量,瞪著眼睛低低喚了聲:“公子?!?/br> 寒川又看了眼奏議,狠心按捺住胸口浮現的不適,冷聲道:“她想用瑞蘭江一事對付于家,我倒要將計就計,讓她沾一身私結黨羽的壞名……這次,我要讓她翻不了身?!?/br> 侍從咽了口唾沫,輕聲問:“那需不需要同太女殿下……” “不必?!焙ê浅??!瓣懻赵戮褪莻€十足的蠢貨,身后跟的也全是拎不清的廢物。同她說,這事還不知會出什么岔子!我若是個尋常人家的男子,早該和離,另尋出路了!” 說到這,他強行截住下半句將要脫口的話,咬緊了牙。 “公子……”小侍怯怯地又喚了聲。 “趕緊去吧,”寒川公子撇過臉,長吁道?!罢l叫我姓于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