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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云崖晃了晃神。 謝清遲遲不見謝云崖動作,放下手中的調香匙,對她招了招手,和聲道:過來。 身體先于意識一步做出反應,待謝云崖回過神來,她已伏在謝清膝頭。 謝清揉揉謝云崖伏在他膝上的濃墨發頂,溫聲道:出了何事 謝云崖渾身一顫。 她以一種極緩慢而極僵滯的速度從謝清膝頭離開,后退幾步,直挺挺跪下。 伯父。她垂下頭,機械地將方才在謝景行處的話照搬,侄兒與沈庭兩心相許,已互盟白首之約。 謝清落在謝云崖發頂的目光一凝,唇邊隱約縱容的笑,緩緩消散干凈。 出乎謝云崖意料的,謝清并未發怒。 短暫的靜默后,屋內響起謝清冰冷的聲音:可知你自己在作甚 謝云崖埋下頭:侄兒知曉。 第二問來得毫無間隙:可擔得起后果 謝云崖咬緊牙根:侄兒,擔得起。 謝清聲音中喜怒難辨:謝清沒有為皇家婦的子侄。 謝云崖深吸一口氣,空氣卻不到胸腔,她眼前一陣陣發黑,腦子嗡嗡的響,耳邊恍惚間響起自己冷靜的聲音:侄云崖,知曉。 既都想清楚了。謝清聲音中冷意散去,男子平淡的聲音散在屋內,那便去罷。 謝云崖沉默地跪在地上,半晌,莊重而緩慢地拜了下去。 第一拜,謝當年初遇,伯父救命之恩。 她直起身,再度拜下去,額頭貼地。 第二拜,謝這謝府十余載,伯父養育教導之情。 她咽下喉間腥氣,深深地俯下身。 這第三拜,云崖不孝 侄兒,拜別伯父。 第12章 鐘鳴鼎食之家 謝清一句去罷出口,謝云崖再無顧忌,安陽王回京當日她便往安陽王府去了。 安陽王在門外侯著,見她什么東西也沒拿地出來,一時變色:謝家人為難你了! 謝云崖掀起眼笑看安陽王:沈郎多慮。伯父光風霽月,如何會為難于我。安撫似握住他的手,柔軟冰涼的手指按在安陽王掌心手背,他一陣心馳神蕩,頓忘自己方才想說之話。謝云崖淺笑著收回視線,扶著安陽王的手垂首彎腰進了牛車。 府內謝景行在謝清書房噌噌噌走來走去,錦繡衣擺被甩得嘩啦作響,整個人幾乎氣成河豚:叔父!您就任十四娘這樣胡鬧! 謝清看著手里道經,眼抬也不抬:她不是孩子了。 謝云崖做下這個決定,是有何隱情又或者當真是被安陽王所迷一時糊涂都并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能承擔得起做下這個決定所會帶來的后果,就已足夠。 所以謝清只問了謝云崖那樣兩個問題,便輕易放她離去。 她選什么,他不阻撓。就如謝清對柳似說過的那樣:人生百年,他愿她無愧己心。 對柳似尚且如此,何況謝云崖 他和謝景行都不過是外人,他們無權替謝云崖選擇,更不必以愛之名替她做決定。謝云崖很清醒,比起他們,她更明白,于她而言,哪個選擇才叫好,什么才是正確的決定。 并非謝清不在意她,而是謝清給她足夠自由。 只是,既然這么做了,那就要做好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后果的準備。 例如謝清不再認她,例如 謝清將手中書頁翻過,淡淡說一句:找個日子開宗祠,謝云崖這個名字,從族譜上劃了罷。 謝景行驟然頓步,霍然抬首看謝清:叔父!十四 謝清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謝家十四娘子染病暴斃。 是。 自古以來的規矩,女子不入家譜。當初謝云崖說了此生不嫁之后,謝景行在謝清的默許下頂著族老族親的壓力將謝云崖三字添上族譜,如今也將由他親手劃去。 終究是謝云崖辜負父兄愛憐。 謝景行扶著門框微微失神:十四娘啊他可值得你這般做 值不值得都不要緊了,謝云崖再無回頭之機。 作為先生,謝清曾教導謝云崖的第一個道理,叫做 落子無悔。 謝云崖既入了安陽王府,自當辦個婚宴。謝景行從自打臉地去把謝云崖的名字自族譜上劃掉后,好生安分了一段日子,待了半個月,眼見安陽王府一直沒有動靜,又坐不住了。 沈庭這小子什么意思我阿妹被謝清冷眼一掃,謝景行啞口,反應過來瞬間改口,云崖進了府,他也沒半點動靜,還想叫人無名無分跟著他不成! 棋盤上是一局殘棋,謝清捻起棋子收拾棋局,指尖凝白,一時指色玉色相融,教人辨不出何處是手指何處是玉子。 他冷冷道:納妾需擺什么酒宴 謝景行勃然變色:妾!他敢! 謝清呵一聲冷笑,聲色冰涼,如數九寒天的凜冽冬風,刮得謝景行從頭頂涼到腳心,一個激靈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