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愛跟陌生人說話
青年回過頭,清俊面龐上一雙秀目睜得很大:“你……你怎會在這里?” 徐錦融總算想起來是在哪兒見過,原本并無其他的意思,但見他這般反應,不由刻意放緩了步子,不慌不忙,一步步朝正在掩飾無措的青年走去。 那年剛從太學畢業,她剛剛跟另一個同窗白川智分開,在去兵部議事的路上,與賀昭并行。 “白川智呢?好久不見他了?!?/br> 徐錦融也不打算隱瞞:“不知道,有些天沒跟他聯系了。我們沒在一塊了?!?/br> “哦?” “說實話,真的累,”徐錦融想到那些哭泣和挽留,“我現在只想干活,別的什么都沒心思了?!?/br> 說完話,一想大家都是同窗,還是少說這事—— 當!那是什么人?徐錦融收起韁繩,徑直往路邊一處走去。 居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街道旁向一位清秀小生強收保護費! 后頸都氣到發熱,徐錦融驅馬毫不猶豫直沖上去,正因收保護費被拒而怒要砸場的男子后知后覺扭頭,大叫一聲慌忙閃開,跌在地上。 她收緊馬韁,掉頭回來,看著那個驚魂未定的青年:“你可有受傷?” “??!” 一聲尖叫,倒地的男子被馬踩到手背,連踢帶打,把馬嚇到,隨著幾聲吸氣、幾聲來不及的阻攔和嘶啦啦的聲響,青年干凈整潔的字畫攤很快變成一片狼藉。 “你!” 青年語帶氣憤,可是又不能指責她,只能抿緊雙唇,生氣地蹲下身收拾一地不規則的字畫殘片,手指關節都泛出青色。 看賀昭已去處理那惡徒,徐錦融轉向這個青年,但道了歉他也不怎么睬她,一副氣鼓鼓自顧自收拾的模樣,她于是幫他把還沒被毀掉的字畫都收起來,有意展開一張,挑起了眉:“這畫真好看,是你畫的?” 青年抬眼,猶豫著道了聲是。 “走吧,錦融,”賀昭叫了她第二回了,徐錦融讓他再等等。 “……你家住得遠嗎?我送你回家吧?”她問道。 青年背起裝著一堆垃圾和還算完好的字畫的大筐:“不遠,我自己回?!?/br> “這些東西,恐怕不好拿,我來幫你……” “不必了小姐,請注意您的名節,”青年背上藤筐,垂著眼想要避開。 徐錦融愣了愣,名節?上一次聽到這個詞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好陌生。但她還是好聲好氣:“為何不必呢,若是有人中途又劫你——” 青年眼神和動作中都帶著戒備:“我聽說,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br> 徐錦融有點受傷:“公子此言差矣,我從來都有事才獻殷勤——” “徐錦融,該走了,”賀昭終于上來拉住她,“再晚李老頭要等急了?!?/br> 而回去路上,她好幾次按捺不住,要折返回去護送那個青年,被賀昭一一制止。最后一次她要調轉馬頭時,賀昭終于不能忍了,他叫她先去兵部,自己調了馬頭,去找那個青年送他回家。 *** 真是巧呀。 青年終于穩住了自己,迎視過來。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猶豫一下:“在下張清?!?/br> “你從江南來的?” 張清愣了愣:“是?!?/br> 果然呀。 徐錦融想起在太學的時候了。她比崔彥祁要早入學一年,但因公事緣故而時常缺課,有一次回來,發現堂前坐了一個安靜但讓她移不開眼的同學,墨發齊整垂至腰際,鼻梁線條柔美得像煙雨下的連綿遠山,她下課后就去攔他,問他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 “我叫崔彥祁,”崔彥祁當時有點疑惑,但一開始還是挺禮貌的,“我從蘇州來?!?/br> 徐錦融的目光從虛空里回到眼前的青年身上:“你來趙大人府上作畫?” 青年又猶豫了一下,才答道:“我來教趙大人府上千金作畫?!?/br> “哦,”徐錦融挑了挑眉。 然而她發現,自己的興致就到此為止了,連一句順勢的你的傘要不借我然后我送你回家都不打算問。 真是奇怪,她都要不認識自己了。 “叨擾了,別過,”方欲走又頓足,她抬手見禮,畢竟剛問了別人的名字,卻未正式介紹自己,豈不唐突,“在下徐錦融?!?/br> 青年也有些出乎意料,但只頷首垂眸,并未多言。待徐錦融走開許久,他才忽的抬眼,陰沉幽黑的眼眸直穿青傘外的如針雨幕,盯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曲徑盡頭,用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音量,譏諷地低笑出聲:“我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