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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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鈺的手里正捏著一個冷饅頭,早已沒了昔日離王府小公子的凌銳之氣,狼狽得猶如喪家之犬。 “喲,薄鈺,好巧??!”尤天明笑得涼涼的,周身華貴非常,與薄鈺幾乎是鮮明的對比,慢悠悠撫過頭上的紫金冠,尤天明緩步上前,“餓了?這饅頭好臟哦!離王府的小公子,怎么能吃這些呢?來人,給小公子弄點好吃的!” 關宣站在邊上,冷眼旁觀。原以為魏仙兒深得太后寵愛,不管發生何事,都會有太后這個靠山,而他與薄鈺雙雙聯手,將來長大了更是…… 誰想,離王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斷了魏仙兒的后路,連帶著薄鈺的前程,亦是一并葬送! 所有人哄堂大笑,薄鈺面色發白,想要往外擠。奈何這些家仆都是成年人,薄鈺養尊處優了太久,哪有什么力氣。反而被家仆撞翻在地,疼得他齜牙咧嘴,臟兮兮的小臉上凝著濃烈的恨意。 “來,給他賞點好吃的!”尤天明仰頭大笑。 有家仆從周邊的商鋪里端了guntang的面疙瘩,還有餛飩,這些個東西冒著熱騰騰的白煙,也不知尤天明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薄鈺跌坐在地上,幾近咬牙切齒。 此番著實應了那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 “你那冷饅頭有什么好吃的,看看我對你多好,大家朋友一場,總不好意思讓你餓著!來,趁熱吃吧!”尤天明冷笑,“愣著作甚,還不快點伺候小公子吃飯!” 音落,一名家仆快速摁住了薄鈺,使其不得掙扎,而另一名家仆則手腳麻利的鉗住薄鈺的下顎,端起guntang的面疙瘩,作勢就往薄鈺的嘴里灌。 第94章 只要是你,久亦無妨 “住手!” 一聲厲喝,沈郅目光竣冷的沖過去,一腳就踹開家仆手中的湯碗,黑著臉站在眾人面前。 “喲,來個多管閑事的?”尤天明是誰,那可是丞相家的,何況一旁還站著冷眼的關宣。 這兩位小祖宗加起來,分量不輕。 沈郅掃一眼跟前二人,轉而冷眼望著薄鈺,“這就是你的朋友?” 薄鈺哼哼兩聲,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來。然則還不等他出去,尤天明忽然上前,一腳踹在薄鈺的手背上,冷饅頭瞬時被踢飛,完美的拋物線落地,就勢還滾了幾圈。 “去撿起來!”尤天明雙手環胸,“臟了也能吃的!” 薄鈺咬著牙,身子繃得直顫,可見是氣急了。這個饅頭是他用身上僅剩的一個銅板換的,是他和母親最后的口糧,若是沒了…… “撿??!”尤天明大笑,“不撿可就要喂狗了!” 沈郅眉心微皺,小臉微微擰起,“尤天明,你別太過分!” “沈郅,你忘了當初他怎么對你的?現在不是正好嗎?你可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么好的機會你還在等什么?若我是你,現在肯定是變著法的讓他嘗嘗,當初加注在你身上的苦頭!”尤天明挑唆,伸手拍著沈郅的肩膀,“你放心,今兒有我在,薄鈺肯定不敢還手!” “不勞費心!”沈郅嫌惡的撣了撣肩頭,“那是我自己的事情?!?/br> 尤天明冷笑,“心慈手軟,婦人之仁,活該你被欺負!” “喂!”春秀沖到沈郅邊上站著,“小子,你說話注意點,我家郅兒只是心善,不愿落井下石,哪像你們這些公子哥,拜高踩低,還想把別人當刀子使!心眼這么壞,小心以后長不高!” 沈郅沒說話,只是看著薄鈺跑過去,蹲下身子將饅頭撿起來,饅頭上沾了灰塵沾了泥沙,怎么撣都撣不干凈,撕了皮又覺得可惜。 薄鈺捧著掌心里的饅頭,鼻間酸澀,險些落下淚來。 “這個饅頭臟了!”沈郅握住了薄鈺的手腕,“吃下去會壞肚子的?!?/br> “不用你假好心!”薄鈺憤然推開沈郅。 沈郅沒防備,差點摔在地上,所幸被春秀快速托住。 “你……”春秀正欲發作,卻被沈郅攔住。 “姑姑!”沈郅摁住她,回頭望著目光發狠的薄鈺,“如果你覺得自己落得如此下場,是因為旁人的緣故,那么你這輩子都只配吃這些,含了沙子的冷饅頭。人貴有自知之明,男子漢大丈夫,當能屈能伸,你連人都做不好,還指望做什么?” 薄鈺顯然吃了一驚,沒料到沈郅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假好心,應該是哄著他才對,可沈郅壓根沒有示好之意,反而擺正態度。 “今日若是別人,我照樣會幫!”沈郅深吸一口氣,瞧著趾高氣揚的尤天明,“欺負弱小,非君子所為,落井下石,更是小人的行徑!我鄙視你們!” “你!”尤天明咬牙切齒,“關宣,你覺得我們該不該給他點教訓?” 對于薄鈺,關宣不想親自動手,畢竟父親交代過,太后對于魏仙兒的態度是不一樣的,若是現在欺負薄鈺,以后魏仙兒重獲太后恩寵,免不得會報復。 然則,沈郅嘛…… 關宣扯了唇角,手一揮,所有人快速圍攏上來,將沈郅團團圍住,“沈郅,你真是讓人很討厭。這么多管閑事,不如我替你娘好好教訓你!” 春秀當即捋起袖子,“你們這幫小兔崽子,真是有恃無恐!怎么,想動手?來,姑奶奶好久沒活動活動筋骨了,正愁沒人練練手!” 那一刻,薄鈺捏緊了手里的饅頭,頭也不回的朝著巷子外頭走去。 “嘿,這沒良心的小東西!”春秀咬著牙,尤天明和關宣欺負人,著實很可恨,但是像薄鈺這種沒良心的,看著更氣人。 沈郅倒沒有這么覺得,看著薄鈺走出去,他反而有些如釋重負。 冷眼掃過跟前的家仆,沈郅深吸一口氣,“哼,除了仗勢欺人,你們還會什么?欺負弱小,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上離王府,看王爺會不會扒了你們的皮!” 離王府三個字一出,饒是尤天明也跟著心驚膽戰。 薄云岫豈是好惹的?為了沈郅,離王把薄鈺都趕出了府門,至少外頭都是這么傳的。若然傳言為真,離王真的如此寵愛沈郅,免不得要為沈郅出頭。 沈郅上前一步,驚得眾人趕緊退后。 聽得沈郅冷聲高呵,“若是不怕死,大可上前試試!看看到底是離王府的刀硬,還是你們的脖子硬?” 春秀心頭訝異,郅兒這官腔是打哪兒學的?不過學得真是像模像樣,且看眼前這幫廢物,都被唬住了,顯然是有成效的。 既然能用三言兩語擺平,何必要動手動刀?! “薄鈺再不濟,那也是姓??!”沈郅冷笑,“王爺將他趕出府,但是沒有廢他的身份,那就說明他還是薄家的人,王爺還是承認他的。你們敢在街上欺負王爺的兒子,就不怕王爺在朝堂上,欺負你們的老子?” 尤天明默默的摸了把臉,上次的事情……思及此處,他扭頭望著關宣,關宣也是心有余悸。因為離王一句話,這二人當天晚上挨了一頓揍,第二天豬頭豬腦的進南苑閣,被滿堂學子笑了大半天,現在還有人時不時的提起,要多丟人有多丟人。 “罷了,本公子懶得跟你這種賤民計較!”尤天明心生怯意,轉頭望著關宣,“你、你如何打算?不如我們去……” “哼!”關宣冷笑,“薄鈺的事情暫且擱在一旁,他已經走了,你嚇唬不了我!沈郅,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強出頭是沒有好結果的?!?/br> 春秀皺眉,默默拎起了殺豬刀,“怎么,還想跟我家郅兒動手?真是個不怕死的?!?/br> “給我打!”關宣下令。 關家的奴才一擁而上,春秀一腳踹去,直接將人踹得四腳朝天,力道之重,那人愣是再也沒爬起來。見狀,眾人駭然,皆是面露惶恐。 春秀這還沒使出全力呢,要是再霍霍兩下殺豬刀,這幫龜孫子,定是要鬼哭狼嚎的。然則有孩子在,春秀可不想太過殘忍,免得郅兒夜里做噩夢。 家奴再上來的時候,春秀一手一個,拎著兩人的衣襟,就跟耍大棍似的,一陣陣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中,春秀甩手將二人擲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關宣腳下。 “還愣著干什么,快走??!”尤天明一把拽住發愣的關宣,二人撒腿就跑。 見狀,站在一旁的沈郅,快速撿起家仆掉在地上的鞋子,狠狠飛出去,“中!” 耶! 關宣的后腦勺猛地挨了一下,剎那間身子失控,頓時撲了狗啃泥,連帶著尤天明一道摔在地上。 尤天明倒是沒傷著,連滾帶爬的爬起來,也顧不上關宣傷勢如此,緊趕著領了自家的奴才,著急忙慌的跑了。 “公子!” “公子!” 關宣摔得不輕,面門著地,鼻血直流,門牙都磕斷了半顆,這會滿臉都是血,瞧著好不瘆人。家奴見形勢不對,趕緊抬著自家小公子開溜,若是公子有什么三長兩短,他們這些人都得跟著陪葬。 “小子,有種別跑!”春秀叉腰,放聲大笑,“郅兒,砸得可真準!” 沈郅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娘說行醫治病,手拿銀針必須得穩,所以從小讓他練手勁兒、練準頭,眼下竟是用在了此處。 “走吧,姑姑!”沈郅整了整衣冠,萬一被娘知道,他在外頭打架,免不得要罰他一頓,“姑姑,這事可不要跟我娘提起,她若是知道我在外頭打架生事,定是要揍我的!” 春秀點點頭,“放心放心,我一定不會說的?!?/br> 二人若無其事的離開,權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反正……也沒吃虧! 待沈郅和春秀走遠,薄鈺從巷子口的籮筐后,探出腦袋,方才里頭的動靜他都看到了,可他自問沒有能力去擺平,他已經不再是離王府的小公子,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緊了緊手中的冷饅頭,薄鈺轉身離開。 昔年尊享榮華,如今遍嘗世間冷暖,是歷練也是絕望。 薄鈺走進陰冷的巷子里,這是一條死巷,最里面有個人家搭的臨時窩棚,應該是此前乞丐或者附近人家用來擱置物件所用,窩棚低矮,里面有些稻草,好歹能遮風避雨。 “娘!”薄鈺貓著腰進去,“娘,你餓了嗎?” 魏仙兒目無焦距的扭頭,原本傾城絕艷的臉上,露著猙獰至極的傷疤,此前有些潰爛,如今業已結痂,愈發丑陋可怖。 “娘?”薄鈺跪坐在母親跟前,將撕了皮的冷饅頭遞上,“吃吧!” “我是離王府的側妃,你就給我吃這個?”魏仙兒冷笑兩聲,“我是側妃,你知道嗎?我是王爺最寵愛的魏側妃,你這狗奴才,竟然讓我吃這個?!小心我告訴王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薄鈺紅了眼眶,“娘,鈺兒沒錢,只有這個饅頭了!” “滾!”魏仙兒忽然將薄鈺手中的饅頭拍飛,原就撕了皮的饅頭,在地上滾了兩圈,又沾上了塵土。 薄鈺瞬時落下淚來,“娘,那是最后可以吃的東西!” 魏仙兒咬著牙,“我沒有你這么沒用的兒子!” “娘!”薄鈺仲怔。 母親時而清醒,時而恍惚,有時候連薄鈺都分不清楚,娘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瘋了?可不管是哪一樣,母親看他的眼神,再無溫度可言。 “娘?”薄鈺拭淚,“我是鈺兒!” “薄鈺,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竟然連你娘都保不住,你說你還有什么用?我把你生出來,真是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決定!”魏仙兒咬著牙,“知道嗎?你原本是要死的,可是……可是你爹忽然……” 宜珠滿身污穢的跑進來,手里端著一碗餿了的冷飯。沒了亂嚼舌根的源頭,宜珠再也說不出話來,倒不是她不愿離開魏仙兒主仆,而是她現在這副樣子,離開了魏仙兒母子,只會死得更慘!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魏仙兒顫抖著手,捂著自己生疼的臉。傷口業已結疤,可是落了疤之后,她就再也沒有傲人的資本,更可怕的是,太后竟然、竟然沒有派人來找她?! 這不現實! 除非是薄云岫動了手腳,否則依著太后對她的寵愛,怎么可能毫無動靜? “薄鈺!”魏仙兒兇神惡煞的抓住兒子的雙肩,“你去離王府,去找薄云岫,讓他務必讓你回府,恢復你小公子的身份!鴛鴦佩呢?鴛鴦佩呢!” 薄鈺戰戰兢兢的從懷中取出鴛鴦佩,“娘,算了吧!” “啪”的一聲脆響,薄鈺駭然捂住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母親。 宜珠慌忙撲上來,快速攔住了激動非常的魏仙兒,嗓子里發出嗚嗚啊啊的聲音。 “娘?”薄鈺淚流滿面,“你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