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興許是心里放不下,不肯離開吧?!彼凶屑毤毜囟⒅菑埞砟?,除了皮膚蒼白一些,瞳仁比常人更黑,看上去與活人區別不大,不像其余邪祟總是帶著怨氣或者戾氣。 申大壯父親的情況,與之前被老祖宗取走了鬼氣的袁老太太很像,只是陰氣和鬼氣略重一點。 陳嶺蹲到地上,望著那張蒼老蒼白的臉問:“老爺爺你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br> 老人怯生生的看他一眼,確定對方說的是真心話,這才放松了一點戒備。 看得出老人膽子不大,陳嶺怕驚了他,聲音很輕:“你為什么守在房子里,不去投胎呢?” 第135章 微笑鎮13 為什么? 老人定定的看了青年好一會兒, 嘶啞道:“我……我不知道?!?/br> 陳嶺看了眼他仍舊不算凝實的魂體,勸說道:“你現在很虛弱,得早點去陰間報道才行?!彼肓讼? 問道,“是有心愿未了嗎?” 老人緩緩搖頭:“不是?!?/br> 普通的魂魄若是長久的留在陽間, 遲早灰飛煙滅。除非身上沾有極重的陰氣, 已經從普通魂魄轉變成了游蕩世間的鬼。 陳嶺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老人不走, 是因為他走不掉, 陰氣太重, 通往陰間的路是不會出現在他眼前的。 至于為什么長久以來,他不但沒有戾氣更重,反而鬼氣越來越淡, 估計就是因為他的無欲無求。 鬼的執念會日益加深,這會助漲他不斷地變得強大。 反之,若是沒有執念, 他的力量就漸漸削弱了。 之前沒問村長申大壯的父親死了有多久,但從屋子內的情況來看, 少說也有一年了。 陳嶺道:“老爺爺, 你既然心境平和沒有怨氣,該去投胎了?!?/br> “不, 我,我走不了?!崩先私K于發出聲音, 他苦著臉搖了搖頭。 陳嶺:“為什么走不了?” 老人依舊搖頭。 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了。 陳嶺嘆了口氣, 又問:“那你想離開這里嗎,我能幫你?!?/br> “從死后我就一直徘徊在村子里,有人能看見我, 就拿鐵砂和五谷打我……我害怕,只能躲在兒子的新房子里?!崩先搜劾飵е鴰捉z渴求,“小伙子,你真的能幫我離開嗎?” “能?!标悗X道,“老爺爺,我還有個問題?!?/br> 知道對方是好人,老人家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點頭說:“你問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br> “你死前也喝了藍湖水嗎?” “喝過?!崩先思易旖枪粗?,眼角的紋路深刻,“我當時已經病得很重,喝了湖水后,身上就沒那么痛了。而且臨死前,我看見了我那短命的老婆子,她扎著兩條麻花辮兒,穿著粉色的襯衣,西褲,和小皮鞋,跟我們結婚那天穿得一模一樣?!?/br> “她啊,還是那么漂亮?!?/br> 人間百態,人情萬千,每個人都有自己對感情的表達方式。 眼前的老人應該是屬于沉默型,他嘴上不說,表情也很克制,可從他的眼神能看出,老人對亡妻深切的懷念,和不能陪伴終生的悵惘。 陳嶺有些動容,“你很想她,對嗎?” 老人看了青年一眼,不說話,避而不答,“小兄弟,你什么時候送我走。早點離開,說不定我還能早點看見老婆子?!?/br> “我現在就幫你超度?!?/br> 老人如釋重負的,一直繃直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 可度亡靈的《救苦經》自青年唇齒間流露而出,聽不真切的道言法咒充斥著屋子里的每個角落。 老人安安靜靜站在原地,心里平靜,無怨無恨,如果非要說有什么遺憾,那就是沒親眼看見兒子成家立業。 可每個人各有各的命數,人生的遺憾也是他命里的一環。 如此一想,也就沒什么好執著了的。 身上僅剩的一點微薄鬼氣在經文的縈繞下消失殆盡,老人只覺得渾身輕松自再:“小兄弟,有件事我沒跟你說實話?!?/br> 陳嶺:“什么?” 老人:“我離不開,是因為喝了藍湖水,村子里死了卻無法投胎的人除了我,還有很多。當然,這是我們幾個討論得出的結果,具體是不是真的因為藍湖水,需要你們活著的人去查證?!?/br> 陰差到了,站在通往幽冥地府的引道盡頭。 老人走了過去,身形越來越淡。 他徹底消失的那一瞬間,吳偉偉立刻感覺周遭溫度上升不少,“陳哥,老人家走了嗎?” “走了?!标悗X蹙眉,反復思索著老人的話,覺得不是沒有可能。 老祖宗說了,湖水有問題,下面恐怕埋了不少冤魂,這種地方陰氣極重,任何人喝下后,尤其是老人和病人喝了,陰氣會迅速打破他們身體中的陰陽平衡。 陰氣一旦比陽氣高,人就很容易生病,甚至死亡。 如果真是這樣,村子里的關于喝了藍湖水就能在短期內解脫病痛的說法,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所謂的能讓人解脫,讓人在睡夢或者昏迷中看見遺憾變得圓滿的湖水,其實是害人性命的毒藥。 可這跟心魔又有什么關系呢? 即便是湖水有問題,它是怎么攻破人心,看破人的執念和遺憾,在活人瀕死前讓他們產生幻覺,在腦海的幻境中將人生變得圓滿的? “想不通就暫時別想了?!苯蚝鋈坏?,雙手貼在青年的太陽xue位置,溫柔的揉按。 男人半垂著眼,目光勾勒著青年的額頭和濃密的睫毛,過了半晌,他低聲開口:“或許你可以換個思維?!?/br> “假設湖水本身就帶有魔氣,在被普通人喝下后,魔氣自然會勾起他們內心深處的遺憾。魔氣將遺憾描繪出一幅幅令人向往的畫面,讓他們無知無覺的死去?!?/br> “不只是遺憾?!标悗X提手握住男人的兩只手,望著對方的眼睛,“還有恐懼、求而不得的恨意,這些都能成為心魔?!?/br> “就像……就像……”他忽然頓住,腦子里飛快閃過什么,卻沒來得及捉住。 陳嶺有些煩悶的搓了把臉:“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不知道?!?/br> 這話聽起來奇怪且矛盾,江域卻懂了他的意思,手指滑到青年的后頸,輕柔的按壓著:“有些東西看似凌亂,但只要找到頭緒,很快就能理順,既然如此何必著急?!?/br> 他溫聲道:“餓嗎,村長家做好飯了,先過去吧?!?/br> 吳偉偉感覺自己腦袋上頂了個兩千瓦的大燈泡,聞言急忙道:“我先過去幫忙擺碗筷!” 陳嶺這才從思緒中掙脫出來,急忙起身追上去,單手抓住吳偉偉的一只胳膊,“慢點,嫌自己腳還廢得不夠厲害是不?!?/br> “不是?!眳莻デ那拿榱私蛞谎?,“我這不是怕打擾你們倆么?!?/br> 陳嶺清了清嗓子,支支吾吾道:“其實還好?!?/br> 反正他跟老祖宗親昵的時候,總會很容易忘記屋子里還有第三四五六個人。 村長家今晚準備的飯菜很是豐盛,未免吃不完浪費,他將特調部的兩個領導也給叫了過來。此時正殷切的要給李道玄倒酒。 李道玄禮貌的抬手示意:“村長,我不喝酒?!?/br> “男人哪能不喝酒?!贝彘L十分熱情,“來來來,咱們不喝那么多,少喝點總行吧?!?/br> “村長,我小師……”李鴻羽陡然想起這次是以科考隊的名義駐扎在村子里,急忙改口,“我們組長真的不能喝酒。這樣,我代他喝行不行?” 過分勸酒惹人厭,村長松了口:“行,那就咱倆喝?!?/br> 門口方向傳來一陣腳步,村長驚喜地站起來,連忙迎了出去,見姓陳的小兄弟正扶著自己兄弟一蹦一蹦的走近他家的石階。 村長嗨呀一聲,趕忙下去幫忙,跟陳嶺一左一右,幾乎是把吳偉偉給架上去的。 吳偉偉覺得自己丟臉丟到家了,在看坐在院子里的李鴻羽,更是覺得無地自容,平時不會捉鬼捉妖也就算了,現在倒好,腿腳也不行。 他故作鎮定的打了聲招呼,隨手指了指自己的腳踝,別人還沒問呢,就主動說道:“下午腳打滑,扭了一下,陳哥大題小做,非要扶著我走,我說了好多次不用不用,他非不聽?!?/br> 李鴻羽瞅了眼,腳踝沒腫也沒有淤青,傷得的確不嚴重。 他抬眸看著吳偉偉那張故做強硬的臉,忍不住笑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挺嬌弱?!?/br> 吳偉偉當即就炸了:“你說什么呢!” 剛站起來準備耍兩句橫的,腳踝一疼,撲通一聲坐凳子上。 陳嶺剛跟李道玄打完招呼就看到這么一幕,無語,嬌弱實錘了。 他斜靠過去,問:“屁股坐疼沒有?” 凳子是實木的,猛地一下直直落座,不疼才怪。 吳偉偉不說,吳偉偉很堅強:“不疼!” “哦?!标悗X重新坐直,過了幾秒忍不住又看向吳偉偉隱忍的臉,噗嗤一聲,差點破功大笑出聲。 還好,為了吳偉偉的面子,他用力忍住了,倒是收回視線的時候,無意間瞥見李鴻羽的注意力也放在吳偉偉身上。 他捏著酒杯,唇角勾勒的弧度很淺,不仔細根本發現不了。 可等他眨眼后再看過去,李鴻羽已經恢復如常,轉頭去跟村長說話。 說到一半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銅鑼和嗩吶等樂器的合奏哀樂,那音樂有些刺耳,調子緩慢,每一下都有種令人喘不上氣的感覺。 村長抬頭看了眼聲源方向,擱下筷子喝了杯白酒:“這哀樂還得吹七天七夜呢,你們最近怕是睡不了好覺了,只有當它中途歇停的時候好好養養神?!?/br> “不礙事,人死了,做兒女的想多守幾天也是人之常情?!崩畹佬张f溫和沉穩,仿佛真的對那嘈雜的聲樂沒有絲毫感覺。 陳嶺餓極了,埋頭扒了幾口飯先墊墊肚子,他道:“李組長,你們提前來了藍湖村,有什么重要發現嗎?” 李鴻羽看了青年一眼,自己明明已經跟他說過大概情況,為什么對方還要再問。 李道玄放下筷子,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沒有,不過既然你們來了,相信應該很快就會有所突破?!?/br> 陳嶺玩笑道:“李組長對我們這么有信心?” 李道玄瞥了李鴻羽一眼,笑著說:“陳先生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對你自然再有信心不過?!?/br> 這帽子扣得有點大了,陳嶺不想要:“同事間只有相互協作才能突破難關,光靠一個人是不行的,組長說笑了?!?/br> 李道玄笑意不減,盯著對面的青年看了片刻,他道:“開個玩笑,陳先生何必這么認真。這次的項目有些困難,大家只有攜手才能并進?!?/br> “李組長以前去過昱和山嗎?”江域的聲音突然插入,除了村長和他的妻子,其余幾人皆露出茫然的表情。 李道玄:“當然去過,二十年前昱和山一夜之間萬物湮滅,這么嚴重的事情,上面肯定會派我們去查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