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他抬起無力的雙手,輕輕推了推對方的胸口,江域這才起身,拇指揩過青年帶著水光的嘴唇。 “你被夢魘纏住了?!苯蚵曇舻蛦?,視線停在青年的眼睛上,試圖從中窺探出什么。 陳嶺感覺身上黏答答的,如果不是眼前多了個活生生的人,如果不是觸摸到身下結實的床板,他會以為自己剛剛真的去水里淌過。 剛剛的確是在做夢。 只是在夢里的時候一切體驗過于真實,仿佛身臨其境。 他擰著眉頭,努力回憶起剛剛的細節,隨即猛地坐直,他伸手抓住江域的胳膊,疾聲說:“我剛剛做了個夢,先是夢到學姐,然后是十九歲時去海邊游泳被水鬼抓住,差點拖下去的事?!?/br> 陳嶺是個心大的人,過去的事情,如果不去刻意回憶,他根本不會將他們翻出來。 如果說關于學姐的夢是因為傍晚的事,那遭遇水鬼的夢又是怎么回事? 江域溫暖的掌心貼在青年的額頭上,干燥的皮膚將濕冷的汗漬輕輕擦掉,“我來的時候,你正處在夢中,怎么叫都不醒。剛才是讓你吞了我的舌尖血才將你從夢魘中拉出來?!?/br> 男人聲音輕緩,眼簾低垂著,將他眼底的戾氣遮去了大半:“房間里沒有邪氣,是有人用了其他辦法,讓你在神不知鬼不覺間陷入噩夢?!?/br> 陳嶺覺得不可思議,“讓人墜入噩夢可不是正派法術,怎么會沒有邪氣?” 江域看了眼四周,屋子里只有簡單的幾件擺設,讓人一目了然,別說是邪氣,就連一絲一毫的晦氣也沒有。 沒有人或者鬼能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的。 除非這根本就不是人鬼為之。 說不定,始作俑者本身就是夢魘呢。 “還睡嗎?”江域斂下思緒,哄小孩兒似的側躺在床,大手把人攬入懷中,掌心一下一下的拍打著。 “暫時睡不著了?!标悗X說完就打了個哈欠。 江域抬手幫他擦掉眼角的濕潤,“那就先躺一會兒,聊聊天,等想睡了再睡?!?/br> “嗯?!标悗X伸手抱住男人的腰,仰頭,下巴抵在下面堅硬的胸膛上,“你怎么突然過來了?!?/br> 江域渾身一僵,沒吭聲。 陳嶺故意收緊胳膊,用力勒他,“嗯?” “沒你在我睡不著?!苯虻皖^嗅了嗅青年身上的味道,雖然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和平日不太相同,但他還是能精準的從中剝離出屬于青年獨有的氣息。 陳嶺笑了笑,含著下巴,額頭在男人胸口蹭了蹭。 他舒服的喟嘆一聲,覺得心里有種異樣的溫暖,讓踏實又安心,真想就這么一直抱著。 “對了?!毕肫鹈魈斓陌才?,他道,“我明天一早就要跟李鴻羽去特調部?!?/br> 江域一只手落在青年頭頂,撥弄著烏黑的頭發,“去做什么?” “去問問青曇子的天魂,到底為什么要專程把學姐弄到鳳嶺山來?!标悗X也想越奇怪,傍晚才遇到學姐,晚上就有人故意使計謀讓他再次夢到。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還是在道觀里。 他睜大眼睛,警惕的看向四周,手指抓著男人胸口平展的襯衣扯了兩下:“你說,不會是觀里有人想害我吧?;蛘弑澈笾魇股癫恢聿挥X得跟著摸進來了?” “都有可能?!闭f起觀里,江域想起了李道玄,他眉頭微蹙,“離開鳳嶺山之后,你見過李道玄嗎?” 陳嶺搖頭:“沒見過,晚上跟李鴻羽回來好像也沒看見他?!毕肫鹉腥酥皩畹佬蝗缙鋪淼木?,他急忙坐起來,認真問道,“你那時候為什么不讓我把三尸蠱的事說出來?” 話音剛落,就看見有東西在男人的袖子里蠕動。 陳嶺:“……什么鬼!” 江域:“三尸蠱?!?/br> 這東西屬于超高危物種,江域不可能將他隨便放生或者給別人,陳嶺離開前將三尸蠱給他以后,他就一直放在袖子里。 三尸蠱接連兩次聽到有人叫自己,探出腦袋。 大概是多看幾眼吧,陳嶺覺得這玩意兒也沒那么惡心,就是一條通體漆黑的小蛇,還是能聽懂人話的那種。 陳嶺還沒上手,三尸蠱就自己從男人的袖子里爬出來,順著床爬到了陳嶺的膝蓋前,抬起身體,仰著腦袋看他。 看著看著,蛇信子吐了出來。 陳嶺:“……” 江域把它撈回來,隨手丟去桌子上。 陳嶺沉默片刻,問:“這東西怎么辦?” 江域道:“隨你處置?!?/br> 陳嶺想起昱和山,一只黃大仙,未來還會有兩只鸚鵡,還有一只德牧,哦,他房間門上還掛著一個五銖錢。 他問:“它以前干過壞事嗎?” 江域掃了三尸蠱一眼,語氣肯定:“沒有,它身上幾乎沒有沾染血腥味,應該是剛養成不久。倘若你不喜歡,我便把它殺了……” “算了算了?!标悗X從最后幾個字聽出幾分冷厲,知道老祖宗是真的對三尸蠱沒有憐憫之心。 他想,既然三尸蠱既然長得像蛇,是不是習性也和蛇差不多了? “它打地洞嗎?”陳嶺問。 江域:“你問它?!?/br> “……”陳嶺還真轉頭問了一句。 三尸蠱連忙沿著桌腿爬到地上,類似飯團一樣的三角腦袋立刻懟到了地上,還沒看清是如何cao作的,三尸蠱已經沒了,只剩下一小堆土和一個小小的圓形洞孔。 陳嶺:“……那把他暫時留在昱和山吧,讓他擔當蚯蚓的角色,幫忙松松土什么的?!?/br> 三尸蠱:“……” 江域笑著摸摸青年的頭,再無禮的要求在他這里都會得到同一個答復:“好?!?/br> 三尸蠱的去留問題被暫時決定下來,言歸正傳。 陳嶺:“你是不是對李道玄有意見?” 老祖宗很少表現出對一個人的好惡,李道玄算是頭一個。每次見到李道玄,老祖宗身上多少都會染上些許冷感,尤其是說話時,疏離的態度十分明顯,其中還帶著一絲絲令人難以察覺的尖銳和戒備。 “沒有意見?!苯虻哪樜⑽⒖囍?,眸色暗了幾分,“李道玄此人不簡單,我在他身上感覺到了煞氣?!?/br> 這種煞氣并不濃烈,但若是將其放在一個脾性溫和的修行人身上,就顯得有些突兀怪異。 陳嶺:“有言,煞氣即兇穢之氣,邪惡之氣?!?/br> “李道玄身上不該有這些東西?!苯虻闹父乖谇嗄昴樕匣瑒?,動作散漫,語氣卻十分嚴肅,“總之,小心為上?!?/br> 陳嶺的臉被撫摸得有點癢,擋開男人的手,他困惑道:“身染煞氣的人怎么會當上特調部組長?” 身上沾染了兇煞之氣的人,雖然上陣殺敵時會表現出不一樣的勇猛,但也容易被邪祟入侵神志,找到弱點,進而搶占身體上身奪舍。 江域:“我派人去查一下?!?/br> 陳嶺:“查什么?” 江域:“生死簿?!?/br> “你想看他有沒有被別的東西控制?”陳嶺的重點忽然歪了,“生死簿你想看就能看?” 他眼珠子一轉,擺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我不信,你就吹牛吧?!?/br> 江域將高大的身體往下移,額頭抵住青年的額頭:“激將法?” 陳嶺撇嘴說沒有。 江域摸了摸他的臉,語氣少見的有點得意:“生死簿而已,若是你想,就是輪回池我也能帶你去看一看?!?/br> 陳嶺揪住男人領口的衣服,微瞇起眼睛,用威脅的口吻說:“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br> 江域面不改色地用自己的手包裹住青年的拳頭:“你的心上人?!?/br> 陳嶺:“……” 這是什么要命的回答。 但不可否認,土味情話什么的土歸土,親耳聽到還是有點難為情。 “你從哪里學的這些東西?!标悗X睜著眼睛看他,心里比吃了蜜還甜,回憶起方才老祖宗一本正經的語出驚人,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江域不會告訴他,這又是江盛行那老不正經的灌輸給他的,“無師自通?!?/br> “行行行,你厲害,戀愛天賦max?!标悗X把腦袋埋進男人懷里,聞著對方的味道,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江域在他頭頂輕笑一聲,再次輕輕拍打青年的后背,沒幾下,就感覺懷里的人身體發軟,沒骨頭似的往里鉆。 他低頭親吻青年的發旋,趁著對方聽不見,光明正大的占便宜:“晚安,老婆?!?/br> 大概是第一次說出這么rou麻的話,江域說完忍不住抿了下唇,泛紅的耳尖讓他虛弱了他周身的凌厲。 就像是占有了寶藏的惡龍,他輕輕把人又往懷里攏了攏,密不透風的抱住。 青玄觀的清晨與市區或者昱和山都不相同。 尚未睜眼,便已經聽見觀里的道士們做早課的聲音。 陳嶺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翻個身,身旁的位置還帶著溫熱的體溫,但人已經離開了。 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正準備一下床去洗漱,敲門聲響起。 李鴻羽拿了早餐過來,見陳嶺居然才起,有些錯愕,舉著東西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陳嶺扶著門,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你等等,我馬上好?!闭f完就抱著自己的洗漱用品去了院子里的公共衛生間。 李鴻羽把早餐擺到桌上,雙手放在岔開的膝蓋上,安靜等著,視線漫無目的的打量周遭,最終停在了陳嶺的背包上。 背包被隨意的丟在床腳,拉鏈開著,露出一個彈弓手柄。 恰好陳嶺這時候進門,他指了指那個彈弓,“你自己做的?” 陳嶺顯擺似的把彈弓取出來,拉了下皮兜,做了個瞄準的姿勢:“不是,是吳偉偉做的,怎么樣,看著不錯吧,手感挺好。對于遠距離的邪祟,這種絕對是最好的攻擊武器,小、輕便,容易上手,只要準頭夠,一下子就能命中目標?!?/br> 李鴻羽有些詫異:“他還會做法器?” 聽他這么一說,陳嶺也才剛反應過來,非要說的話,吳偉偉做的這些小手工的確稱得上是法器。 他尋思著,若是吳偉偉有意往這個方向發展,回去以后可以多找一些法器或者機關術相關的書籍塞給他。 陳嶺回過神,接上李鴻羽之前的問題,語氣不免帶著幾分吹噓的意思:“當然了,我們家吳偉偉挺厲害的,手特巧,之前還用墨斗線編網,遇到不怎么厲害的鬼,一下子就給兜住了?!?/br> 李鴻羽接過陳嶺手里的彈弓比劃兩下,的確稱手,他將東西放回桌上,笑著道:“我看他平時咋咋呼呼的,沒想到還能靜下心做這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