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陳嶺斂下腦子里的各種想法,看了江域一眼,問黃父鬼:“既然沒見過,他又是怎么向你下達命令的?” “我能聽見他說話……”黃父鬼想起對方的可怕,瑟瑟發抖,“他無處不在,有時候離得很遠,有時候又離的很近,近到就在我身邊,我的耳邊,我的腦子里……” 陳嶺走到青曇子面前,那些黏在青曇子身上的鬼物一見到他就露出貪婪地神色,好似他是一盤熱騰騰的佳肴。 江域被那些覬覦的眼神激怒,身上氣勢驟起,霎時間,六只厲鬼全都低下了頭,再不敢多看陳嶺一眼。 陳嶺這才蹲下,對躺在地上的青曇子說:“你是不是也沒見過他的真面目?” “無可奉告?!鼻鄷易拥淖旌苡?,饒是周身劇痛無比,神魂具蕩,依舊什么都不肯說。 再次被厲鬼一番撕咬后,他陰森森的笑起來,笑聲充斥在周圍,帶著放肆和快意。 他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陳嶺的眼睛:“你的命我拿不到,總有人能拿到,我師弟的仇自然有人替我報!” 青曇子語畢,突然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盅。 蠱只有巴掌大小,他單手推開蓋子,仰頭將里面的東西倒進嘴里。那東西沿著他的舌根迅速滑下去,瞬息之間咬破了他的喉管。 江域迅速做出反應,一把掐住他的喉嚨,另一只手伸進青曇子的嘴里。 鮮血的潤滑作用,讓那東西的滑動的速度加快,眨眼之間就進入了胃部。 陳嶺看見,青曇子的胃部有一個小小的細長的東西在蠕動,而他的身體也在劇烈的抽搐,嘴里不停溢出鮮血和泡沫一樣的物質。 仔細一聽,內里還有窸窸窣窣的,類似于被啃食的聲音。 江域從青曇子嘴里拿出手指,單手解印,另一只手自上而下點過自胸口往下的幾個xue位,那東西立刻停了下來。 ……可惜,青曇子還是死了。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直勾勾的盯著樹枝縫隙間的暗色天空,明明已經永遠失去了意識,陳嶺依舊能感覺到他眼睛里的瘋狂。 江域擦干凈手上還溫熱的血,眉宇間的厭惡和戾氣藏都藏不住,“轉過去?!?/br> 陳嶺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轉身看向幾只伏在地上的黃父鬼。 耳后響起怪異的聲音,像是有東西在溫熱濕潤的東西中攪動,片刻后,江域的聲音傳來,“轉回來吧?!?/br> 男人的掌心里多了一條細長的黑色小蛇,蛇通體漆黑,可從某些角度看,又隱隱發暗紅。 陳嶺皺眉,“蛇?” 江域:“是蠱?!?/br> 陳嶺想起曾經一時興起,在網絡上看過的資料:“三尸蠱?” 三尸蠱是用藍紅白三色毒蛇放于一個瓷罐內,等三者廝殺完畢,幸存的毒蛇將其余兩只都吃掉之后,再往內里投入一種吸血蟲的軟體蟲。 蟲子倘若能戰勝毒蛇,將他的血吸干,埋入墓地正中七七四十九天,再放于水中靜止七天,然后取出,便成了三尸蠱。 三尸蠱兇猛嗜血,進入人體后便會釋放毒液,恣意啃咬,然后在將人體上最軟嫩得rou吞噬的差不多了之后,再去吸食人的精血。 這里的精血,指的是心血。 一旦心血被吸食完畢,尚未離開尸體的魂魄也會跟著湮滅,這是一種十分陰毒,不會給自己和別人留下后路的蠱蟲。 誰碰上誰倒霉。 陳嶺心有余悸地盯著那乖乖趴伏在男人掌心中的東西,“還好你取得快,再晚一會兒,青曇子的魂就散了?!?/br> 江域拎著三尸蠱的腦袋,遞給陳嶺:“拿著?!?/br> 陳嶺伸手,動作有些僵硬。 江域也覺得挺臟的,使了個凈身咒,三尸蠱身上的血立刻就沒了,漆黑的身體表面竟然反射著一點微光,再配上他挺直的身體,看著就像跟玄黑的金屬筷子。 三尸蠱入手,冰涼涼的,再一想它剛吃過人rou,心里總有點發毛。 青曇子的嘴里應該還有不少秘密,哪能讓他那么便宜的死,陳嶺看了眼江域的動作就知道,這是將天魂提出來拷問。 他往后退了一步,給對方讓出施展空間。 只見男人指尖抵在青曇子的眉心,眼底暗光一閃,三魂中的天魂立刻從青曇子的尸體中被提了出來。 天魂主良知和記憶,青曇子唯一的一點善念就藏在里面。 江域又抽出了那條鎖鏈,明顯是要嚴刑逼供,“是誰在背后作亂?!?/br> rou身剛死,魂魄還迷迷瞪瞪,天魂怔愣道:“不知道?!?/br> 陳嶺想起黃父鬼的話,急急道:“他沒在你面前露過面嗎,你們是認識的?” “三十五年前,我父母車禍生亡,肇事者有權有勢,不但沒有遭到處罰,還倒打一耙,說事故的主要責任在我們父母身上。我們不甘心的提起上訴,結果可想而知。敗訴后,我奶奶被迫變賣一切家財賠償給他,事后不久就因傷心過度去世了……” 青曇子的天魂念起往事,內心震動不已,“既然有權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必然不能碌碌無為,任人踐踏!我必須強大,好讓那些曾經傷害我,看低我的人都付出代價!我要他們死,要他們跪地求饒……老天爺聽見了我的請求和渴望,教我術法,教我為人之道,他給了我新生,讓我可以像神一樣俯視那些人的跪拜?!?/br> “神寬厚仁慈,不會教你殺生成性,助紂為虐?!苯蛞绘i鏈下去,青曇子的天魂險些打散了,“你口中的神非正神,而是邪神?!?/br> 天魂笑起來,“那又如何?誰助我,誰就是我效忠的對象?!?/br> 陳嶺被他笑得耳朵疼,問:“你是什么時候被派過來接手鳳嶺村的事情的?” “十二年前?!碧旎暾f,“那村子里的人真好騙,黃父鬼略施一點雕蟲小技,就將他一個丑陋山精奉為神明?!?/br> 又是十二年前?陳嶺蹙眉,問:“你是因為鳳嶺村大火才來接手的?” “是?!碧旎甑那榫w不定,一會兒激動一會兒低沉,像是擠牙膏一樣,需要一直不停的擠壓才能把話全說出來。 陳嶺只好又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br> 他記得很清楚,大火中,那個絡腮胡的男人舉著火把,一直大喊著燒死你們,還說什么丑陋的怪物。這些話很難不讓人想到,他是不是見過黃父鬼的某些真面目。 天魂老實說:“鳳嶺村大火那日,是人祭后的第三天,那一次被獻祭的是村長的女兒……女兒被獻祭之后,村長思女心切,不顧違反與黃父鬼的約定,潛入了祠堂。他沿著底下甬道到了一個山洞里,恰好看見黃父鬼從自己女兒肚子里鉆出來……” 任誰看見這幅場景都會被嚇瘋吧,一直以來奉若神明的東西,竟然是從人肚子里鉆出來的,吃人的怪物。 陳嶺覺得有些奇怪,“舊村和新村同樣都有甬道和洞xue,那是黃父鬼自己弄出來的?” 青曇子的天魂忽然不說話了,懵懂的魂似乎清醒了一點,眼神中情緒變幻。 江域卻不肯給他閉嘴的機會,哐當一鎖鏈下去,天魂直接散了,又重新凝聚。 剛剛恢復一點清明的天魂,再次歸于懵懂,繼續有問必答。 “新村和舊村之間有地下河,正好將兩個村子連接起來,而黃父鬼的巢xue就位于與地下河相連的洞xue中。那甬道,是村民應黃父鬼的要求挖掘出來的,方便黃父鬼飼鬼和獲取人祭?!?/br> 陳嶺:“村長是不是還看見了別的?” 既然新村和舊村祠堂下的甬道都通向一個巢xue,村長會不會也看見了那些沉在水潭底部的東西? 他的猜測沒錯,天魂給出的答案是:“他看那見潭底的骸骨?!?/br> 陳嶺閉了閉眼睛,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白骨,至今仍舊頭皮發麻,“巢xue下面的水潭內,共有多少具尸骨?” 天魂:“不多,一共兩千多具?!?/br> 這還叫不多?!陳嶺氣笑了:“其中有多少來自于村民的,多少是外來人?” 天魂:“除去其中二十多具屬于外來人,其他皆來自于這兩百年間的獻祭?!?/br> “外來人都是些什么人?” “登山的,野營的,還有之前施工時的工人?!碧旎暾f,“都是村民停止祭祀后,由黃父鬼下咒咒殺的,只可惜能成功從尸體中誕下的黃父鬼太少?!?/br> 陳嶺額角突突直跳,好半天才壓下怒火,免得一張符飛出去,把天魂給滅了。 他反復做了幾次深呼吸,道:“你和黃父鬼做了這么多的工作,總要向你主子匯報吧,你們是怎么聯系的?” “沒有聯系?!碧旎甑哪樕暇`放出濃烈的情緒色彩,“先生來去無蹤,他能看見一切,掌控一切,我們做的事情根本無需向他匯報,他自然有辦法知曉?!?/br> 陳嶺被他臉上的狂熱弄得一怔,怎么看都像是邪教崇拜者。 他一忍再忍,問:“他是怎么對你們下達命令的?” 天魂:“我說了,先生來去無蹤,我從未見過他。他存在于我們周遭,也存在于我的腦海,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不是神,還能是什么?” 第二次聽到類似的話了。 先是黃父鬼,現在又是青曇子的天魂……不,不對,是第三次才對! 周原鑫也說過這樣的話,他說當他有自殺的念頭時,曾聽見過一個蠱惑的聲音,那聲音一直在叫他去死,去死…… 陳嶺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他看向江域:“你說,這里和榮莘中學都是陰氣至深之地,會不會……” 他困惑的擰起眉,一時之間想不出該怎么表達心里那種怪異的感覺。 江域道:“你想說,這是一個局?!?/br> 陳嶺點頭,陰氣重的地方多生陰邪,不但能養尸、養魂,還能養鬼。 這讓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地方。 他道:“之前去給唐太太立衣冠冢的時候,我聽說了一件事,東郊屏山有野墳場。我不知道你去過那兒沒有,那座山走勢奇怪,恰好是一個弧形,高高的立在大地上,剛好將山背的空地環抱?!?/br> 見對方望著自己,江域頷首,示意他繼續。 陳嶺:“山主人丁水主財,若是三面環山,一面向水,的確是不錯的風水,可壞就壞在,那塊地上沒有流水,只有凸起的丘陵。那丘陵四四方方,就像是一口棺材擋住那塊地的出口。使得整個地方成了一個四面閉塞的困局?!?/br> 這種地方淤積的陰氣無法流出,又因為在山背,陽光被遮擋得結結實實,白日里的陽氣也無法進入。 久而久之,活人進去容易頭昏腦漲,尸體躺久了容易滋生邪氣,甚至影響到后人。 之前怕多管閑事惹得一身腥,他沒有多想,如今看來,屏山的野墳場說不定和青曇子這伙人也有過關聯? 陳嶺問天魂:“屏山的野墳場,跟你們有沒有關系?” 天魂咧嘴一笑,正要說什么,背后突然傳來一聲呼喊,是李鴻羽到了。 除了他之外,李道玄竟然帶著幾個特調部人的跟在后面,看樣子是來增援的。 李鴻羽手里的銅錢劍早拆成了通牽線,將兩只瘦小的黃父鬼拴在了一起。他身上傷口不少,右邊的額角眉梢處的傷口尤為兇險,險些傷到眼睛。 黃父鬼的移動速度太快,打得他酣暢淋漓,雖然艱難,但收獲不小。 他走在最前方,隔老遠就對陳嶺說:“我在半道上碰到了小師叔,帶他們過來增援你們?!辈贿^眼下看來,似乎并不需要。 李道玄走近,先對陳嶺和江域客套溫和的點了點頭。 隨即掃了眼那天魂,挑了下眉,視線順著垂在地上的鐵鏈看向持鏈的江域,佩服道:“江先生竟然能將天魂獨立從三魂中抽出來,我李道玄佩服,不知事后可否請教一二?” 江域看他一眼:“可?!?/br> 李道玄這才看向已經躺在地上的青曇子的尸體,見他肚子上的衣服血糊糊的,問道:“他的肚子……” 為了取出三尸蠱,江域直接在青曇子的肚皮上開了一個洞,未免臟到小未婚夫的眼睛,完事兒后特意將衣服拽下來,遮住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