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走廊上,吳偉偉正要站起來,突然看見一張鮮血淋漓的臉出現在門框右下角。 那具身體蛇一樣滑動出來,將丑陋惡心的身體暴露在空氣中,吳偉偉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陳嶺緊追而上,手指攥住門框上的墨斗線,用力一拽,編制出的網頃刻間瓦解成一條又長又直的黑線。 他一邊跑,一邊轉動手腕,將墨斗線纏到手臂上。 客廳里的高先生此時正躲在沙發后,高晴受到凄怨哭聲的刺激,兩眼流出血淚,被捆綁的雙手拼命磨蹭,皮rou磨爛了也不怕。 燈光將空間照得透亮,沒有一片陰影,惡鬼卻不見了。 陳嶺喘著氣立在客廳中央,視線一遍一遍的掃過四周,頭頂的燈忽然閃爍,電流聲滋滋不斷。 原本看上去尚有幾分安全感的客廳,已經變得鬼氣森森。 高先生在沙發后龜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這是他這輩子最狼狽,最沒出息的時刻。 他知道,陳嶺一路追下來的惡鬼就藏在客廳的某個角落里,心里的恐懼指數呈直線飆升,再這么下去,他非得暈厥過去不可。 反復猶豫之后,他決定看看外面的情況。 高先生動作很輕抓住沙發靠背,撅著屁股站起來。 忽明忽暗的客廳里,只有陳嶺一動不動的站在中央,而左邊的扶手上,吳偉偉正摸著樓梯扶手,戒備的往下走。 未知的才是最恐懼的,天知道,下一秒那東西會出現在誰的身后。 高先生吐出一口濁氣,剛剛滅下去的燈光恰好亮了,照出一張皮膚早已剝落的臉。 “他……他……”高先生白眼一翻,暈倒了。 陳嶺甩出手中的墨斗線,圈住惡鬼用力往自己的方向拽,同時五張符紙從他指尖飛了出去。 第18章 傀儡11 黃色的符箓分別位于東、西、南、北、中五個方位,把惡鬼困得密不透風。 陳嶺攥緊手里的黑線,使盡渾身解數也沒能將惡鬼拽動:“吳偉偉,過來幫我?!?/br> 吳偉偉手忙腳亂的從樓梯上跑下來,跟著一起用力,終于將惡鬼拖至眼前。 望著那張惡心吧啦的臉,陳嶺開始犯愁,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以他現在的水平還沒到能招來幽冥鬼差,收押惡鬼的地步。 善后還是得找師父。 趙迅昌早就知道小徒弟會找自己,電話一響就接通了:“把門打開,我就在門口?!?/br> 陳嶺怕惡鬼跑了,手里始終拽著墨斗線不敢松開,最后還是吳偉偉去開的門。 趙迅昌身上帶著凌晨的涼意和露水潮氣,進門后先站在原地看了會兒,評價道:“你小子還挺聰明,知道自己畫的符功效不夠,就多加點量?!?/br> 師父來了,陳嶺的底氣也上來了。 他丟開黑乎乎的墨斗線,嘴里念道:“天地有將,斬邪除惡,如干神怒,粉骨揚灰,急急如律令?!?/br> 五張鎮壓一切邪祟符長眼睛似的,全部朝著惡鬼身上貼去。 凄厲的叫聲沖破平靜的村莊,高晴眼睛里的血淚越流越多,滿臉都是血,一直被捆綁在背后的雙臂在誰也沒察覺時,已經掙開了束縛。 她的手上是深可見骨的傷口,卻如行尸走rou不知疼痛,嘴里喊著:“誰也不能傷害他,誰也不能傷害他……” 吳偉偉第一個發現她:“陳哥,小心高晴!” 陳嶺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高先生,看來只能自己動手了。他單手抓住正往惡鬼方向沖去的高晴,另一只手手心向下,重力劈了下去。 高晴身體一僵,身體癱軟到了地上。 鎮壓邪祟符失去效力,化為灰燼,趙迅昌走過去,撿起垂落在地上的墨斗線將已經無力掙扎的惡鬼捆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拽緊線尾用力一拉—— 墨斗線收縮成一團,將惡鬼擠壓在里面。 陳嶺沖吳偉偉說:“上去把死胎帶下來?!?/br> 一想起那張缺了塊rou的臉,吳偉偉打了個激靈,頂著滿身的雞皮疙瘩沖上樓,抱住肚子蠕動的死胎跑下來,放到陳嶺腳邊。 陳嶺把死胎抱了起來,憐憫地摸了下他的腦袋,交給師父。 趙迅昌單手摟住,另一只手掂了掂手里困住惡鬼的線球,囑咐小徒弟:“我先把他們帶回去,請陰神上來收走,你留在這里善后,順便收賬?!?/br> 陳嶺:“好的,師父?!?/br> 別墅門被拉開,又重新合上,吳偉偉這才從遠處的茶幾邊走過來:“陳哥你真牛?!?/br> 師父不在也要吹彩虹屁,陳嶺糾正道:“我不牛,我師父才是最厲害的?!?/br> 當小弟的哪能反駁當大哥的,吳偉偉連連稱是,比了個大拇指:“師父他老人家是這個,仙風道骨,深藏不露,高人典范?!?/br> 陳嶺聽得心情舒暢,嘴角剛起笑意,就聽見咕嚕一聲。 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活動了一晚上,餓了。 跟吳偉偉合力把高先生和高晴搬到沙發上躺好,陳嶺挽起袖子,去廚房熬了一鍋小米粥,煮上幾個水煮蛋,正扯過紙巾低頭擦手,身側有黑色人影一晃而過。 以為是吳偉偉,陳嶺頭也不抬的說:“馬上就好?!?/br> “記得每日晨昏打掃,再上三炷香?!钡痛寄幸舭橹粑宛ぴ诙?。 陳嶺:“……”江先生的要求是真的多。 “還有,”男人的聲音微微停頓,手掌搭在青年的后頸,建議道,“下次出門前,記得先將黃神越章印印在符紙上,再念上三遍驅邪魔咒?!?/br> 陳嶺沒有吭聲,猛地轉身,男人已經從他身后離開,被西裝修飾得頎長挺闊的背影從門口一晃而過。 不用追都知道,走出這道門時,江域便會隱匿蹤跡。 陳嶺萬萬沒想到老祖宗又來指點他了,一時間心情十分復雜,苦惱的用額頭頂住墻壁,冰涼的觸感沒能安撫他急躁的心,反倒讓他想起方才耳朵旁流過的氣息。 爐灶呲呲幾聲,小米粥快溢出來了。 陳嶺回過神,跑過去關掉火,把熬得粘稠的小米粥和雞蛋盛起來。 被江域影響到的心情,很快就被香噴噴的早餐驅散了,陳嶺端著碗滿足的喝了一口,吳偉偉厚著臉皮坐過去跟著一起吃。 高先生在早餐的誘惑中醒來,睜開第一眼看見的是自己的妻子。 高晴的手傷得很重,手腕背面露出一截骨頭,看得人又害怕又心疼。 沒多久,她就醒了過來,茫然的看向自己老公,聽見聲響,又轉頭去看飯桌前的兩個青年,空白的大腦中搜索不到絲毫與眼下情景相關的信息。 陳嶺吃飽了,把其余早餐端到客廳的茶幾上:“先吃點東西?!?/br> 高晴的手剛一動就疼得眼淚汪汪,高先生心疼的不行,先用濕巾紙給妻子擦了擦臉上干涸的血淚,溫聲安慰道:“先擦擦臉,馬上就帶你去醫院?!?/br> 高晴饑餓難耐,手疼得動不了就直接俯身,噘著嘴去喝粥。 陳嶺在旁邊沙發坐下:“高女士,你還記得去年的農歷十月初一,也就是十一月二十八號的晚上,你去了哪里嗎?” 高晴咽下一口小米粥,愣怔地望著青年:“十一月二十八號……” 半年多以來的渾渾噩噩,隨著這個時間點的出現,被一陣清涼的風刮走了。 剛剛被擦干凈的臉,再次被浸濕。 高晴嗚嗚咽咽地說:“我那天臨時起意去醫院做產檢,結果醫生跟我說……說我的孩子……”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隆起的弧度消失了。 高先生從妻子震驚、茫然的表情中反應過來:“我太太她好像不記得了?!?/br> “被鬼迷了心竅,惡鬼一死,心智不再被控制,意識自然就恢復了。但中間這段時間的記憶,意識較薄弱的人,一般不會記得?!眳莻コ缘檬譂M足,挨著陳嶺不遠處坐下來。 高先生還是看他不順眼,轉眸看向陳嶺,見青年點頭,這才跟妻子說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高晴聽完,露出后悔的表情。 “我那天因為接受不了胎心停跳,孩子即將被拿掉的事,半夜里想出去走走。因為心情的緣故,我沒有太注意周遭,不知不覺就走到一條荒無人煙的路上。記得,路上有好多人在燒紙,有燒給妻子的,也有燒給夭折的孩子的……” 那段記憶已經模糊了,高晴回憶片刻,繼續道:“我被那一張張悲哀的臉所觸動,就在路邊坐了下來。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的心情平復了一些,起身想走,忽然感覺有人拉住了我的手?!?/br> 那只手很涼,手指纖細,卻又黏糊糊的,分不清是男人還是女人。 高晴想不起對方的臉,只記得那人對她說:“我能讓你的孩子活過來?!?/br> 這對于一個即將徹底失去骨rou的母親來說,是何等的誘惑。 高晴想也不想就說:“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br> 那人的臉被路燈照得慘白,五官模糊不清,隨后輕輕將手搭到高晴肩上,不斷地將臉靠過去…… 記憶戛然而止。 高晴捂住臉:“我不該答應他的?!?/br> 她以為對方是救命的菩薩,卻不想偽裝的面具下,是一只吃人的惡鬼。 惡鬼以“孩子”為繩索,將她當成傀儡,cao縱著她為其尋求存留于陽世的養分。 不但如此,還將她的家庭鬧得雞犬不寧。如果不是丈夫不肯放棄請到高人前來,她無法想象此刻的自己,究竟是在人間,還是地獄。 高先生對陳嶺的專業能力和服務態度都非常感激,給出的酬勞是當初給吳偉偉的三倍。 陳嶺美滋滋的收起支票,叮囑道:“高女士被惡鬼傷了根基,最好是多修養幾年再要孩子?!?/br> 想起惡鬼曾鉆進自己肚子里又被動手術取出來,高晴坐立難安。高先生忙握住妻子的手給予安慰,向陳嶺點頭表示一定照辦。 該說的都說了,陳嶺起身告辭,他看向臉色蒼白,神情憂郁的高晴。 “高女士,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高晴垂下睫毛,晦澀的目光在光潔的地板上晃過,“陳先生,那個孩子你們打算怎么處理?” 陳嶺安靜等著她的后話。 高晴說:“那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如果可以的話,我能重新安葬他嗎?” “可以的,不過要等困在軀殼中的嬰兒魂魄得到解脫以后才行?!闭f到這兒,陳嶺想起了張曉霞,那也是一個疼愛孩子的可憐母親。 陳嶺一拍腦門,他該提醒師父,晚一步再送走那些嬰靈的。 “高先生高太太,我有事先走了?!闭f完拔腿就跑,同時掏出手機,詢問師父事情的處理情況。 趙迅昌那頭應該正忙,沒有接聽。 陳嶺一路跑到小院,還沒來得及喘氣,推開院門的瞬間就聽見一陣嗚嗚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