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陳嶺認出她來,是村子里僅剩的住戶之一 ,張曉霞。 “張姐?!彼χ蛘泻?。 張曉霞點了點頭,笑容牽強,她緊張的抓著衣角來回搓,拘謹地問:“我聽說,你們要在山上建陵園……我想來問問價錢?!?/br> 陳嶺哪能想到第二單生意這么快就上門了,趕緊把人請進去。 因為緊張,進入客廳落座后,張曉霞一句話也沒說,兩腿并攏,雙手用力抓著膝蓋,近乎懇求的望向正在為自己倒水的青年。 “陳……”良久,她有些結巴道,“陳嶺,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當然可以?!标悗X沖他笑了笑,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張曉霞的心情緩解些許,感激的雙手捧起溫熱的水杯,隨即想起什么,她的眼神黯淡下來,吞吞吐吐道:“我沒有多少錢,只有兩萬多塊……”近乎卑微的望著對面的人,“我想買一個遺體墓,小孩子用的,要不了多大。如果太貴的話,我可以分期,慢慢付清余款?!?/br> “張姐,聽你的意思,是要給孩子遷墳?”張曉霞大約半年前才生下一個男孩兒,不幸早夭,孩子死時才三個多月,就埋在距離村子不遠的荒地里。 陳嶺記得,那天他和師父抵達昱和山的那天,孩子才剛下葬不到一個月,張曉霞整天都在哭她可憐的孩子,不分晝夜的哭。 有那么兩天晚上,陳嶺生生被那哀怨的哭聲給嚇醒了。 張曉霞眼里的淚水滾落出來,“我也不想的,可我們家小寶的墳,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給掘了,我今早去看他才發現土被破開,棺材翻倒在地面上,尸體就橫在旁邊,連個遮蓋的都沒有……” 一想起那畫面,張曉霞又氣憤,又悲痛。 陳嶺追問:“小寶的遺體有損壞嗎?” 聽到遺體兩個字,張曉霞心里的傷口被觸動,落在膝蓋上的雙手猛地一抓,大聲慟哭出聲,撕心裂肺,聽得人揪心。 趙迅昌剛放下電話,就聽見客廳方向傳來聲音,帶著寵物鸚鵡轉悠過去,瞅見張曉霞那張蠟黃的臉時,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師父?!标悗X仰頭喊人,往旁邊挪了挪。 趙迅昌坐到小徒弟身邊,低聲問道:“出什么事了?” 陳嶺搖了搖頭,從紙巾盒里抽出紙遞給張曉霞。 紙巾被淚水打濕,被張曉霞緊緊攥在手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女人的哭聲漸漸停歇。 張曉霞深吸口氣,苦笑道:“讓你們見笑了?!迸φ{整一番情緒,繼續道,“趙老先生,既然您和陳先生要在這里建陵園,一定懂得一些陰陽術法吧?即便不懂,那也一定認識這方面的人?!?/br> 開陵園不是開公園,只負責栽樹種草就可以了,沒有幾把刷子,誰敢沾跟死人有關的晦氣生意。 趙迅昌喝了口茶,說:“略懂一二?!?/br> “太好了,太好了?!睆垥韵技余哉Z,隨即期盼的望兩人,“如果方便的話,能否請你們上我家先看看我們小寶?” 趙迅昌最近陪小徒弟再次清修,快閑出屁來了,聞言立刻拉住小徒弟的胳膊站起來:“可以?!?/br> 張曉霞家住在西北方向,距離村子里其他住戶非常遠,令人驚訝的是,她家旁邊不知何時起了一棟大別墅。 隔著老遠,陳嶺就看見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趴在頂樓露臺的金屬欄桿上。 趙迅昌抬手拍在小徒弟后腦勺上,“瞎看什么!” 陳嶺小聲說:“我怎么不知道村里還有小別墅?!?/br> 張曉霞也看見了那個女人,突然停下,只見她兩只手用力攥成拳頭,指甲陷入掌心,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緊繃而仇恨的狀態。 “那棟剛建好沒兩天,聽說是什么鋼結構組裝別墅,才不到十天就修好了?!睆垥韵加昧粑?,克制著翻涌的情緒,繼續道,“住在里面的是一位女士,姓高,聽說是身體不好,來這兒靜養的?!?/br> 陳嶺:“……” 靜養不去山林別墅,不去療養院,而是來這荒郊野外? 趴在欄桿上的女人,拉了拉太陽帽,纖細的手臂叉著腰,看見什么,她忽然站直,側臉朝三人方向看來。 陳嶺腦子里精光一閃,這是之前拍過他肩膀的那個陌生女人! “師父,我見過她?!标悗X跟趙迅昌說。 趙迅昌瞇了迷眼,沒有順著話問,而是說:“先去張曉霞家看看?!?/br> 張曉霞的婆婆身體一直不好,又因為小孫子的夭折心力交瘁,沒撐幾天就撒手人寰。張曉霞本來打算將家里收拾一番,就去城里找丈夫的,如今小寶的墳突然被毀,家里亂糟糟一團,她也沒有閑心收拾,許多東西都散在院子里,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尷尬的將擋路的東西撥到一旁,她領著兩人進門,倒了兩杯水后便起身去到里屋,抱出一個襁褓。 孩子明明已經死了,她卻還當是活的,橫抱的動作輕柔如水,生怕驚擾了寶寶。 小心翼翼的將襁褓放到沙發上,將其拆開,露出里面閉著眼,寧靜安睡的兒子。 尸體居然沒有腐爛,面色青白,嘴唇發黑,臉頰上沾著一點墳地帶出的泥土,胳膊和腿上有幾條怪異的深紫色痕跡,似是被人用力掐出來的。 這就是張曉霞悲痛欲絕的原因。 孩子生前遭受病痛,死后仍舊得不到安寧。 死而不腐可不是好現象,陳嶺心里疑惑,卻不忍多看,總覺得下一秒,那孩子會睜開眼睛,吃痛的大哭出來。 趙迅昌問:“報警了嗎?” 張曉霞愣了下,抹著眼淚點頭,哽咽道:“報了,村子里沒有監控,什么也查不到。警察做了筆錄就走了,然后告訴我說,陳先生要在昱和山建陵園,讓我來問問,看能不能把孩子重新安葬到陵園內,說是有人看著,比埋在荒地里更安全?!?/br> 趙迅昌扭頭看向自己的徒弟,“看出什么來了?” 陳嶺面頰微紅,覺得自己有點太菜了,老老實實地搖搖頭:“暫時沒有……” 張曉霞小心翼翼地把襁褓裹回去,重新將孩子抱在臂彎中,“我知道找出掘墳的人是奢望,所以眼下,我只希望兩位能幫我安撫一下孩子的亡靈,再重新下葬?!?/br> “你孩子死后,魂魄并未離開,這件事你知道嗎?”趙迅昌突然開口。 陳嶺驚訝,重新看向小寶,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總覺得這具死嬰會哭出來了,是因為尸體上有濃重的尸氣和陰氣。 這是魂魄盤踞不散才有的情況。 夭折的嬰孩新出生不久,對陽世的好奇和留戀最重,很容易在死后彌留不肯離去,長時間的附在自己尸體上,隨著怨氣越發深重,就會變成充滿煞氣的嬰鬼。 而陰煞之氣滋養了嬰鬼的載體,使得尸體長久不腐。 陳嶺從兜里掏出三清鈴,鈴鐺雖然沒響,但一直在幅度輕微的震動,這說明它感覺到了鬼物的陰氣,卻沒能感覺出能傷人的煞氣。 這說明小寶的魂,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江域從地位上來說,的確是江家的老祖宗,其他的暫時就不透露啦。不過大家放心,他打光棍很多年了,之前沒有其他cp和曖昧對象。 第9章 傀儡02 張曉霞一直以為小寶早早的就去投胎了。 如今聽見孩子的魂魄一直沒走,她激動地撐住茶幾,一面偏頭尋找,一面急聲追問:“那我的小寶現在在哪兒,在我身邊嗎?我為什么看不見他!” 趙迅昌看了眼小徒弟手里的三清鈴,給使了個眼色。 陳嶺伸手按住張曉霞的肩膀,示意她冷靜:“張姐,小寶死后心有不甘,魂體不散,一直附在自己的尸體上,如今尸體被毀,魂也失蹤了?!?/br> 張曉霞臉上扭曲,通紅的眼睛里散發著癲狂的喜悅,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我的寶寶還活著,還活著。 “趙先生,陳先生,求求你們幫幫我,我要我的兒子,無論多少錢,只要你們能幫我把孩子找回來,我都愿意給!”張曉霞語無倫次,一激動就要給兩人下跪。 陳嶺扶住她重新坐回去,保證道:“我們一定盡力?!?/br> 這時候,趙迅昌忽然對小徒弟說:“去取引魂幡,試試看招魂?!?/br> 引魂幡,顧名思義,用以招引鬼魂。 事情緊急,陳嶺立刻返回家取來法器。他摸了摸自然垂下的旗子,嘴唇翕動,默念祖師爺保佑保佑保佑。 “呵”的一聲,在場有誰輕笑出聲。 陳嶺窘迫的看向趙迅昌,心里有點不高興,小徒弟頭一次用引魂幡,當師父的不鼓勵就算了,怎么能嘲笑呢! 趙迅昌被徒弟哀怨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虎著臉瞪回去,“盯著我做什么!趕緊開始!” “哦?!标悗X委屈巴拉的,轉眼就陷入沉靜狀態。 他豎起引魂幡,嘴里念咒,指尖夾著能借來五行之力的綠色符紙,隨著咒語加深,符紙自燃。 張曉霞看呆了,驚訝得“啊”了一聲,她兩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目不轉睛的看著,然而,符紙燒到一半,滅了。 陳嶺尷尬,早不失靈晚不失靈,偏偏這個時候! “我重來?!毕駝偤帽话嘀魅巫惨妼戝e題的小學生,他心虛地覷了師父一眼,重新閉上眼睛。 符箓分五行符和靈符,可無論前者還是后者,皆來自于天地陰陽,且脫不開能震懾邪魔的罡炁和煞炁。這么想著,陳嶺的注意力越發集中。 他感覺到,手里的符紙guntang,卻不會灼傷皮膚。 成了。 符紙燃燒完畢的那一刻,陳嶺睜開眼睛,瞳孔漆黑,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某個方向,片刻后,詭異的目光從他眼里消失,青年眉眼耷拉下來,神色失落。 “師父,招不到,如果不是魂飛魄散,就是被困在某個地方回不來?!?/br> 趙迅昌經驗豐富,做主道:“先去墳地看看?!?/br> 張曉霞感覺自己從地獄爬上天堂,又從天堂跌進萬丈深淵,整顆心被揪得生疼,過了老半天才抹了把臉從凳子上站起來。 陳嶺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不對,渾濁的眼睛里帶著尖銳的仇恨,腳下踉蹌,明顯在走神。 三人前后走出張曉霞的家,沿著新建別墅外的小路往小寶的舊墳去。 “喲,張姐,這是要去哪兒呀?”右方傳來親昵的詢問,嬌俏的女人帶著墨鏡,提著皮包,精巧的下巴微微抬高,帶著幾分令人難以忽視的傲氣。 陳嶺訝異,怎么又是這個女人。 察覺到旁邊的打量,女人摘掉墨鏡朝陳嶺的看過去,鮮艷的紅唇勾出漂亮的弧度,語氣熟稔:“是你呀,還記得我嗎?” 陳嶺冷淡的點頭:“記得?!?/br> 女人踩著高跟鞋走近,自我介紹:“我姓高,高晴?!?/br> 陳嶺:“陳嶺,那位是我師父?!?/br> 高晴自來熟,伸手又要去搭陳嶺的肩膀,被避開了。 她笑容不變,并不怎么在意的樣子,再次看向張曉霞:“張姐,這二位是你親戚啊,需要我送你們一程嗎?” 陳嶺皺眉,怎么聽都覺得那句“張姐”里隱含著挑釁的意味。 高晴的對面,張曉霞低著頭,肩膀和胳膊一起顫抖,掌心顯出殷紅,是被指甲掐破了皮rou。在場的人誰都看得出來,她在竭盡全力的忍耐,克制。 “嘖嘖嘖,張姐這是怎么了,不舒服嗎?”高晴語氣憐憫,眼底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