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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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大軍已經走了整整一天,眼看天色漸黑,駱嚴便命大軍原地扎營休息。 吃罷晚飯,駱嚴看了眼還在研究地圖的兒子,他起身將馬鞭丟出手,任長湛聽到聲響一手接過。 “父親?”任長湛看著手里的馬鞭,父親竟是要與他單獨談話的意思,立刻放下手中地圖隨父親出了軍營。 駱嚴走在前面,任長湛跟在他身后,兩個人走到戰馬身邊,各自牽了自己的坐騎。 眼前的場景漸漸與少年時的光影重合,任長湛跟著父親的腳步,向西策馬而去。 駐營西側是一處高坡,駱嚴翻身下馬,松開馬韁讓坐騎獨自吃草飲水,任長湛跟在父親身后,一步步隨身前的男人走到坡頂。 夏天晚上的風沁涼,夾雜著青草的腥味和淡淡的糞便味道,熟悉的味道讓任長湛仿佛回到了許多年前,那時他還是個少年,也這樣隨著父親在某個夏天的夜晚策馬引風。 “湛兒?!焙鋈获槆绬玖寺曀拿?,任長湛看向父親。 “當我得知夫人生了個兒子時,我一直盼著有一天能與那個孩子一起上戰場。我希望他能繼承我的長戟?!闭f到這里,駱嚴揮出他的長戟,他攬住兒子的肩膀,現在任長湛的個頭兒已經快要超過父親,駱嚴已經要平視自己的兒子了:“現在我可不這么想,我希望戰爭快些過去,我們一家子能好好地在一起?!?/br> 任長湛握住父親的手:“等太子回京,天下太平,我們一家子自然要好好地聚在一起?!?/br> “戰場之上生死無定——我要你,活著!”駱嚴最后一句話,竟是說不出的凝重。 “父親,您的話讓我不安?!?/br> “囑咐你罷了,難道我的兒子會害怕上戰場?”駱嚴哈哈一笑,屈起手指在口中吹了個響哨,不多時,便聽到噠噠噠的馬蹄聲愈來愈近,駱嚴牽住馬韁,對兒子笑道:“吾兒,可還記得當年我們的比賽嗎?” 任長湛牽來自己的馬,對父親點頭笑道:“自然,父親可要再與孩兒比試一番?”說罷,任長湛翻身上馬,做好了隨時出發的準備。 見兒子上馬,駱嚴也跨上馬背,一聲輕笑,父子倆同時揚鞭,向著軍營奔去。 大軍走后,以往熱鬧的北烈府忽然變得安靜許多,宴惜靈陪著長柔夫人吃罷晚飯后便早早歇下。 她躺在床上望著床帳發呆,宴惜靈又一次清楚地嘗到了牽掛的滋味。不知道遠方的任長湛現下如何,可曾睡下,可曾安穩,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想著對方。 宴惜靈吸吸鼻子,她翻來覆去實在是睡不著,于是下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寂靜的夜里,細碎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宴惜靈聽到了某種異常的響動,她咽下茶水,裝作不曾發現異常的樣子慢慢將茶杯放下。 顫抖的手出賣了她,宴惜靈此刻連腿都是軟的,屋子里黑黢黢一片,只有冰冷的瓷器泛著一點模糊的冷光。 宴惜靈轉身,被一旁的椅子絆了一跤,桌上的茶壺茶杯叮鈴桄榔摔了一地,很快外面響起府中護衛的聲音:“夫人?夫人您沒事吧?!?/br> “我,我摔了一跤?!毖缦ъ`攏好褻衣,她拽起桌布揚手一掀,又是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外面的護衛已經聽出不對,兩個人猛地踹開房門,就見到屋子里的宴惜靈披著桌布滿目驚慌。 “夫人!”聞聲而來的吳鐸將宴惜靈拽到身后,警惕地望著房梁。 “有人!”宴惜靈指著聲音的源頭,大家舉著火把查看一番,那里早已沒有人影,只剩下角落的花枝在輕輕顫動。 宴惜靈不敢再一個人待著,長柔夫人那邊派來一個丫頭將宴惜靈請過去,說是讓她在夫人那邊休息。 宴惜靈收拾好自己,隨著丫頭轉向夫人的院子。三個人走到拐角處,宴惜靈看見陰暗的角落里站著一個略瘦小的人影,她嚇了一跳,幾乎要叫出聲,再一看,那人卻沖她搖搖頭,宴惜靈覺得這人有幾分眼熟,很快想起這人是景恩妤郡主身邊的影衛。 難不成郡主來了北烈城? 到了長柔夫人的屋子,宴惜靈不敢隱瞞,將景恩妤影衛到來的事講給夫人聽,長柔夫人若有所思,只是告訴宴惜靈不必驚慌,景恩妤不會傷害他們。 宴惜靈心有不解,只得按下。 暗夜里,紅色的人影避開守衛一路疾行至太子門前。 守在門口吳鐸對人影拱拱手,為這位遠道而來的郡主推開了房門。景承衍端坐屋中,對自己的meimei道了聲久見。 “殿下,我此番前來,為的是求你一個人情?!本岸麈チ⒃陂T前,直直地看向太子,“殿下,哥哥,你說過,你欠我一個人情?!?/br> “你要我留七叔一條性命,他是我的血親,我自然不會傷他性命?!本俺醒苤钢约荷磉叺奈蛔?,“恩妤,你過來?!?/br> 景恩妤不解其意,慢慢地走了過去。 景承衍銳利的目光落在景恩妤身上,七王爺子嗣單薄,膝下只有一女恩妤。景恩妤雖是女子,卻愛功夫騎射,彎弓射箭的本事不輸宮中任何一位皇子,也許是因為這一點,景恩妤性情爽利,生的比尋常女子要高一些。他對這位堂妹不曾有過過多的關注,畢竟身為女人的景恩妤從一出生就與皇位無緣。 先前三王叛亂,景恩妤對景承衍有恩,他對這位meimei也多了幾分疼愛感激,現下她要用那份恩情換取七王爺的性命,景承衍并沒有感到意外,雖然不久前,他為了斬斷七叔的臂膀,命令暗衛對她下手。 “你從江城趕來,就為了求一個承諾?” 郡主揚起她的頭顱:“父王將我送到江城,為的是保我安全,可我不能看著自己的父親涉險。我來求你,我求你留我父王一命,也許你不明白,父王對皇位并無興趣,他這些年過得并不舒心?!?/br> “無心皇位,卻挾持天子,幽禁太子,把持朝政?”景承衍一聲冷笑,“郡主覺得七叔這是無心皇位嗎?” 景恩妤臉色一白:“無論如何,你答應了。我會幫你,只要你記得你的承諾?!?/br> “若七叔登上皇位,你便是大胤的長公主,為何要幫我?” “因為父王……注定會敗……”景恩妤苦笑,“我不愿見父親赴死,我是他的……女兒?!?/br> 景承衍覺得她這話有些荒誕:“為何注定會???七叔現下可是掌控著整個帝都?!?/br> “你不懂他?!本岸麈テ沉颂右谎?,“我卻能理解幾分?!?/br> 這倒是大大出乎景承衍的預料,只聽景恩妤接著道:“我有時還會恨你?!?/br> 景承衍皺眉,他沒打斷景恩妤的話,這位郡主眼中藏著嫉恨,她注視著景承衍,一聲冷笑:“你和皇帝一樣,一樣無知自大一樣殘忍?!?/br> “放肆!”景承衍一聲怒喝,打斷了景恩妤的話。 景恩妤深吸一口氣,又恭敬地拜在太子腳下:“殿下要記得今日的承諾?!?/br> 她起身,深深地看向景承衍:“哥哥,你答應我了?!?/br> 景承衍一語不發,并沒有反駁。 突然出現在早宴上的郡主著實嚇了宴惜靈一大跳,但是太子和夫人都一臉平靜,連吳鐸都沒表現出一點驚訝的模樣,宴惜靈也壓抑著心里的好奇,直到吃罷早飯才和郡主搭上話。 “抱歉,我的影衛嚇到你了?!本岸麈ト崛嵋恍?,迷得宴惜靈花了眼,她擺擺手,忙道:“沒事沒事,我經嚇?!?/br> 景恩妤和她并肩走在長長的游廊中,忽然,她揚聲道:“出來吧,你昨晚嚇到夫人了?!?/br> 話音剛落,宴惜靈只覺得眼前一花,再回過神來時面前已經多了一個人,正是之前的女影衛。 宴惜靈記得這人,大半夜蹲他們家房頂,偷吃廚房飯菜,受傷昏迷時還是宴惜靈和任長湛給她包扎的傷口,怎么說也算是熟人了。 “你昨晚……實在是嚇得我不輕?!毖缦ъ`想起來還心有余悸,“下次有事我們直接敲門面談!” 女影衛單膝跪地,頭顱低垂抵在地面上,宴惜靈急忙將人扶起來,奈何根本拽不動她。 “惜靈,她魯莽犯了錯,該罰,你不必攔著?!本岸麈τ靶l道,“下次再自作主張,你也不用跟著我了?!?/br> 這話顯然有威懾力,女影衛的肩膀抖了一下,景恩妤瞥她一眼,拉著宴惜靈繼續往前走。宴惜靈對這個“自作主張”充滿了好奇,忍不住問起來:“什么自作主張?” 景恩妤淡淡一笑:“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