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胡亂攀咬
沈采萱在陰暗狹窄的泥草房里蝸居了三天,本就覺得憋屈。 出門一看,眼見沈家其他人住著的房子,明顯要比自己和家人住著的房子高出好幾個檔次,越發覺得憋屈了。 憑什么?憑什么! 自己所在的沈家二房勤勞肯干、任勞任怨,承包了家中大半活計,可以說,對沈家的貢獻最大。 貢獻最大,卻住著最差的房子,這是什么道理? 受到不公正對待,沈采萱心里非常不痛快。 別人讓她不痛快,她也要讓別人不痛快! 沈采萱決定搞事情。 恰在此時,沈正榕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拎著水桶,從沈采萱身邊經過。 沈采萱心念一動,當即將沈正榕攔下:“把水桶放下,家里的水用不著咱來打,從今往后,再也用不著!” 沈正榕:“嗯?!” 半個時辰之后,沈家其他人陸陸續續的起床了。 “呀?怎么回事兒?為什么水缸里沒有水?”小嚴氏尖利的聲音響徹沈家小院,她一臉不爽的沖進廚房里,厲聲質問蘇氏,“哎哎哎,今兒個你們怎么偷懶沒打水?沒水讓咱們怎么洗漱?” 沈家沒有水井,平日里,一大家子的生活用水都是從村東的公用水井里打回來的。 而打水這個活計,原本是由沈家大房負責的。 只不過,由于種種原因,大房總是沒有辦法及時打水,就只能由二房來代勞。 代勞著代勞著,這儼然就變成了二房的責任。 這不,水缸里沒水了,小嚴氏不去找大房理論,直接過來找二房算賬。 蘇氏正圍著灶臺做早飯,聽到妯娌的厲聲質問,她不禁有些慌亂,下意識的看向沈采萱。 沈采萱正在準備碗筷,感受到蘇氏的求助目光,回以她安撫性的微笑,緊接著一轉頭,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打水是大房的事兒,沒有水了,你不去找大房,來找咱們作甚?” 小嚴氏仗著是嚴氏的嫡親侄女,剛一過門,就趾高氣揚。 后來,她三年抱倆五年抱仨,一口氣生下三個男丁,便自詡是沈家的大功臣,恨不得把尾巴翹上天去。 偏偏二房的人又特別好欺負,這就更加助長了小嚴氏的氣焰。 在小嚴氏的認知中,整個二房,除了潑辣的沈采薇,其他人自己素來是想怎么踩就怎么踩,記憶中那個軟弱好欺的沈采萱自然也不例外。 可眼下是怎么一回事?沈采萱居然敢給自己臉色看,她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 小嚴氏勃然大怒,指著沈采萱的鼻子破口大罵:“有你這么和嬸嬸說話的嗎?你到底懂不懂規矩?個沒教養的玩意兒!” 聽了這話,沈采薇第一個不依,正坐在灶膛后面燒火的她,連燒火棍都來不及放下,就沖了過來,大聲質問:“怎么說話的你!我meimei說什么了,你就說她沒教養?” 小嚴氏眼見沈采薇情緒激動,居然揮舞著帶火星的燒火棍,心中大駭,立刻后退兩步,眼珠一轉,轉身就逃。 沈正榕非常熟悉小嚴氏的套路,不由得皺起了小臉:“不好!三嬸這是要去告狀呢!” “告狀?那敢情好!”沈采萱桀然一笑,“不怕她告狀,就怕她不告狀!” 哎呀媽呀,自家四姐笑得好可怕哦! 沈正榕隱約覺得,向來順風順水的小嚴氏,今天恐怕是要踢到鐵板了。 正如沈正榕所料想的那樣,當沈家十幾口人齊聚堂屋時,小嚴氏就開始向婆婆嚴氏告狀:“二房犯懶不打水,我好心好意過去提醒他們,結果他們非但不領情,反而兇了我一頓!尤其是四娘,好端端的,她居然胡亂攀咬大房,推說打水是大房的事兒,不關他們二房的事兒!” 聽了這番話,沈采萱對小嚴氏的看法發生了改變——原以為小嚴氏是個只會仗勢欺人的蠢貨,可事實上,她并不蠢,至少沒有蠢到家。 這不,小嚴氏還知道扯上大房,想讓大房恨上二房,給她自己找一個同盟。 果然,出自大房的沈家五娘沈采萍聞言,惡狠狠的瞪了沈采萱一眼,她心里不服,忍不住就要開口反駁。 她姐沈家三娘沈采瑩卻悄悄按了按她的手背,沖她微微搖了搖頭。 她娘秦氏也遞給她一個不贊同的眼神。 婆婆沒有立刻表態,大房的人也沒動靜,小嚴氏暗罵一聲,改變策略,扭頭向公公沈壽海訴苦:“就因為二房偷懶,搞得一大家子人都灰頭土臉的。爹,你一向公正,你給評評理,這事兒是不是二房做的不對?” 往日里裝得滿滿的水缸,今兒個居然見了底! 受此影響,不單單是小嚴氏沒能洗漱,家里其他人也沒能洗漱得成,沈壽海自然也不例外。 一大清早起來,連臉都沒洗成,沈壽海本就心中不快,聽了小嚴氏的控訴,他心中越發不快,當即板起臉來,看向蘇氏,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譴責。 不過,沈壽海自詡是個講究人,訓斥兒媳婦這種事兒,他從不直接參與,向來都是讓嚴氏代勞。 這一次也不例外。 只見沈壽海側過頭去,用眼神示意嚴氏。 嚴氏會意,當即開口訓斥道:“老二媳婦,前幾日四娘病重,你整日愁眉不展。家里體諒你,就讓你嫂子和你弟妹分擔了你的活計,好讓你安心照料四娘?,F如今,四娘的傷勢大好,不需要你照顧了,閑下來的你理應像以往那樣,好好料理家務才是??赡愕购?,不過閑了兩天,就收不住心了,別的不提,光是打水這么簡單的活計,都不肯好好干!你說說你,應該嗎?應該嗎?” 當著全家人的面,被婆婆嚴厲訓斥,蘇氏臊得滿臉通紅,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 沈采薇不服,就想站出去替蘇氏辯解,卻被沈采萱不著痕跡的攔下了。 沈采萱站起身來,聲音和緩,神色溫柔,擺事實講道理:“我娘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又是要養豬喂雞,又是要洗衣做飯,從早到晚,幾乎沒有一刻得閑! “養豬——光是豬草就要打四十斤;喂雞——雖說雞食遠比豬食要少,但也得剁上十來斤;洗衣——全家近二十口人,就算三天一換好了,每人每次至少換下三件衣裳,折算下來,每天至少要洗二十件衣裳;做飯——一大家子的飯食,淘米洗菜、切切煮煮,耗時又耗力。 “這么多活計,全都壓在我娘身上,要不是我二姐和四郎幫忙分擔一二,恐怕我娘早就累得吐血了! “奶,方才您連問兩句‘應該嗎’。在此,我也想問一句‘應該嗎’?咱們二房都已經承擔了這么多活計,還應該攬下打水的活計嗎?” 嚴氏目光微閃,無言以對。 “明明不應該,可大房打水的活計,三房種菜的活計,卻全歸到了咱們二房頭上!咱們二房也是人啊,也是有血有rou的人??!這么多的活計,都快把咱的脊梁骨壓塌了!今兒個,咱實在是干不動了,就少打了兩桶水,卻不想,落得滿身埋怨?!鄙虿奢娴哪抗怆[隱帶著幾分凌厲,“奶,您最是賢良,您給評評理,這些埋怨,應該由咱們二房來承受嗎?” 嚴氏依舊無言以對。 原因無他,在分配活計方面,嚴氏明顯處事不公。 之前二房的人不計較,這些不公也就囫圇過去了;如今二房的人開始較真,這些不公擺到了明面上,孰是孰非,一看即知,根本無法糊弄過去。 沈壽海聞言,先是看了看嚴氏,又看了看在場眾人,艱難開口:“養豬喂雞、洗衣做飯、打水種菜,這些活計全是二房在干——這,這是真的嗎?” 嚴氏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 盡管老妻一句話都沒說,可沈壽海已經知道了答案,他震驚到了。 別看沈壽海吃住睡都在家里,多少年來,幾乎沒有離開家一天,就以為他對家里的情況了如指掌了。 可事實上,沈壽海信奉“男主外女主內”,一門心思都放在外面那些田地上,對于家中的瑣事,根本就不關心,全權交給了嚴氏照管。 一直以來,他都想當然的認為,嚴氏會將家務活分派給三房人,由三房人共同承擔。 萬萬沒想到,養豬喂雞、洗衣做飯、打水種菜,這些繁重的家務活,全壓在了二房的身上! 這,這不應該??! 他的原配張氏生第二胎時難產,孩子保住了,她卻沒保住,留下了年僅四歲的女兒和嗷嗷待哺的兒子。 為了照顧一雙兒女,他不得不再娶一個媳婦回來。 經人撮合,他很快娶回了嚴氏。 盡管嚴氏是個寡婦,還帶著兩個拖油瓶,可她溫柔嫻淑、端莊大氣,過門之后,將他的一雙兒女視為己出,在過去的三十年里,她一碗水端平,從不偏袒任何一方,是十里八鄉聞名的賢良人。 這么一個賢良人,怎么會做出這么不賢良的事情來呢? 沈壽海隱隱覺得,他的枕邊人或許并沒有他以為的那樣……賢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