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懷的是女兒，蘇琬又對各式各樣的毛線和針織衣物產生了興趣。王舒是半個專家，每天都手把手地教她。

    蘇琬很喜歡挑顏色可愛的毛線，要給妙妙織小小的帽子和手套。

    客廳里，凡是能放東西的地方，都堆滿了毛線團。

    寶寶興奮地好似發了瘋，撿起一個毛線團就到處亂扔。線團一滾，線就散落，它順勢把線全部拉出來，一纏到身上，它就躺下打滾。

    每次它這樣玩，蘇琬就笑，覺得它可愛極了，因而極其縱容。

    很快客廳里就跟沒一塊地能落腳似的，蘇琬不管，韓秋肅和凌顧宸也不敢說，只是自己撿著路走。

    她正坐在窗邊的小沙發上，跟著王舒一點點學如何織帽子，就看到前院停下一輛轎車。

    蘇逸下車，她依舊坐著沒動，張望了一會兒，確認他只是一個人，爸爸并沒有來，她才高興地跑出去迎接他。

    蘇逸抱住她，“抱歉，沒來看你?！?/br>
    蘇琬心里更愧疚，她不想拖哥哥下水，但眼下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臉龐，看到他眼下的黑眼圈，“哥，對不起?！?/br>
    “沒事，屋里說?！眱扇霜毺幜?，他才壓低聲音，“我和爸爸現在也不能出境?！?/br>
    “哥，你聽我說。這件事我說什么都不會扯到你，如果有機會……”

    “你是我meimei，不論你說什么，最后都要扯到我。我與律師談了很久，我想把這事扛下來，但那些罪證太過明確。你已經不能做無罪辯護……”

    “別，千萬別為我去認罪，”她慌張道，“哥，你就說不知道。等妙妙出生，我就走司法程序。你得到機會就回瑞士?！?/br>
    “我們帶你一起回去，”蘇逸壓低聲音，“有一次機會可以逃?！?/br>
    蘇琬松開手，“我得把孩子留給顧宸，你走就行?！?/br>
    “聽話，你在泊都就逃不過這一劫。我會跟你一起照顧妙妙?！?/br>
    “我知道你會，這不是我擔心的?！?/br>
    “你擔心什么？”

    王舒小跑著進來，輕聲說，“沃德先生到了?！?/br>
    蘇琬的面容一下子冷峻，“這是我擔心的?！?/br>
    蘇逸氣惱地嘟囔，“非要跟過來……”

    約瑟夫笑容滿面地進來，蘇琬下意識地握住哥哥的手臂，另一只手扶在隆起的腹部，像是在保護自己的女兒。

    他摸摸蘇琬的臉頰，“精神不錯，乖女兒?！?/br>
    蘇琬抿了抿嘴巴，“什么事？”

    約瑟夫湊近她，壓低聲音，“帶你回瑞士?！?/br>
    “我不回去，我家在這里?！?/br>
    “你沒得選?！?/br>
    蘇琬后退一步，“你現在還能怎樣？自保就不錯，你沒能力把我強行帶走?！?/br>
    “你要在這種情況下生孩子？”

    “比回瑞士好，會有人照顧她?！?/br>
    約瑟夫拉下臉，握住她的手腕，“我的孫女，自然要留在我身邊?！?/br>
    “夠了。你賣我，我認了，”她恨恨道，“不要再動我女兒，不然我跟你拼命?！?/br>
    約瑟夫哼笑一聲，“不要跟我作對?！?/br>
    “妙妙一定會跟著她爸爸，你這輩子都不要想見她?！?/br>
    怒火驟然間沖上腦海。約瑟夫此生最恨的就是這句話。當初蘇姚把女兒送走，說的也是這一句。

    時光好似倒轉，蘇姚在他面前哭腫了眼，要他不要掌控女兒的未來，否則她絕不把女兒接回來。

    他為了逼她，當著她的面一個個處決家里的管家，處決與她相談甚歡的傭人。

    蘇姚依舊一個字都不透露，他再回家，就只看見一具尸體。

    約瑟夫在蘇琬的手臂上掐出紅印，“我告訴你，你要死要活我懶得搭理！我的孫女一定要在我身邊?！?/br>
    蘇逸擋在兩人中間，“夠了?！?/br>
    “你也給我等著！”約瑟夫威脅道。

    角落里竄出一個瘦長的身影，嘶叫一聲，咬住了約瑟夫的手腕。

    約瑟夫嫌棄地一甩，查看自己的西裝，罵道，“畜生！”

    蘇琬趕忙去抱地上的貓，“寶寶……”

    約瑟夫剛轉頭，韓秋肅就在他臉上猛揮一拳，然后用左手拎住他的衣領，把他拖到走廊上。

    約瑟夫的后背撞在墻壁上，韓秋肅怒喝，“滾出去?！?/br>
    約瑟夫指指他，嘲笑道，“命挺硬?！?/br>
    蘇逸拽住他，省得兩人打起來。韓秋肅雖然廢了一條胳膊，但對付一個七十來歲的老人還是綽綽有余。

    “走了，別鬧事?！?/br>
    約瑟夫不客氣地在走廊上淬了口唾沫，“既然你不愿走，那我也等?！?/br>
    蘇琬摟住寶寶，冷冷地看著他。

    “我等我的孫女出生，你去蹲你的大牢，我就帶孫女回瑞士?！?/br>
    她不回話，只是看著約瑟夫罵罵咧咧地離去。

    韓秋肅回過身，安慰地輕撫她的后背，“別擔心?！?/br>
    蘇琬關切地檢查著寶寶的四肢，生怕它摔疼了。寶寶還在沖著走廊兇狠地嘶叫。

    她哄了它許久，還是放心不下，“秋肅，你帶它去看看醫生?！?/br>
    “好?！?/br>
    “讓宋臨給你開車，去找程醫生?！碧K琬寫了個地址。

    韓秋肅接過貓，“家里沒人我不能走，你叫凌顧宸回來?！?/br>
    她正想打電話，就看見別墅前停下一輛車，羅安快步跑進來，“他們人呢？我說過不讓陌生人進?！?/br>
    “我以為我哥是獨自來的，不過現在沒事了?！碧K琬把韓秋肅送到門口，才與羅安回客廳。

    “他跟你說了什么？”羅安問。

    蘇琬似乎沒受什么影響，神情輕松，回到窗邊，撿起剛剛扔下的桃紫色針織帽，“就是來看看我?！?/br>
    羅安認真端詳著她，但她一點也沒有談話的意思。

    見他在身邊站著，她笑著給他展示手里的小帽子，“好看嗎？”

    羅安坐到她身邊，她順手幫他把那亂七八糟堆著的毛線理了理，“寶寶老在這里玩，理了就亂，所以就這么堆著了?！?/br>
    羅安并不在意，只是看著她，“我想問問你?！?/br>
    “嗯，怎么了？”

    “那份罪證，是不是你自己放出來的？”

    蘇琬看他一眼，嘴角淺淺的笑意沒有變化，只是不回答，垂眼看著手里的編制，她的手不經意地數著上面的結。

    “我想過了，廖叔說他還有備份給別人，我覺得是騙我的，事實上沒有這個人?！绷_安語氣平靜，“他最信任我，生病這些年，最機要的事都是交給我做，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人存在?！?/br>
    蘇琬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依舊不言語。

    “從他告訴我這件事，我就一直查，到現在快兩年，一點頭緒都沒有。這不可能?！?/br>
    她靜靜地看著他。

    羅安的身體微微傾向她，“你覺得呢？”

    “你何必問我?！?/br>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手段也最多的女人。我想用你的肯定印證我的想法?！?/br>
    蘇琬微笑地坦然，“我也只是猜，而且我也一直有想不通的點?！?/br>
    “是什么？”

    “他沒想到你會在這件事上幫顧宸，幫我。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病得太重，無法再做其他安排，”她認真問，“我想不通的就是這個，他只告訴你，很顯然是在警告你，他甚至顧不上顧宸的想法，為什么？”

    羅安微微一怔，身體向后，靠向沙發背。

    蘇琬也認真揣度著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不躲閃，可她依舊看不明白。

    “他看出你會幫我，可我不知道為什么。你有這么傾向我嗎？連我都沒覺得?！?/br>
    羅安沉默兩秒，便扯開話題，“你上次忽然來別墅，就是拷走了那份罪證，對嗎？”

    蘇琬微微嘆氣，可也知道，只要他不愿說，她什么都問不出來。

    “為什么？”羅安微微皺眉，“既然你猜到廖叔在騙人，那你就知道你是百分百安全的。只為了逼凌哥去收拾楊顏君？這一點都不值?！?/br>
    “我不在乎那個女人，就算她害過我，還害過我的第一個孩子?！碧K琬挑眉，“她只是我順帶要解決的人。她是個變態，我要徹底從心理上毀掉她，就得讓顧宸親自動手?！?/br>
    “你的孩子？”羅安詫異，“什么事？”

    “她試過給我下藥，她以為那是顧宸的孩子?！碧K琬幽幽道，“不過我知道最終不是因為她。是我自己的錯?！?/br>
    羅安用手托住下巴，靜靜思考著。

    “顧宸為我退卻、犧牲太多，我沒有辦法與我父親抗衡，但廖逍留下的這份資料卻可以?！?/br>
    “這些罪足以讓你老死在監獄里?！?/br>
    “我知道?！?/br>
    “你知道自己懷孕才選了這個方法嗎？”

    蘇琬搖頭，笑容更為幸福，“這個孩子是意外之喜。我已經放棄做mama的想法了。沒想到她會現在來，給了我幾個月的緩刑?！?/br>
    “你要是沒懷孕呢？”羅安嚴肅道，“你這樣突然認罪，我們一點應對措施都沒有。要不是你現在懷孕，我們有時間想辦法，否則后果……”

    “那我就去贖罪，”她輕輕打斷他，“我沒有害怕?！?/br>
    “你不能這樣做。這些天凌哥一直為你奔走，你若是不認，他愿意為你頂罪?！?/br>
    “你別讓他這么做?！碧K琬趕忙打斷。

    “先前就算了，現在你的第一份口供是認了罪的，凌哥把自己搭進去也救不了你。到時只會讓你們女兒在沒有父母的情況下長大，我想你也不愿意?！?/br>
    “這是我自己的計劃，你們不用管?！?/br>
    羅安微微仰頭，視線落到她身后。

    蘇琬這才察覺這里不止他們兩人，她回頭，看見韓秋肅站在門邊，他懷里還抱著寶寶。

    他快步走到她身邊，“那些資料你給了誰？”

    “秋肅，你別擔心我了……”

    “你繞過凌哥和蘇逸，究竟給了誰？”羅安也追問。

    蘇琬撇撇嘴，“何征聞，還有，賈懿?！?/br>
    韓秋肅的眉頭緊鎖，羅安嘟囔道，“你還會上雙保險了?！?/br>
    “嗯，一份捅給警署，一份捅給媒體?！?/br>
    韓秋肅自己就在她手里摔過好幾次，知道她心狠起來時的可怕，沒想到她對自己更是不留情面。他想了一陣，“何征聞欠我人情?！?/br>
    “我會去找賈懿，先把附件要回來?！绷_安附和著起身，“只要輿論層面平息下來，降低社會關注度，我就能給她安排一個離境的機會?！?/br>
    “蘇逸說會帶她走，但約瑟夫很麻煩?！?/br>
    “你先控制何家這兄弟兩人?！?/br>
    “可以，警署里的流程能拖多久拖多久?！?/br>
    “喂，”蘇琬看著他們把自己當隱形人，不滿道，“別折騰了，這事已經走司法流程?！?/br>
    “這一次，每一步都要走灰色地帶?！表n秋肅認真道。

    “都是多慮，何必呢，我明明那么開心?！彼叽俚?，“先帶寶寶去看看醫生好嗎？我怕它剛剛摔傷了?！?/br>
    韓秋肅這才快步離去。

    羅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不想看著女兒長大嗎？”

    “怎么可能不想？可是有什么必要？”蘇琬輕聲道，“我能逃去哪里？我頂著這樣的罪名，不能去任何可以引渡的國家，一樣沒有自由。我不想在這樣無望的事情上抱希望了，我只想關注眼下，好好過每一天?！?/br>
    “若是你在法律意義上死亡，等到結案之后，至少在泊都之外，你是完全安全的?！?/br>
    “什么意思？”

    羅安湊近她，耳語幾句。

    蘇琬吃驚地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

    追·更：ρο1⑧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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