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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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時,那深沉的不被打擾的黑夜似乎有著可怕的吸引力,像是旋渦。 祝笛瀾直覺自己的大腦已然清醒,但她不愿意睜眼。她試過,眼皮酸腫又疼痛,那就干脆閉著,一動也不動。 身邊沒有人,整個房間透著絕望的安靜。 過了許久,她終于妥協,慢慢睜開眼,翻了個身。 宋臨坐在臨窗的書桌旁,低著頭玩手機,玩了已經很久,顯出因無趣而導致的郁悶來。床上的被褥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女人坐起身。 頭發蓬亂地一塌糊涂,倒把她的臉頰顯得更小更精致。眼睛的紅腫讓她的美變得怪異而不真實,是人造的芭比娃娃。 宋臨收起手機,趕忙倒了杯水,遞過去,笑嘻嘻地問,“還好嗎?” 祝笛瀾灌下水,身體稍微好受了些,張張嘴,發現自己因為昨晚的失控,幾乎有點失聲。 宋臨坐到床尾,與她保持正當的距離,同時身體前傾,關切地打量她,“老板一直陪著你,這會兒是不得不走開,就讓我來?!?/br> 她垂眸想了想,“幾點了?” “下午兩點。我給你叫吃的?!?/br> “不用了?!?/br> “要吃點的,不然身體吃不消?!彼闻R絮絮叨叨地勸她,然后打了個電話。 他緊張兮兮的嘮叨個性忽然讓這房間沒有那么窒息。祝笛瀾側過臉,看著窗外的陽光,“宋,我不想待在這里?!?/br> 宋臨懂了她的意思,微微一愣,旋即又笑呵呵地,“你打扮打扮,我陪你去花園里坐著。我念笑話給你聽?!?/br> 祝笛瀾焦躁地嘆氣,起身去洗漱,沒有再說什么。 宋臨低頭,強裝的笑容也隱去。他與她關系好,她救了他兩次,他怎樣都愿意幫她。 可眼下,祝笛瀾把這棟別墅看作牢籠,宋臨只怪自己嘴笨,不知怎么勸解才能讓她相信事實并非如此。 把昨晚的崩潰痕跡從臉上洗去,她素凈的臉龐透出惹人憐惜的慘白。 她撿起桌上那張請柬,獨自坐在靠窗的臥榻上,手指一直繞著請柬上那兩個圓圓的卡通頭像轉。 宋臨掛起笑臉,湊過去,努力哄她開心。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話,眼神只盯著手里的這一片紅色,盯得她覺得自己的視力都失常了。再看其他地方總有個綠色的光暈繞著。 請柬上那兩個卡通頭像已經被她剝了下來,成了兩張圓圓的紙片。 她攥在手里,把兩張呆萌的笑臉攥皺了。鼻子又開始發酸。 凌顧宸進來,她也沒抬頭。宋臨與他說了幾句便離開。 他坐到她身邊,看看她手里的紙片,溫柔的笑,“沒試婚紗嗎?已經改好了送過來了?!?/br> 她無力地靠向椅背,“你想怎么樣?” “按計劃來,婚禮不會變。我沒想怎么樣?!?/br> “我們都這樣了,怎么結婚?!?/br> “在我眼里什么都沒有改變?!?/br> 她悲傷地揉搓著雙手,請柬上的金粉都被她搓掉了,手指上忽然亮閃閃的。她好像失去了對這些事物的感知能力,悶悶地問,“我哥找你了吧?” 凌顧宸避重就輕,不打算說,剛剛就是被蘇逸堵在辦公室里,鬧得不歡而散。 蘇逸收到請柬以后,發現再也聯系不上meimei,預感到她不知情。他大發雷霆。 “你讓我見他嗎?” “過段時間,好不好?等你覺得好受點了,能接受了……” “我怎么可能會好受?” “你只要相信我,就不會有事?!?/br> 她冷靜下來,表情也發冷,“廖逍醒了嗎?我要自己問他?!?/br> “沒必要?!?/br> “我要?!彼K于看他,斬釘截鐵地說,“他醒了,就通知我?!?/br> 凌顧宸勉為其難地答應,“好……你打算與蘇逸說嗎?” “我怎么敢告訴他……”她自嘲似的笑,“怎么敢……告訴他我是個定時炸彈……” “我不會讓事情走到這一步?!绷桀欏份p輕捧她的臉,吻住她的唇。 這個吻帶著小心翼翼,也帶著輕微的渴望。 她試著去接受,試著摟住他,最后還是氣惱,輕輕推了他一把。 凌顧宸停下動作,不掩傷心。 “他一心找我,一心為我打算,結果我要毀掉他在泊都的基業?!彼薹薜仄鹕?,“我不要待在這里?!?/br> “你出不去?!?/br> “那我就不要跟你待在一起?!彼滩蛔≈肛?,“你總是要控制我,一而再再而叁,我說過我不喜歡,你也不聽。你能控制我一輩子嗎?” 凌顧宸握住她的手腕,“你怎樣肯原諒我?” 她靜止半晌,“你放我走,我就原諒你?!?/br> 他皺眉,“你走了就不會回來?!?/br> “你怎么這樣肯定?我自己都不清楚?!?/br> “因為我知道?!彼穆曇舻湎氯?,“笛瀾,你愛我嗎?” 她的嘴角抽動起來,一時說不出話。 “我知道你愛我,但我也了解你,愛情是留不住你的?!彼劾镉泻雒骱霭档谋瘋?,是夜空里明滅不清的星星。 “當初你那么愛韓秋肅,也沒有跟他走。愛情從來不能決定你的去留,這些年你留在我身邊,并非因為愛我甚過他,不是嗎?” 祝笛瀾疲憊的神態中折射出無限的震驚。 他驀然起身,攥住她手腕的力度猛然增大,又露出那股極強的控制與暴戾,“我要留住你,就只能用這種手段。你難過只是這一陣,你會沒事的?!?/br> “我想通了,就回來找你?!?/br> “我不同意?!?/br> “顧宸!” “廖叔把你當棋子,你跟我這么多年,受很多委屈,我都知道。若是我放你走,讓你沉浸在舊回憶里,你當然會數落我的不好,我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br> “我現在就不委屈了嗎?” “現在我陪著你,我會想盡辦法哄你開心,你會原諒我。你回去了,你哥不喜歡我,整天對你吹耳旁風。你就不回來找我了?!?/br> 她吃驚于他的低姿態,支吾了好一陣,“你,你就那么沒信心?” “我不是沒信心……我以前也這么自問過,”他懇切道,“現在我明白了,我是太怕失去你。我不想冒任何風險?!?/br> 她抿住嘴巴,眼里噙淚,“這些年,我一直都覺得我依附與你,我跟你結不結婚都是沒得選……” “不是這樣的?!?/br> “給我平等看待我們之間感情的機會,行不行?”她央求道,“顧宸,我愛你??墒乾F在發生的事太讓我傷心,我只想與我哥談談,我想與一個跟你沒有接觸的人談談,跳開你的視角,我才能看清楚?!?/br> 凌顧宸沉默著猶豫,最后依舊堅持,“不行?!?/br> 她又忍不住掉眼淚,氣惱地拍開他的手,隨手抓件外套,跑去了二樓的大露臺。 夕陽只剩小半張臉,她已經看見東邊彌漫而來的夜色,帶著悠然的恐怖氛圍。 凌顧宸知道她鬧脾氣,只得讓宋臨給她送晚餐去。他嘻嘻笑著,捧著大碟餐食去哄。 因為一天未進食,祝笛瀾的嘴唇發白,顯出不健康的模樣,她依舊沉默,但聽話地吃了些小食。 宋臨絮絮叨叨的話語竟然讓她心情平復了些,她想著自己的事,耳邊播放一盤永不卡殼的收音機,也不算冷清。 幽暗的月光被山腳下燈火通明的城市燈光掩蓋。 每次這樣看,她都看到遍地的繁華。當下她才明白,這些虛榮,這些光彩,都是假象。 她向宋臨討煙,他猶豫一陣,還是給了。抽完煙,她跟他討酒,宋臨小心翼翼地問,“最近喝得多嗎?” “戒了?!?/br> “那我問問老板?” “嗯?!?/br> 宋臨起身的一剎那,祝笛瀾攥住他的外套,“這是什么?” 他側過臉,看見手臂上蹭到的不知什么白色粉末。祝笛瀾細心地幫他拍落粉末,對他笑笑。宋臨以為她情緒正常了,像平常那樣關心他,很是開心,叮囑兩句就跑回室內取酒。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后,祝笛瀾才攤開手掌,看著手心的車鑰匙。 順走別人口袋里的東西,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她沒有遲疑,起身快步朝車庫走去。蓋在膝蓋上的刺繡毯子跌落在地。 一時間她根本想不通,她已經很久想不通事理了。她只想短暫地離開,離開這片讓她窒息的空氣。 為避開走廊里保鏢的耳目,她躲進安全通道,但還是有人看見她。 她低著頭,不想被認出,可心里也不害怕。這是一種純粹的魯莽,她小心翼翼,茍且偷生,在過去的十年里從未有過這樣無所顧忌的魯莽。 保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喊了聲,“夫人!” 她加快腳步,瞬間消失在拐角。 保鏢抓起對講機,一路跟在她身后跑。 還未到拐角,他就被人抓住肩膀,回頭一看,只得停下腳步。 羅安抽出對講機,放回保鏢褲腰間的袋子里,“我接手?!?/br> “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