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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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顧宸看了眼手表,他得動作快點。他與祝笛瀾約了七點,現在已經六點半。今天的會議比他預計得要久。 他匆匆沖了澡,換上干凈的白襯衫,打開衣柜里的抽屜,才意識到這不是他的房間,他的袖扣不在這里。 春節至今,他都住在祝笛瀾的舊房間里。傭人定期從他房間取換洗的襯衫和西裝。 凌顧宸簡單挽起袖子,反正與祝笛瀾碰面,怎樣隨性都可以。 他拿起外套,快步朝外走。 孟莉莉站在門邊,“你要去哪里?” 凌顧宸這才看見她,“去吃飯?!?/br> “跟誰?” “笛瀾???!?/br> 她輕輕關上門,說話聲音依舊輕輕柔柔,卻再也藏不住傷心的神色,“別去?!?/br> “我有事與她談?!?/br> “有事你會叫她來這里?!?/br> 凌顧宸輕聲嘆氣,“莉莉……” “你為什么非要睡這里?” “我跟你說過……” “你說你最近忙,回家晚,不想影響我?!泵侠蚶蜻煅手鳒I,“那我出去錄節目那一個星期呢?你為什么不回去睡?我又不在,你多晚回來都不會影響我?!?/br> 凌顧宸沉默著。 孟莉莉看著屋里放著他的個人用品,淚流得更厲害,“你是住到這里來了嗎?這算什么?你與我分居?” 凌顧宸無奈地輕聲說,“莉莉……” “你可以叫我搬出去,這里是你的家。你不用為了躲我……”孟莉莉的哭泣聲漸漸開始無法控制,“為了躲我你就天天睡在這里?!?/br> “我沒有躲你?!?/br> “那你今晚陪我,不要去?!泵侠蚶蚓o緊攥著把手,她的手背用力地崩出青筋,“如果你今天要去,那我們就把婚約取消?!?/br> 說罷她也怔了怔,她害怕地發抖,也因為自己的話愈感委屈。她控制不住地大哭,“你何必這樣,騙我說你愛我。既然不想與我訂婚,那就別對我這么好……” “我不去,”凌顧宸把外套扔到沙發上,“我不去了,你不用哭?!?/br> 孟莉莉一怔,撲進他懷里,哭得更厲害,“顧宸,你別離開我……” 凌顧宸難過又糾結,他的手懸在空中,想要輕輕拍拍她,又許久沒有落下。 她哭成這樣讓他非常心疼。他知道他總是忽視她,她從來沒有怪過他。她總是備受委屈,他能想象得到。 孟莉莉想把自己的委屈都哭出來,她哭到聲嘶力竭,哭到疲累。她緊緊抓著凌顧宸,好像一不留神,他就會走而且再也不回來。 凌顧宸把她帶回臥室。 發完脾氣,孟莉莉不由得略感愧疚,她輕輕握住他的手,“對不起?!?/br> “沒事?!?/br> “你跟笛瀾解釋一下吧?!?/br> 凌顧宸看了眼手機,已經八點半,祝笛瀾并沒有聯系他?!皼]事?!?/br> 他們互相諒解,祝笛瀾甚至不會因為他不出現而詢問,更不會生氣。 “這樣不好?!?/br> “她知道的?!?/br> 說完這話,他也驚訝了一陣。為什么他潛意識默認她會知道,她會諒解? 孟莉莉略感安心,“顧宸,我知道我不能像笛瀾那樣,了解你的全部。但我會盡力,好嗎?” “你不需要這么做?!?/br> “我想這樣。你要給我時間?!?/br> 他并不想讓孟莉莉這么做。自從知道祝笛瀾的感情,他自欺欺人得想放她走,卻發現他潛意識里早就做了決定。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回到她身邊去。卻無法再傷害孟莉莉,她為他自殺了一次,所以他不敢再騙她,也無法直接提。 若是孟莉莉再出事,祝笛瀾必然很傷心,不論如何都不會再愿意與他在一起。 因此凌顧宸在考慮這件事時,格外小心。他想等孟莉莉忙完近期的演出,得到了好的休息,情緒穩定,心情又好的時候,與她認真談。 可是這一切似乎很難,孟莉莉敏感意識到兩人分居的可怕狀態,這段婚約已在懸崖邊行走。 凌顧宸不出聲地嘆氣,只是勸她早點睡。 “顧宸,我還是覺得我不夠理解你,”孟莉莉摸摸他的臉,“我想讓你開心?!?/br> 凌顧宸忽然想起了什么,沒有說話。 “我總覺得你經常不開心?!?/br> “不會。別想這么多,你累了,睡吧?!?/br> 孟莉莉鉆進他懷里,緊緊擁著他。 七點多時,祝笛瀾來到餐廳,發現凌顧宸還未到。 她便坐著等。等的時間久了點,不過她并不在意。餐廳里昏暗的燈光、總體安靜的氛圍里透著輕微的人聲,讓她覺得很舒適。 她無所事事地回想起一些事來,手慢慢摸上脖子間的吊墜。這條項鏈有點東南亞風,為了搭配它,這大冬天里她特意穿了條有點度假風的紗裙。 她不自覺輕笑,盯著桌子上的燭光,盯得眼前都快出現重影。 她想起凌顧宸給她挑項鏈時的樣子,溫柔又寵溺的模樣。 隔壁桌的人起身離去,她才一晃神,反應過來??磥頃r間過去很久了,他們入席比她晚。她看了眼手機,已經過了八點,凌顧宸沒有聯系她也沒有解釋為什么遲到。 她略感奇怪,朝羅安招招手。 羅安俯下身靠近她。 “他在忙什么嗎?” “我問問?!绷_安走遠,打了個電話,又回來,“他在別墅?!?/br> 祝笛瀾更奇怪,“出什么事了嗎?” “沒有?!绷_安說的言簡意賅。 祝笛瀾怔了怔,隨后簡單地說,“哦,知道了?!?/br> 那么他還能被什么困住手腳?答案再明顯不過。 她垂眸想了想,發現自己沒什么情緒。她習慣到麻木。 她忽然抬頭看著羅安,淡淡地說,“你坐吧?!?/br> 羅安愣了愣。 “我餓了,總得吃晚飯再走,”她把餐巾鋪在大腿上,“反正他來不了?!?/br> 羅安遲疑了一秒,還是拉開了她對面的椅子。 侍應生這才送上菜單,詢問是否要酒。祝笛瀾搖頭。 “為什么不喝?”羅安又把侍應生叫回來,點了瓶紅酒。 “你要陪我喝?”祝笛瀾驚訝。 “我要開車。你自己喝?!?/br> 他那張面具般的臉一成不變,祝笛瀾審視地看著他。侍應生為她倒酒,隨后離去。她的目光從未從他臉上移開。 羅安倒也坦然,任由她這樣盯著自己。 祝笛瀾喝了口紅酒,“我想問你?!?/br> “你說?!?/br> “廖教授對你做了什么?” “你是說他收養我?” “除此以外?!?/br> 羅安靠向椅背,“他告訴你了?” “不算是告訴,他說給我講一個故事。我覺得那是你的故事?!?/br> 羅安喝了口水,微微一笑。 這是祝笛瀾第一次見他微笑,她簡直驚得如同看到太陽從西邊升起。 “所以是真的?”她忍不住追問,“你失手打死了你母親?” “對?!?/br> 他的表情依舊毫無情緒。 “他為什么會把你變成這樣?”祝笛瀾皺眉。 “我是怎么樣?我自己都不知道?!?/br> “完全的機器。殺人機器。他是怎么做到讓你對一切都冷漠到這種程度?” 羅安靜靜地看著她。 祝笛瀾慢悠悠地切著面前的菜,“他收養你的時候你還小。我想過,那么多年不斷對孩子灌輸這樣的思想,用殘酷血腥的價值觀洗腦他,或許可以做到。雖然會有失敗的風險,不過你一定是他很得意的作品?!?/br> “換做你,你做得到嗎?”羅安的語調一成不變地平緩。 “我沒有把握。其次,對小孩子我還是有點下不去手?!?/br> “是嗎?” “當時現場的那個小孩子,你不也放過他了嗎?為什么?” 羅安把前菜吃完,才用餐巾按按嘴唇,“不為什么?!?/br> 祝笛瀾不再問,只是自言自語,“若是你……七歲你就敢拿槍決心殺人。我不確定我能對七歲的你洗腦洗成功?!?/br> 她想了想,又問,“那個男人呢?當時你母親的男友?警署抓到他以后,他不是會把你供出來嗎?還是廖教授教了你一套說辭?” “他沒有被警署抓到?!?/br> “廖教授先找到他了?” “對,”羅安輕描淡寫地說,“我殺了他。這次,我槍法夠準?!?/br> “那時你幾歲?” “八歲?!?/br> 祝笛瀾慢慢放下手里的刀叉。 “這事,只有我們叁人知道?!?/br> 祝笛瀾明白他的意思,還是追問,“為什么不想告訴他們?你們不是以兄弟相稱嗎?” “沒必要?!?/br> “他們知道了也不會怎樣?!?/br> 羅安露出威脅的表情。 “我知道了,我不說?!弊5褳懕砻娌辉谝?,實際上瞬間認慫。 論最怕的人,她還是最怕羅安。 侍應生撤走前菜,端上主菜。兩人默默吃著,半天沒有說話。 用完主菜,祝笛瀾放下刀叉,看了他一會兒,“你為什么這么幫廖教授?” 羅安慢悠悠吃完主菜,才開口,“他收養我?!?/br> “他收養你出于什么目的,你難道不比我清楚?你以為他對你有感情?” 羅安依舊不為所動,“無所謂?!?/br> “你對他有感情嗎?”祝笛瀾決心刺他,便不吝嗇自己挑釁的本事,“你不要跟我說你與他有父子感情,也不要說與他們有兄弟之情。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br> 羅安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悠悠然地喝水。 “有嗎?你這么盡心為他和顧宸工作,不過是因為他把你塑造成這個樣子?!?/br> “是又怎樣?” “你沒有恨過他嗎?”祝笛瀾壓低聲音,“他剝奪你成為普通人的機會,他把所有正常的事務都從你身邊剝離出去?!?/br> “我生來就不會過平凡的日子。你覺得我刀口舔血是被迫,你就錯了?!?/br> 祝笛瀾端詳著他。 “如果你以為你現在的生活是被迫,你也錯了?!绷_安放下水杯,“你天生如此?!?/br> 祝笛瀾恨恨地盯了他一會兒,不過她沒什么可爭辯的。 侍應生撤走主菜,又送上甜點。祝笛瀾已經被他說得胃口全無。 羅安則非常享受他的那份提拉米蘇。祝笛瀾忽然想起他愛吃甜點,便把面前的焦糖布丁遞過去。 “你不吃?” “飽了,吃不下?!?/br> 羅安接過,慢悠悠地享受。 偶爾會有這樣的時刻,祝笛瀾驚訝地發現她與羅安能像正常人那樣談話,甚至有點像朋友。 羅安貼身保護她已經非常久,她的習慣羅安很清楚。她不用說,他也會照顧他。 雖然對他依舊不了解,祝笛瀾也會習慣性地做飯做兩份。如果他來就給他,他不來就送去給公寓里的安保。 祝笛瀾輕聲嘆氣。 “你恨他嗎?廖叔?!绷_安忽然問。 祝笛瀾托住下巴,看著他吃甜點,淡淡地說,“談不上恨吧。我就是不喜歡這種被擺布的感覺?!?/br> “擺布你的只有他嗎?” “嗯。一開始有點煩顧宸。但現在我不排斥這些事了,所以無感??墒橇谓淌诜且屛也煌纯?。我并沒有惹他,也沒有不乖。他好像故意刺我?!?/br> “是嗎?”羅安漫不經心地嘟囔。 “一開始還覺得他對我最好,”祝笛瀾把餐巾折好,放在桌上,“沒想到他那么討厭我,算計我算得最狠?!?/br> “我要是告訴你,他對誰都這樣,你會不會好受一點?” “是嗎?對你嗎?” “嗯,他一樣算計我?!?/br> 祝笛瀾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平靜的神情,他知道,可是毫不在意。祝笛瀾終于相信,廖逍當初愿意收養他,必然是看到了他的本性。 他的樣子,不完全是后天被培養出來的。 祝笛瀾微微一笑,“不過好在,他快死了,不是嗎?” 羅安漆黑的眸子略略閃動,“你想干什么?” “他會算,我也會?!弊5褳懫届o的聲音里透著寒意,“我知道怎么在這種地方活下去。跟你一樣?!?/br> “那你就小心,”羅安擦擦手,向侍應生打手勢要賬單,“小心,別在他死之前壞了事。讓我先動手殺了你。 ” 祝笛瀾的手猛地抓住扶手。她依舊冷漠,只是手指因為過于用力而幾乎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