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榮躲在會所偏隅包廂間狹長的走廊上低頭抽煙，聽到聲響，抬頭瞥了一眼，看清是凌顧宸以后，他不屑地繼續抽煙。

    誠然，泊都商業圈里的人，見到凌顧宸，都會客道地上前寒暄幾句，可萬榮是不屑這一套的。

    他萬家沒有低凌氏一等，在他看來，與他平起平坐的凌顧宸不值得自己費心思擺出那套虛偽的流程。

    可萬榮瞥第二眼的時候，神情卻變了。凌顧宸身邊跟著的那個女人，他記得很清楚。

    他立馬彈掉手里的煙，弓起背滋溜就竄逃離去。

    他從小到大沒挨過揍，因而上次被祝笛瀾用高爾夫球桿猛敲，還是讓他留下了不愿承認、但相當嚴重的心理陰影。

    覃沁原想與萬榮打個招呼，但萬榮飛也似地跑路了。

    他輕笑著問，“他在？”

    “萬昱今晚開了個包房?！绷_安回道。

    祝笛瀾看向他，“他是誰??？”

    羅安頓了兩秒，“萬榮，萬昱的弟弟?！?/br>
    忽然，不止是羅安，覃沁和凌顧宸的目光也都聚在了她身上。

    祝笛瀾不解，微微蹙眉，“他跑什么呀？”

    她看向凌顧宸，“你怎么他了？”

    凌顧宸饒有興致地看她，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祝笛瀾見他不回答，表情更是怪怪的，她更加困惑。

    覃沁則根本憋不住臉上的笑意，他湊到祝笛瀾眼前，極認真地觀察著她的表情，“怎么？你不記得了？”

    祝笛瀾被他們的態度弄得摸不著頭腦，反問道，“我怎么了？我都沒見過他?！?/br>
    覃沁聽了止不住地大笑，笑得彎下腰。

    她郁悶地嘟囔，“你笑什么啊……”

    凌顧宸攬住她的肩，帶她往前走，“你拿高爾夫球桿把他打成輕微腦震蕩你都不記得了？”

    “我干過這事？”

    “是挺久以前的事了，你那時候還被躁郁癥折磨著。不過完全失憶也不至于吧？”

    祝笛瀾皺眉努力回想，回想這是何時發生的。

    可之前那段被躁郁癥和抑郁癥折磨的時光，再回想起來已像是隔著濃霧試圖看清一幅畫。

    不止是這一件事，大部分的時光都已面目模糊，讓人看不真切。

    “算了，你也別想了。我跟萬昱解釋說是羅安動的手，有人替你背鍋了，你就別認?！?/br>
    祝笛瀾不安地看著他，猶豫地答應道，“哦?！?/br>
    凌顧宸帶她進了二樓的露臺包廂，透過落地玻璃可以看見一樓演出臺上的live  music表演。

    “想喝什么？”

    祝笛瀾依舊皺著眉，“那除了這事，我還干過其他更出格的嗎？”

    “這事夠大了，揍萬家的公子少爺，換個人早就被卸胳膊卸腿了。之后就讓你在家好好待著。你除了沖我跟沁發發火，沒鬧過其他事?！?/br>
    祝笛瀾看著他，心緒復雜。她愧疚，同時也感激他。

    看著凌顧宸合上酒單，她也趕緊移開目光，兩人一時找不出話來，各自沉默著。

    “你……”凌顧宸猶豫地看看她，隨后把目光落在窗外，“這幾天做什么了？”

    “跟廖教授見面聊了聊課業方面的事。我想趕學業，他讓我別急?！?/br>
    “是別急，你先休息。你不缺那一紙文憑?！?/br>
    “說不缺也缺，沒那紙文憑我就沒資格單獨做精神鑒定。廖教授的身體又撐不住太多工作?！?/br>
    “會有辦法的?！?/br>
    “他之前不肯放楊顏君的博士資格，現在楊顏君也做不了這部分的事?！?/br>
    “我知道，”凌顧宸輕描淡寫地說，“廖叔當然有人選，你只要跟在這個新教授的身后?！?/br>
    “他也是這么告訴我的。你知道是誰嗎？”

    “我會把資料給你。放心，是你可以控制的人?！?/br>
    覃沁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他走到祝笛瀾身邊，大喇喇地拿走她的酒杯灌了一大口，“我要先撤?！?/br>
    祝笛瀾不可置信地瞪他，“是你把我叫出來……”

    “我知道，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br>
    覃沁毫無愧疚，看向凌顧宸，“萬昱聽說你在，帶著幫妞要來找你喝酒。對不起，他的審美，我堅決不奉陪。辣眼睛?！?/br>
    凌顧宸熟悉他的脾氣，微微點頭，讓他隨意。

    祝笛瀾沒見過萬昱，也不知道萬昱的審美，但她對覃沁要跑路的態度很不滿，指責道，“有那么夸張嗎？被小姑娘圍著，你從來都一臉受用的?！?/br>
    覃沁認真地擺擺手，“我剛剛已經看到幾個了。我現在要回家看我漂亮的女朋友洗洗眼?！?/br>
    他頓了頓，補充道，“他帶的妞，比你還磕磣?！?/br>
    祝笛瀾要打他，覃沁笑著向后一躲，準備離開。

    她遲疑兩秒，也起身，“那我也走了?！?/br>
    凌顧宸攬住她的腰，讓她在自己身邊坐好，“你留下?！?/br>
    “我在這兒，你們怎么玩得開，”她認真地說，“這種局我在不好?！?/br>
    “正好，替我擋著，”凌顧宸把她摟得更緊，“萬昱帶的女人我也很受不了，你在可以替我擋擋?！?/br>
    祝笛瀾滿臉驚訝，導致她都沒有意識到這大概是凌顧宸摟她摟得最緊最堅定的一次。

    “這么夸張？”

    包廂門被拉開，一個夸張的聲音呼喊起來，“嗚呼！老弟！這么巧！”

    凌顧宸起身與他握手，祝笛瀾在一旁打量著萬昱。

    萬昱與萬循一點都不相像，萬昱個子不高，五官普通，但有一對十分惹眼的招風耳。

    他的一舉一動都滿是自信，自信地過頭，因而也頗為狂放和傲慢，但很符合他萬家太子爺的身份。

    “我見到萬榮了，不過沒來得及打招呼?！?/br>
    “萬榮到底年紀小，怎么教都教不會，見到你了竟然連最起碼的禮節都不會?！比f昱夸張地表演出發火的神情，“我說過他了，你別介意?！?/br>
    “不會?！?/br>
    萬昱這才看到一旁的祝笛瀾，頗有些意外地說，“呦！又是一個大美女?！?/br>
    祝笛瀾禮貌地微笑，“萬先生好，我叫祝笛瀾?！?/br>
    “真漂亮?！比f昱笑著，隨后放低了聲音，“新女友？”

    “不是?！?/br>
    祝笛瀾搶先否認。凌顧宸偏頭看她。

    她不在乎別人亂猜她與凌顧宸的關系，萬循夫婦誤會他們這么久，她也沒有解釋過。

    可她之前聽覃沁提起，萬昱正努力做媒，把自己的某個meimei嫁給凌顧宸，所以她要在萬昱面前否認，她不想因為凌顧宸抓她當擋箭牌，就壞了萬昱的興致。

    “哦？”萬昱似笑非笑，詢問地看向凌顧宸。

    凌顧宸不解釋。

    萬昱自顧自笑，輕輕拍拍凌顧宸，“理解，理解?！?/br>
    祝笛瀾微笑著移開目光，打量起跟在萬昱身后的五六個年輕女生，與覃沁所說相反，祝笛瀾覺得她們個個都美若天仙，妝容也精致。

    只是看久以后，她留意到每個女孩臉上都有某一處五官生得奇特，要么是鼻子要么是眼睛要么是下頜，雖不至于影響她們的容貌，可看久了，確實有些突兀。

    這些年輕女生也打量著他們，幾個人對凌顧宸格外感興趣，幾個人也對祝笛瀾很有興趣。

    “你不是他的女友就好，”萬昱與祝笛瀾喝酒，“我之前還把meimei介紹給顧宸認識，這要是被正牌女友知道了，潑我一臉酒都算輕的?！?/br>
    “不會，”祝笛瀾客氣地笑，“凌先生是我老板。而且我覺得你們兩家聯姻才是門當戶對，羨煞旁人?！?/br>
    “祝小姐這么漂亮，聲音也好聽。聽你講話真舒服。祝小姐單身嗎？我給你介紹男朋友怎么樣？”

    祝笛瀾甜甜地說，“好呀，先謝謝萬先生了，我敬您一杯?！?/br>
    這杯酒喝得萬昱周身暢快。

    “我還有好多弟弟，你一定會有喜歡的。我要是能有祝小姐這么漂亮的弟妹，真是我的榮幸?！?/br>
    “萬先生太抬舉我了?！弊５褳懶Φ糜l可人。

    凌顧宸聽著兩人越聊越沒譜。他靜靜看著祝笛瀾，他熟悉她應酬時虛偽的笑容，可在外人看來，這笑容妖媚又可人。

    萬昱佯裝惱火地沖身后的姑娘喊，“有沒有眼力見？還不快點陪凌先生喝酒？”

    后面的女孩一窩蜂地忙碌起來，各種殷勤地給凌顧宸遞酒。

    凌顧宸敷衍地遞過一杯酒，又把酒杯放回桌子上，打斷身旁各自奉承的兩個人。

    “昱哥，我上次與你談的……”

    “哎，今天不談工作，我今天要讓你喝得開心?！?/br>
    一個女孩順勢挽住凌顧宸，甜甜地說，“凌先生，我陪你喝呀?！?/br>
    他無奈地揉了揉眼頭。

    祝笛瀾余光看到凌顧宸瞪了自己好幾次，便借口坐回他身邊。

    “你還知道回來？”凌顧宸好氣又好笑地揶揄她。

    祝笛瀾也不窘迫，“我能不陪他聊會兒嗎，這是禮貌?！?/br>
    “我是讓你替我擋著，你人呢？”

    她調皮地笑笑，隨后就對在另一側挽著凌顧宸的女生用頗冷漠的語氣說，“你去陪萬先生?！?/br>
    那女生很少見如此帥氣多金的主顧，還挺戀戀不舍。

    祝笛瀾說得更狠了些，“去?！?/br>
    女人之間的爭斗雖然安靜，也可以赤裸裸。那女孩不服氣地回瞪了祝笛瀾一眼，悻悻松手。

    “怎么，萬昱要給你介紹男朋友？”凌顧宸嘲諷道。

    “是呀，他一直愛做媒？”

    “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br>
    “打你家產多，又是獨子的主意嘍?！?/br>
    “你高興個什么勁?！?/br>
    “誒，他的meimei，你真的看不上？他都給我看照片了，很漂亮呀?！?/br>
    凌顧宸的嘴唇抿了抿，祝笛瀾瞬間就意識到他要發火，趕忙打哈哈。

    “萬昱托我問你，別沖我發火呀?！?/br>
    凌顧宸更氣，此刻萬昱又坐過來，他已經喝得兩頰泛紅。

    他大咧咧地攬住祝笛瀾的肩，把手機舉起來，“來，祝小姐，這是我弟弟們的照片，你看你有中意的嗎？”

    手機里是一張全家福，人數眾多，萬昱瞇著眼一點點放大照片。

    “我有幾個弟弟跟你年紀差不多，萬莊，萬煦……”

    祝笛瀾看到幾個女孩子清麗的容顏，“你meimei真漂亮?！?/br>
    “這個嗎？”萬昱停下手，有些醉意地問，“左邊這個是玲珊，右邊這個是玲瑤，你說哪個？”

    “都很漂亮?！?/br>
    萬昱看向顧宸，“你覺得呢？”

    祝笛瀾也饒有興致地看他。凌顧宸敷衍地應著。

    “我上次給你介紹兩個meimei。玲琰有風情，就是不夠漂亮；玲珊夠漂亮，就是性格內向，不愛說話。也難怪你看不上，我這兩個meimei都比不上祝小姐的漂亮和風情，連祝小姐都夠不上當你女友的資格，那我那兩個meimei確實沒戲……”

    “不是還有玲瑤……”祝笛瀾見他借著酒勁越說越開，插話道。

    “她夠得上?！绷桀欏返穆曇糨p卻清晰。

    祝笛瀾和萬昱同時驚訝地扭頭看他，凌顧宸微笑，顯得自然愜意，同樣直視她。

    她的臉頰忽然發燙，移開目光?？v使在這一片喧鬧中，心跳狂亂的咚咚聲仿佛也清晰可聞。

    萬昱先是驚訝，隨后意味深長地笑起來，還拿手指點點凌顧宸，一副欲語還休的做派。

    祝笛瀾不想他們兩人把話頭放到自己身上，輕聲說，“我老板就是愛開我玩笑?！?/br>
    萬昱的手依舊攬在她肩膀，嘿嘿地笑。

    “哪有同時帶兩個meimei的？”她嬌滴滴地說，“我老板看中了一個也不好意思說，多傷另個女孩的自尊?！?/br>
    “是，是我考慮不周。老弟，現在我們這也沒別人，你說說看，你是不是更喜歡玲珊？我看著像是?！?/br>
    凌顧宸不依不饒地盯著祝笛瀾，“你覺得呢？”

    祝笛瀾不可置信地看他。不論她怎么遞眼神，凌顧宸都打定主意不給她臺階下。

    礙著萬昱在場，她也不敢說什么，勉強地笑笑，“我覺得也是?！?/br>
    萬昱帶著些醉意的眼神犀利地在兩人身上來回走著。

    祝笛瀾看向他，“玲瑤也很漂亮呀……”

    “玲瑤年紀還小，小孩子脾氣，”萬昱好像真的有點苦惱，“我跟老弟認識這么多年了，是吧？普通女伴就不說了，他挑女友的眼光是很高的。玲瑤的小孩子氣他不會喜歡。如果玲瑤能有祝小姐你一半的成熟，我當然會帶她出來?！?/br>
    “你也不用老拿我作比較……”

    “還是昱哥了解我?！绷桀欏芬馕渡铋L地看著她，用頗有些質問的語氣說，“你是真不清楚還是裝不知道？”

    萬昱又灌了一大口酒，被逗得直笑。祝笛瀾笑意全無，抿嘴瞪凌顧宸。

    凌顧宸對此相當滿意，輕松地問，“你呢，看上萬家哪個少爺了？萬榮怎么樣？”

    萬昱仿佛被提醒了一般，放下酒杯，“誒，說到萬榮，我真有興趣把他介紹給祝小姐?！?/br>
    “為什么？”祝笛瀾皺眉問。

    凌顧宸再也憋不住，綻放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來，附和道，“為什么？”

    “萬榮這小子，我真是摸不清他喜歡什么女人……太奇怪了……他眼光莫不成真的那么高？什么女人都進不了他的眼?；蛟S只有祝小姐這樣的尤物才能入他的眼?！?/br>
    祝笛瀾尷尬地欲言又止，凌顧宸審視著她，臉上是抹不去的壞笑。

    祝笛瀾只覺得他這樣的笑容像極了覃沁，她氣呼呼地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