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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嗩吶、鼓聲全都停了,沒有半點聲音,死寂得令人心慌。 一切的一切都讓裴回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他結的是陰親。他跟一個男人、一只惡鬼結婚了。拜堂成親,天地見證,生死與共,無可反悔。 裴回在這一瞬間突然后悔,他想要反悔了。他猛然抬起頭來,與眼前的男人對視,然后愣怔住。 眼前的男人穿著緋紅色的婚服,渾身膚色都是病態的蒼白,在熠熠燭光下卻似個妖魅。再定睛一看,原是錯覺。明明是斯文儒雅的相貌、溫潤如玉的氣質,可能是緋紅婚服和燭光添了份妖冶的顏色。 男人沉默不語,定定凝望著裴回,根本不像是鄒氏一族口中的惡鬼形象。便是這模樣迷惑了裴回,于是他近乎于天真的,同他拜過天地的惡鬼丈夫商量。 他說他反悔了,他們這門親事作罷。哪怕是拜過天地、高堂也不算,因為天地承認的是陰陽結合,且他裴回母已亡、父不慈。 所以統統不作數。 他說如果惡鬼幫他奪得家業,他一定替惡鬼塑金身、造神廟,日日虔誠供奉,助惡鬼早日投得富貴人身胎。 裴回從小活在母親的庇佑下,母親去世后便有外公、舅舅保護他,把他寵得無比天真。哪怕是遭逢大變、身心受創,此刻仍滔滔不絕地商量著,儼然是當男人好脾氣、容易拿捏,便想反悔。 他卻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只惡鬼不過是披了張最俊俏無害的人皮出來哄騙剛成婚的新娘子罷了,這惡鬼根本沒有在意他說的話,只盯著那喋喋不休、上下碰撞的紅唇??此撇粍勇暽?,實則欲色已慢慢浸染了眼眸。 男人伸出手輕撫著裴回的臉頰,滔滔不絕的話一下子被扼住,如奔涌的河流忽然關閘失去前進的方向。他只是把裴回頰邊有些長的頭發撥到耳朵后,嘆息般的輕聲道:頭發短了些。 裴回忍住想要后退的沖動,他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剪發了。相比其他人的頭發,明明是長了些。不過鄒氏一族的人遵循古禮,就是男人也留長發。 眼前的男人也不例外,長發及腰,發量濃密、發質黑亮柔順,比裴回二十多年來見過的頭發都要好看。鄒族長說過,與他結親的惡鬼活了上千年。 他披著年輕無害的皮囊,實則是只千年老鬼。 男人轉身去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酒塞到裴回手里,溫柔卻不容拒絕:共飲合巹酒。 裴回迷迷糊糊的喝完,一杯即倒。他拽著惡鬼的袖子打著嗝說道:我、我叫裴回,lsquo;徙倚云日,裴回風月rsquo;。你 他醉眼蒙眬,整個人顯得很遲鈍。抓著袖子說了好長一段沒頭沒腦的話,一下又跑到其他話題去,他說:我們結拜,不結親。好不好哦、哦對,你比我大,我拜你當長輩,供奉你,行不行 惡鬼輕笑,捧著裴回的臉蛋俯下身來,將他壓到床榻上。床榻撲著大紅色的錦被,錦被上繡著花開富貴的圖案。雍容嫵媚的牡丹相互簇擁,裴回躺在花團上,大紅色襯得他膚色格外白皙。 謝錫,我叫謝錫。記住,我是你的丈夫,謝錫是裴回的丈夫。 惡鬼伏在裴回的身上,在他的耳邊呢喃這句話。他說了很多回,具體多少次,裴回不知道。 他根本沒辦法去數,整晚都失去理智的哭泣、尖叫、沉淪,腦海里全是那句話。那句話深深烙刻在骨子里,以至于后來三番四次又處心積慮想要擺脫謝錫,每次見到他卻又都腿軟心顫。 燭光斑駁,光影透過大紅色床帳落在墻面上,層影交疊,如入九天云霄。云霄見青鸞,鸞鳴啼泣而見霞光萬丈。 大紅色的描金床帳上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交頸恩愛的模樣頗為傳神。風吹影動,床帳上的水波波紋好似也活了過來般,輕微顫動,向四周擴散。 月光冰冷,草木無情。長夜漫漫,兩情魚水,并頸鴛鴦共歡好。 裴回猛地驚醒,一抹額頭發現全是冷汗,背部濕了一大片。他大喘著氣,隨手摸到床頭桌上的水杯仰頭灌了一大口。冰涼的白開水灌入喉嚨里,腦袋總算清醒。將水杯放回去,摸到手機打開來一看,3:20。 接下來也睡不著,裴回干脆起身,掀開被子的時候發現下身濕黏黏的。探手一摸,臉色陰晴不定,表情幾經轉換最后化為平靜。低咒一聲便下床進入浴室,放一缸子熱水,脫掉睡衣扔掉內褲躺進浴缸里,播放慢歌舒緩緊張的神經。 裴回沾了水珠的手臂靠在瓷白的浴缸邊緣上,修長食指伴隨著音樂節奏輕輕敲擊,不自覺哼出聲來。熱水水汽在浴室中彌漫,干凈的鏡面染上層白霧,一道黑影在鏡面里隱約可見。 那道黑影靜靜注視著浴缸中的裴回,在后者睜開眼尋找遙控器換歌曲的時候忽然消失。 嗯裴回似有所覺,抬頭望過去,空空如也。警惕的心情放松下來,重新選了首抒情的慢歌。待泡得手指指腹間的皮膚有些發皺才起身,渾身是好看的粉白色,冒著熱氣般,跨出浴缸。 抓起放在旁側的睡袍披到肩膀上,轉身背對著鏡面。鏡面上的水霧凝結從水珠爬下來,變得清晰不少。那道黑影再度出現,就站在裴回的身后,比他高一個頭,伸出雙臂摟抱住裴回,頗為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