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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省得了?!?/br> 得到回應,衛明枝也不再耽擱時間,雙手交疊于腹前,腦袋半低,便以一個格外規矩有禮的儀態姍姍地邁入太和殿的主殿。 只一進門,雙耳旁的交談聲音都低弱不少。 她保持著儀態,一時也無法張望四周究竟都坐了些什么人、那稀奇的廣寧王又在何處,娉娉婷婷地小步前行時,大殿之上跟著響起了太監的高喝之聲: “九公主,獻,白纻之舞!” 這話音方落,殿上便蕩開了波紋般的琴音。 衛明枝在大殿中央站定,深吸口氣,憶起往常的舞步,面上也緩緩漫開笑意,水袖一舒一展,和著古琴之聲悠悠旋身起舞。 這支舞她跳得很是認真,不同于那日在雪地上一般率性灑脫、滿心滿眼只想著看觀舞之人的反應——這回她心無旁騖,踏著琴音分毫不敢出錯。 一舞既畢,水袖攏來,衛明枝緩口氣,朝殿上最高之位俯身恭祝道:“此舞頌的是太平盛世,唯愿我衛國時和歲豐、人壽年豐,更愿四海波平、千里同風?!?/br> 高位上的衛皇一連道了幾個“好”字,“皇兒能有此心意,孤甚是欣慰?!?/br> 衛明枝又朝高位俯身,復交疊著雙手姍姍地退下了。掌事宮女迎上來給她引路,很快將她引到備好的席位之前。 公主所在的位子有點偏僻,既不與外臣交近、更不與使節交近,幾乎是獨立出來的一隅。 這樣的布局倒叫衛明枝松口氣。 她捶了捶微發酸的手臂,側眼就瞧見旁近位上的衛明瑯。 “阿姊?!?/br> “九meimei,方才好舞藝?!?/br> “過譽了,阿姊定當跳得比我好?!?/br> 一來一往地客套罷,衛明枝也在席上坐好,慢吞吞地裹完狐裘,她這才小心地觀察起這太和殿里的人。 江崇大將軍與眾衛國臣子坐在她右手邊的位置,還能瞧見幾張年輕的面孔,像是江元征、陸漳之流;斜對側的是幾位侯爺與各自的家眷,衛明枝還在那其中瞧見了遠嫁的四公主:鎮北侯待她仿佛不錯,又或許是生育的緣故,總之她比在宮中時的體態要滋潤了不少。 正對面便是北齊的人。 北齊來的使節瘦高文弱,滿目儒生之氣;而在他身旁坐著的,則是一個眼蒙白綾的男人。 男人穿著月白色的廣袖長袍,身姿端肅高雅,那條蒙著他眼眸的白綾很是寬大,不僅把他的雙眼給全全遮擋住、還罩住了他半個挺拔的鼻梁,這就使得他整張臉露出來的部分極少,幾乎只剩一個不怎么帶有血色的嘴唇。單看外露的五官和身形,那男人確實是少見的姿容俊秀。 廣寧王。 衛明枝毫不費力地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好似也不是很老。她抓了一塊米糕塞進嘴里,想道。 殿上又一波舞姬裊娜地退下。 一直安分的皇后便在這時開聲道:“圣上,趁著今兒是個喜慶熱鬧的日子,不若再給宮中添些喜意如何?” 大殿因此一言霎時安靜下來。 圣上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問:“哦?皇后有何提議?” 皇后行了個禮,“八公主及笄已過了好些日子,這親事啊,一直都未能定下來,臣妾觀江家大公子文韜武略,又是今年的武狀元,與八公主正可謂是郎才女貌……臣妾斗膽,向圣上求了這門親事?!?/br> 衛明枝有一瞬的反應不能。 圣上卻已經頷首,目光投至座下的當事之人處,道:“確是個好主意,不知皇兒與武狀元意下如何???” 衛明瑯怔然許久,聞得這一問,才如夢初醒般回過魂,眼中的狂喜之色簡直都要溢出來了。小幾息,她收斂好表情,小步走到殿前,問禮后柔聲應道:“小八但憑父皇做主?!?/br> 圣上點點頭,復問:“武狀元呢?” 武狀元一直沒有出面。 衛明枝眼瞧見那跪在殿前的、她的八姊,身子從最初的平靜變得有些僵直。 殿上氣氛亦是死寂。 好在那江元征最終還是站了出來,相比于衛明瑯,他的語氣并聽不出喜怒,只行禮道:“微臣無有異議?!?/br> “好?!笔ド峡雌饋硇暮蜌鈵?,拍板決定,“那小八與江家大公子的婚事就這么定下了,皇后可要記得來年給他二人挑選個好日子?!?/br> 皇后自然連連應是,殿下的衛明瑯和江元征不敢懈怠地還禮謝恩。滿殿皆是恭賀溢美之詞。 直到滿面春風的衛明瑯坐回到旁側的席位上,衛明枝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想,江家意欲謀反的消息她父皇不是已經知曉了嗎?怎么還會準許這門親事? 目光掃過殿上一團和氣的諸侯和朝臣,她尋到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許是北齊使節在此,她父皇不好發作,只得先穩住朝局,待到齊人離京,再一舉平定內政。 可如此一來,衛明瑯不就成了一顆穩定敵心的棋子? 固然,江家覆滅之后衛明瑯與江元征的親事也會自動作廢,可衛明瑯終究還是會被打上一個“已經定過親”的烙??;若天下人再碎嘴些,說不定會議論她“克夫”…… 她的父皇從來沒考慮過這件事情嗎? 不,與其說是沒考慮過,不如說這件事在她父皇眼中,決然是比不上朝堂政事的。以最方便簡單的誘餌鉤取最大的利益,帝王不會不做,即使放出誘餌的代價是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