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自己說要做挑戰的么？”周唯贏說，“現在就趴下了？”

    方浣說：“外面人好多啊……你看還有老奶奶在遛小朋友呢，萬一嚇壞小朋友怎么辦？”

    周唯贏說：“現在小朋友比你心理素質強得多，不會被嚇壞的?！?/br>
    雖然是在錄視頻，雖然是方浣已經決定好了的，但是事到臨頭，要去打破自己十幾年所養成的習慣，真正的讓赤裸地自己去接受每一個在面前的活生生的人的審判，這種感覺跟把照片發到網上給大家看是完全不同的。

    這才是真正的生活，來自周圍人真正的目光。

    說不緊張不害怕，也是假的。

    方浣想讓自己盡量表現的正常一點，試圖用這種方式來緩沖一下自己。周唯贏也能理解方浣的行為，他走上前，鏡頭忽然拉進，觀眾們就好像看著第一視角要去親方浣一樣，不由得都發出了雞叫。

    周唯贏沒有親方浣，鏡頭前只是多出來了一只手，摸摸方浣的頭發，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一直牽著他，說：“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邊?！?/br>
    本來一個好好的vlog，就因為拍攝人和拍攝視角的不同，一下子變成了一個第一人稱的戀愛養成游戲，把每一個觀眾都帶入到這種氛圍來。大家心頭都洋溢著愛的暖流，仿佛周唯贏那句話不單單是自己說的，也是在替大家說。

    方浣反抗無效，一直手被周唯贏牽著往外走，一只手捂著自己的眼睛不想面對這個世界。

    今天天氣非常好，陽光能夠透過指縫鉆進方浣的眼睛里。他現在就是一個鴕鳥，用手捂著眼睛，自己看不到外面，就會覺得別人也看不到他。

    周唯贏說：“你這個樣子反而更想讓別人看你了?！?/br>
    “路上人多么？”方浣問。

    “不多?！敝芪ㄚA說，“大家都有各自要做的事情，沒有人想要特別關注你啊，你不要太自信了?！?/br>
    “喂！”方浣一直手被周唯贏牽著，只能用另外一只手去拍周唯贏，“我是仙女！大家不關注我關注誰??！”

    突如其來的亮光讓方浣自己也有點不適應，隨后他又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周唯贏一只手要拿相機，只能用另外一只手跟方浣糾纏，他摸了摸方浣的臉，說：“你看看，大家都是匆匆而過的?！?/br>
    方浣有點不太相信，微微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路上人不是很多，有一路風馳電掣送外賣的小哥，有三五成群討論追星的女孩兒，有老人帶著孩子在遛彎……好像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的軌跡，與周圍的人都是擦肩而過，彼此互不干涉。

    反倒是他和周唯贏站在路中間拉拉扯扯，像是行星撞地球一樣，與大家都不同。

    “這里是小路?！狈戒酱怪^說，“外面又不一樣?！?/br>
    周唯贏笑而不語，只是牽著方浣的手往外走。走到大路上的時候，方浣甩開了周唯贏的手，說：“你牽著我更奇怪了，本來沒人看我，現在都來看了。兩個死同性戀有什么好看的??！”

    “大概是很少見吧?！敝芪ㄚA知道方浣又開始通過發牢sao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了，笑著說，“你這么好看，仙女是人類的共有財產，不是么？”

    “屁啦！”方浣又是一陣張牙舞爪地想要撓周唯贏，歸根結底還是想掩飾自己的臉紅。

    本來在計劃拍這個視頻的時候，方浣給自己想了好多好多的規定動作，但是事到臨頭不免有點退縮。他想著要坐地鐵去商場，但是一到地鐵站里，看見那么多人，他就有點害怕。

    要和別人在一個狹小空間里面對面那么久，方浣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他站在地鐵站門口深吸了幾口氣，才仿佛下定決心赴死一般的走進了地鐵站里。硬著頭皮在地鐵安檢員的注視下，走到了站臺上。他還把周唯贏推得老遠，免得吸引更多目光。

    周唯贏非常配合方浣的演出，把相機關了，換成了手機，裝的跟個玩手機的路人一樣，上了地鐵就靠在了一邊。

    地鐵上人不算很多，方浣上車之后就縮在了角落里。確實會有人看他，不過也僅僅就是一眼，然后就會裝作看別處，盡量不去盯著方浣看。

    大多數人還是低著頭玩手機，看消息看視頻，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漸漸的，方浣也適應了現在的狀況，才能稍稍得抬起頭來。別人看他，他也看別人，互相成為對方在這一剎那的裝點。

    方浣心想，他真的不在乎這些視線么？想來想去，還是在乎的，要不然也不會在臨出門的時候忽然產生了退卻的心態。很多說出來的話，不到真正的去實踐它，也根本意識不到有多么沉重。

    他站定在這里，思緒似乎從他的身體里抽離，飄在半空中，在這一截穿梭的列車里，看著別人，同樣也看著他自己。

    車停下，車門開了又關，乘客們上上下下。也許看到他的那些人轉瞬就會把這一幕忘記，這個世界總是轉得又忙又快的。

    此時上來一個女生，離方浣不遠，一打眼就看見了方浣。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仔細盯著方浣看，仿佛好奇夠了之后，才心滿意足地把目光收了回去。方浣把頭扭過去，看見在他旁邊的兩個正在聊天的女生紛紛對那個女生翻了個白眼，她們對上了方浣的目光，對著方浣笑了笑。

    方浣也對她們笑了笑。

    他想，可能這才是活生生的世界吧，有人拿他當怪物，也有人拿他當普通人。但是大家都保持著彼此的靜默，與網絡上那種聒噪的氣氛全然不同。

    他也可以不必大聲講話，不必豎起尖銳的刺，只要揚起自己的脖子，坦然地面對這個世界，就能夠看到很多平時看不到的友善。

    方浣甚至下車之后還會跟周唯贏分享他觀察到的小細節。

    “你知道嗎？剛剛有幾個中學生上車，看見你知道露出了特別花癡的表情?！狈戒绞治枳愕傅馗芪ㄚA八卦，“她們本來跟你站在一側，然后有個女生忽然大聲說‘我們一會兒從對面的門下車，我們去對面站著吧’，然后她們就換了個位置。其實對面的門根本就不會開，你說她們為什么要找個理由換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