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她看到李建平目光閃了閃,僵硬的嘴角扯了扯,她也強顏歡笑了下,隨即坦然的離開了。 鄧文芳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十五年她也付出了不少,可是臨了了,對方一句感激的話都沒有,碎罵道:“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br> 王紅娟輕嗤一聲笑了,諷刺道:“這都是你自作自受。從今日海棠的表現看來,她的未來不可限量,是你自己一手把她逼出去的,你以后就待在村里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吧?!?/br> “哼,誰知道她以后會混的怎樣,就算混出息了,老娘也不稀罕。我有兒有女,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我以后跟著他們,自然可以過上好日子?!编囄姆夹睦镫m然有點虛,可嘴上卻不服輸道。 王紅娟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一兒一女,這姐弟倆人的德性誰還不清楚啊,她懶得去挑明了,站起身拉著李遠華一道走了。 堂屋里的其他人見今日的熱鬧看完了,也起身打了一聲招呼,各自回家了。 在李家耽擱了一個多小時,外面的溫度也降 了些許,村里人也相繼背著鋤頭出來干活了,他們見李海棠提著兩個大袋子朝著村東頭走去,不免會好奇問幾句。這件事情沒什么好隱瞞的,李海棠也就實話告訴他們了。 鄉下人大多比較淳樸良善,聽了她的遭遇后,心里不免多了幾許同情。一出生就被親爸媽給拋棄,還未成年又被養父母拋棄,大人自己所造的罪孽卻要她來承擔,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從李家走到村東頭有一段距離,李海棠這具身子雖然瘦弱,可常年干活力氣很大,編織袋里的衣服沒什么重量,唯一重的是書本。原主成績還不錯,在班上名列前三名,可是若想考進年級前三名,獲得縣一中的免學費名額,她還得加把勁才行。 吳奶奶是一個孤寡老人,丈夫年輕的時候死在了援朝戰場上,她與丈夫的感情很深,后來也沒有再組建新的家庭,獨自一人將兒子撫養長大。唯一的兒子在成年后外出找事做時,又發生了意外去世了,所幸老人家心志比較堅強挺了過來。村里比較同情這位老人的遭遇,出錢給她建了這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土 磚瓦房,只是沒住多久,老人家就去世了。 李海棠將兩個袋子放在門口,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這才推開沒鎖的木門走進去。 吳奶奶去世時,村里給她在這里辦了一個簡陋的葬禮,依照這里的習俗,凡是死者生前用過的物品都會燒掉,所以這是一間空的不能再空的屋子,連最簡單的桌椅板凳都沒有。 李海棠在空蕩蕩的臥室里走了一圈,屋頂的橫梁上都掛滿了蜘蛛絲,木窗上的窗戶紙也全部脫落了,地上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隨后去廚房和茅廁里看了一眼,情況也差不多。 她將兩個大袋子提了進來,隨后找了一件破舊的衣服捆綁在長木棍上,將屋子里的蜘蛛絲先清理了一遍。粗略的打掃了一番后,她一路小跑去村里的小賣部,購買了些常用的生活物品。 李海棠與李家斷絕關系這件事情,不過半個小時,整個李家村的人都知道了。李遠華和王紅娟夫婦倆在村里一向是好人形象,他們自然不會錯過這樣一個賺名聲的好機會,他們夫妻倆帶著家里三個剛好 放學回來的孩子,浩浩蕩蕩的給李海棠送來了一些半成新的家具和廚房用品等。 剛提著生活用品回來的李海棠自然好好感謝了他們一番,他們送來的這些東西確實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這份心意她記在了心里。 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的效果要好,李遠華和王紅娟夫婦深諳此理,他們心里都覺得李海棠以后定會飛黃騰達,他們不介意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出手相助一把。 等李遠華一家人離開后,李海棠提著水桶去了不遠處的井邊提水,回來將他們送過來的木床和鍋碗瓢盆等清洗了一遍,隨后將床鋪鋪好,這時天已經暗下來了。 李海棠這才發現這屋子里沒有通電,她又匆匆忙忙的去小賣部里買了幾支蠟燭,隨后又去井邊提了一桶水回來洗澡。 習慣了大城市里干凈寬敞的洗漱間和淋浴工具,一時間還有點不習慣這原始的沐浴方法,心里感嘆一番后,在屋子里直接褪下衣服,用毛巾沾水擦拭 清洗起來。 看著這前世很多女子瘋狂追求的排骨身材,李海棠一陣無語,“這也太瘦了,用身無二兩rou來形容真的是太貼切了,所幸身高超過了一米六,還不算太矮?!?/br> 洗完澡以后,就著水隨意的搓了一把衣服,晾在了外面的竹竿上。這時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來,她才想起沒有吃晚飯。雖然李遠華家給她送了點糧食,可是她也不想煮了,回到房間里,將背包里江楚恒給她買的rou包拿了出來,大口吃了起來。 吃完東西后,點上蠟燭,將書包里的課本拿了出來,開始溫習功課。離中考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這一個月她還需要做不少的事情,為了得到那特殊名額,她必須爭分奪秒的學習才行。 這一天晚上,李海棠睡得特別的沉,也睡得特別的舒服,好似身上所有的疲憊和無形的枷鎖都被卸掉了,十幾年來從未如此輕松的睡過一次懶覺。 第7章 結交同桌王麗 結交同桌王麗 當她睜開蒙眬的雙眼時,外面刺眼的陽光已透過木窗照射了進來,她一個激靈就跳了起來,邊整理床鋪邊嘀咕道:“完了,今天是星期五,還要上學呢?!?/br> 她匆匆忙忙打水洗臉刷牙后,背起書包往鎮上一路狂奔。這個年代的鐘表可是很貴的東西,李家倒是有一個,是鄧文芳托娘家人買到的不知轉了幾手的掛鐘,當時也花了四十塊錢,剛好李建平一個月的工資,家里可寶貝得緊了。 如今離開了李家,對時間概念完全靠蒙。她一身大汗淋漓趕到鎮上時,見還有不少學生在鎮上鋪子里買早餐,她心里了然,今天總算沒遲到。她也在路邊攤上買了兩個包子,邊吃邊往學校走。 剛走到校門口就遇到同桌王麗,王麗是隔壁王家村的人,她家經營著一家不小的養豬場,家里條件還不錯。她是個性格開朗的女孩子,對李海棠家的情況很了解,平時對她頗多照顧。 “海棠,你平時不是來得很早嗎?今天怎么也踩點了呢?”王麗穿著一件米色的確良上衣,下面配著一條藍色的褲子,頭發也剪成了干凈清爽的學生頭,圓圓的臉蛋,笑起來露出了兩顆小虎牙,顯得格外的可愛有趣。 李海棠將嘴里的最后一口早餐咽下去后,抿嘴輕笑道:“今天睡過頭了,所以來遲了些?!?/br> 王麗跟她同桌了快一年,平日里對她很熟悉,可是今日她感覺李海棠有些不一樣了,可是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同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好奇問道:“海棠,怎么一天不見,我總覺你好像哪里變了?!?/br> 李海棠心里咯噔一下,她沒想到對方如此敏感,面色不變的解釋道:“王麗,我昨天回家跟李家斷絕關系了,昨天晚上搬到吳奶奶那個屋子里住了?!?/br> “什么?”王麗一驚,圓滾滾的大眼睛配上那圓臉,看起來格外的喜感。 李海棠抿唇道:“你也知道我在李家過得不開心,我那養母的性子你也聽說過,我若是再在那個 家里待下去,遲早要餓死?,F在離開那個家后,整個人突然感覺輕松了,所以你就會覺得我有變化了吧?!?/br> 一大早聽到這爆炸性的消息,王麗被震得暈乎乎的,好半天才追問道:“那你昨天晚上就一個人住在那個屋子里嗎?你不害怕嗎?” “是啊,我昨天下午就搬出來了,晚上就住在那里?!崩詈L淖匀恢浪龘牡氖鞘裁?,她這個同桌可是個很膽小的人,微笑道,“沒什么害怕的,吳奶奶生前是個很慈祥心善的長輩,她在世的時候對我挺好的,我也經常去她那屋子里,很熟悉的?!?/br> 王麗雙手緊緊地揪著書包背帶,有些佩服道:“你真厲害,說句心里話,我是沒你這膽量的?!彪S后又關切問道,“你如今跟李家斷絕了關系,那他們有沒有給你吃的和錢?” 李海棠搖了搖頭,將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她,最后還調侃道:“我現在還欠了一百多塊錢,還要準備高中的生活費,壓力很大。若是找不到賺錢的好方法,到時候只能割豬草賣到你家的養豬 場了?!?/br> 見她這個同桌過得這么辛苦,王麗心里很酸,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海棠,你先不要急,苦日子熬一熬就過來了。我家里給了我些零用錢,我都存起來了,應該有三十塊左右,我先借給你去應急?!?/br> 李海棠感激道:“暫時不用,我身上也還有二十多塊錢,足可以用到考試時的。到時候實在沒找到好的法子時,再找你幫忙?!?/br> “好?!?/br> 這所中學是平山鎮唯一一所初中,從校門口進去后就是一個大的cao場,cao場東西兩側各一棟用紅磚砌成的兩層樓高的教學樓,后面還有一棟老師的辦公樓和大食堂。 她們初三一班的教室在東教學樓二樓的最里邊,李海棠跟著王麗從教室的前門走了進去。她微微抬頭一看,班上六十多個同學基本上都到齊了,此時他們都用一種很復雜的眼神看著她。 李海棠稍稍一想,就猜到他們定然是知道她 昨天的壯舉了,畢竟班上有好幾個同學都是李家村的。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看來她初來乍到,就要成為學校里的風云人物了。 王麗知道李海棠的性子比較沉靜敏感,她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平常,好像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氣。 同學間的交頭接耳,李海棠自然是看到了,只是她不在意,嘴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 坐到課桌椅上,抬頭看了一下黑板右側的課程表,第一堂課正是班主任唐慧老師的語文課,她剛好拿出語文課本,班主任就過來了。 唐慧老師年紀不到四十,是個對每一個學生都很負責任的和藹可親的老師,她對李海棠的幫助非常大。她個頭中等,身材微微發胖,帶著一副金絲眼鏡,著裝打理得一絲不茍。她拿著語文課本走進教室后,視線直接落在李海棠身上,聲音非常平和道:“李海棠,你出來一下?!?/br> “是?!崩詈L脑缇妥龊昧税嘀魅握宜勗?/br> 的準備,立即起身走了出去。 她們一前一后走到走廊的最里邊,站定后,唐老師直白道:“李海棠,今天早上我在路上遇到了你們李家村的大隊長,他將你昨日與李家斷絕關系的事情全部告訴了我,你是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還是早有打算了?” 李海棠抿了抿唇,臉不紅心不跳的編話:“以前沒有想過這樣做,是上一次家訪過后才有這念頭的?!鄙晕⑼nD了一下,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繼續說道,“我想要繼續讀書,可養母不同意,每天非打即罵,還故意找我的茬,不準我吃飯,就是想逼著我輟學。家里就養父一個人掙錢,我也知道他們不容易,我只是一個養女,不可以奢求太多,為了不想讓他繼續為難,昨天我就大著膽子做主了?!?/br> 唐老師嘆了一口氣,學生家里的事情,她做老師的也不可能多干涉:“你是個懂事的孩子,既然為了想要繼續讀書,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那你可得要再加把勁?!?/br> 李海棠應道:“嗯,我知道的?!?/br> “負責打掃學校衛生的吳師傅家在城里的兒子出了點事情,他請了一個月的假,學校正要請個人來代班,你愿意做嗎?”唐老師知道李海棠現在身上沒錢,也不想傷了她的面子,這才用這樣的方式來幫助她。 李海棠雙眼一亮,抿唇淺笑道:“愿意,謝謝唐老師?!?/br> “不用謝。今天放完學以后,你就到辦公樓去找教導主任楊老師吧。如今離中考只有一個月了,你要把重心放在學業上,其他的事情都先緩一緩?!睏罾蠋煻诘?。 李海棠認真地點了點頭,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楊老師確實是個非常不錯的老師,若沒有對方的幫助,她估計早就輟學在家天天干家務農活了。 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楊老師的恩情,她記在了心里,待她成長起來的那一日定會回報。 還沒有到上課的時間,楊老師立即去辦公樓將這件事確定了。 王麗見李海棠難得露出一臉輕松的笑容走進 來,立即湊上去八卦問道:“海棠,班主任老師找你說什么?” 前后左右的同學也一臉好奇地將頭湊了過來,李海棠略微尷尬,不過還是將這件“好事”告訴了他們。 他們原以為唐老師找她談話是要訓斥她,沒想到反而是間接幫助她,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微微有了些變化。 王麗倒是沒注意其他人的臉色,單純為李海棠高興:“海棠,那真是太好了,有這份事做,能賺到生活費,那你這一個月可以安心的備考了?!?/br> 李海棠輕松一笑,笑容如白雪般純凈。 她往日里笑容不多,這么一笑倒是晃花了周邊同學的眼睛,這時他們才發覺李海棠長得其實還挺漂亮的,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而那一雙標志性的大眼睛也特別有神,睫毛又黑又長,若是白凈一點,恐怕比?;ㄟ€要美上幾分。 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是非,經常在班里對李海棠酸言酸語的一女同學,湊著耳朵聽見了他們的話 ,也許是出于嫉妒的心理,聲音不大不小道:“有些人就是沒良心,雖然不是親生的,我堂姑也是辛苦把她拉扯大,呵,現在啊,她說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堂姑說的沒錯,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br> 李海棠側頭看了一眼,這個同學正是鄧文芳的娘家堂侄女鄧蕊,也許是鄧家的基因遺傳,她的這張嘴巴跟鄧文芳不相上下,特別的討人嫌,班上沒幾個同學喜歡她。 她不想搭理這種人,可是同桌王麗卻不愿她被欺負,大聲反懟道:“鄧蕊,大家都是同一個鎮上的,李海棠家的情況誰不知啊,誰才是真正沒良心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數?!?/br> 鄧蕊與王麗一向不對付,尤其是看到她總是替李海棠出頭后,更是氣憤,聲音尖銳道:“她一出生就被她親媽扔了,要不是我堂姑好心收養她,她活得到今天嗎?養了她十五年,本是她該回報的時候了,她卻跟家里斷絕關系,不就是不想掙錢孝順我堂姑嗎?她這樣還不是算沒良心的人嗎?” 第8章 我找到了個賺錢的法子 我找到了個賺錢的法子 王麗對李海棠家的情況了如指掌,若是她在這樣的家里長大,早就離家出走了,如今見鄧蕊還有臉提起孝順的話題,譏諷道:“鄧蕊,你還有臉說這種話,你堂姑當年抱養海棠純粹就是看中了她親媽給的三百塊錢,我爸爸說十五年前的三百塊夠建四五棟房子了,你堂姑一家子都是托海棠的福才過上好日子。拿到錢后,你堂姑是怎么對待海棠的,我們整個平山鎮的人都知道。 你見過她穿過一件新衣服嗎?穿過一雙新鞋子嗎?她身上穿的都是李婷穿的不要了的衣服。你再看看我們班上的同學,有誰穿補丁衣服嗎?只有海棠一個人穿?!闭f完還把李海棠拉了起來,將她衣擺上的補丁展示給大家看。 見鄧蕊尷尬得面紅耳赤,暴脾氣的王麗繼續爆料道:“你堂姑家的所有家務活都是海棠做,而她和李婷母女倆就天天串門玩耍,對她如此不公平的事情,李家村的人都一清二楚。 這些就算了,現在更過分的是,你堂姑為了逼海棠不再讀書,不準她吃東西,她這一周連續五天沒吃過中飯,前天和昨天兩天只吃了半碗稀粥。昨天她還中暑了,餓暈在路邊,幸好遇到了好心人送她去衛生所,不然死在路上都沒人知道。若不是被逼狠了,她會無緣無故突然跟他們家斷絕關系嗎? 她昨天搬出李家后,只帶走了幾件破衣服和她的課本,你那堂姑沒給她一粒米一分錢。海棠還主動承諾將小學六年初中三年的學費返還給李家,當著李家村很多人的面寫下了協議書。這板上釘釘的事,很多人都能作證,哼,虧你還有臉說。 依我看,你那堂姑才是世界上最沒良心的人。這樣的家還有必要待下去嗎?難道等著在那里活活餓死嗎?這樣的養母憑什么值得她來孝順?” 鄧蕊根本就不知道其中還有這些事,她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臉皮也比較薄,被她這么當眾打臉,一下就委屈地哭了起來。 “我不過就是看不過眼將實情說了出來,你就委屈的哭,你將心比心,如果你是海棠,在那樣的 家庭里長大,還不得天天哭啊?!蓖觖愊訔壍乜戳怂谎?,扭轉身子坐回椅子上。 其他的同學顯然也不知道這里面還有這么多的事情,聽王麗這大嗓門一爆料,這下看李海棠的眼神瞬間多了幾絲同情。 李海棠看著大家這眼神頭皮都有點發麻,她一個三十五歲的女人竟然被一群小屁孩給同情了,大夏天的胳膊上竟然冷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王麗見李海棠默不作聲,以為是揭開了她的傷疤,安慰道:“海棠,你別多想,本來就是他們家做得太過分,你沒有任何錯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