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待向原離開,立冬起身將門關好,“向將軍見我倆大病初愈, 特意讓人從伙房里帶的rou湯來,你快起來喝完再睡?!?/br> “不必了,向將軍是給你送來的,你喝吧?!?/br> “阿嚴,咱們是兄弟啊?!?/br> 立冬將湯碗塞進阿嚴的手中,他則大口將碗中的rou湯喝了個干凈,接過阿嚴遞過來的空碗,放在一處,這才道:“大王見我等受此疫病,特意送了許多頭羊來,今日這rou湯也是為了給咱們補身體,這幾天你若是想喝,盡可以去伙房要,管個夠!” “大王真好......”阿嚴感嘆一聲,將頭低了下去。 立冬見他如此神情,也沉默了下去。他起身,將窗戶都掩好,這才問道:“阿嚴,你若是信得過我,便如實告訴我,那夜你到底出去做了什么?” 那日阿嚴的病情忽然嚴重,韋醫工問他,立冬并沒有說實話,他那日難受的睡不著覺,而后便聽見耳邊有聲音響動,正瞧見了阿嚴從窗爬進來。 他心中一直存了疑,后來又聽傳聞說大王來城西一趟,回去便染病了,嚇得他許久都未曾睡著覺,一個是他的救命恩人,另一個則是這么些年一直相依為命的兄弟..... 所幸后來大王并未染病,讓他也松了一大口氣。 “我,”阿嚴將頭低下,不敢去看立冬的雙眼,沉默幾息,這才道:“我家中就在與營地相近的村落里,我阿爹與阿娘是先染病的,大王來的那日,有人告訴我,如果我不趁機刺殺大王,便要將我阿爹阿娘燒死.....” “讓你去刺殺?” “那人蒙著面,我并不知道是誰,但他對我清楚的很,讓我去刺殺大王無非就是知道我身染重病,刺殺不成,能將大王傳染,或許這才是他們的目的?!?/br> “那你——” 立冬急聲道,生怕阿嚴一步便踏入錯地。讓他心中焦急的厲害。 “我沒有,”阿嚴將雙眼緊閉,“大王將我帶入營地,給我吃穿,我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我沒有去?!?/br> “那、那你的爹娘呢?” 阿嚴見立冬一臉急切,他用拳頭撞他一下,“你急什么,他們一切安好。大巫此前占卜,須將得病之人全部焚燒,后來的事情你也聽說了,李國那位公主將宮中的銅鈴全部扯下,當日直接將大巫氣昏厥過去,我等才有命活下來!” 公主啊...... 少年臉上焦急的情緒消了消,取而代之的是顯而易見的笑意。 立冬扯扯嘴角,見阿嚴一直看著自己,伸手揉了揉被他用拳頭推的地方,“你這人,疼死了!” 他轉過身去,躺在了自己的枕頭上,伸手摸了摸,什么東西都沒有摸出來,又慌慌張張的坐起來。 “啊,怎么沒有了,我明明放在這里的??!” 阿嚴神色一愣,立馬鉆進被中,“我身體還不是很舒服,我先睡覺了!” 立冬的動作停住,盯著阿嚴看了許久,上前扯著她的被子大喊道:“是不是你把我的糖給吃了?” “我、沒有?!?/br> “你別騙我,不是你還能是誰?” 阿嚴見瞞不住了,這才說了實話:“我不知道那是你的,是今天早上我在地上瞧見的,”他咽了口唾沫,“還挺好吃的,還有嗎?” 立冬一聽糖被他給吃了,連捶了他好幾拳,這才委屈的喊道:“就剩最后一塊了,我都沒有舍得吃,”他將手松開,鉆進了被里去,聲音悶悶,“那是給我的?!?/br> 一開始聽到要去公主身邊時,他開心極了,雖然一想到在宮中不如在營地舒坦,可是一想到是公主要他去身邊的,心中便止不住泛起絲絲歡欣。 他等了許久,盼了許久,卻生了病...... 本以為公主不會再理自己了,這也無事的,只那一日就讓他想許久,公主的笑容也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可沒想到,她竟派人將糖送來,還告訴他“要努力的活下去,要是覺得苦,就吃一塊糖”。 立冬笑了一下,心里想著,公主,我活下來了。 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了下來。 - 自藥方出來后,得病之人喝下,不過幾日便大好了,嚴重者至多不過十日便也好全了。 如今燕國上上下下,百姓臉上無不洋溢著劫后余生的歡欣。 “李大嬸子,你怎么還在家??!” “孩子他爹染上了病,這不是沒辦法嗎,藥錢那么貴,只能熬一天是一天了,這家里的活計全指望我了?!眿D人嘆一口氣。 “不要錢呀!就在咱們村口,正有人派發藥湯呢!要多少有多少!” “這、這是真的?” “當然真的呀,我幫你看著攤子,你快去?!?/br> “這,這,”婦人眼中流出淚珠來,忙擦了幾下,這才道:“沒想到咱們這等賤身子,本以為死路一條,沒成想......” “可不是嘛!往后誰再說大王是禍端,我定撕爛那人的嘴!要不是大王下令,咱們得了這病,便真如大巫說的那樣,一把火燒死了!真是一群不干人事的!咱們的命就不是命了?” 有人聽見婦女的聲音,笑著道:“你還沒聽說呢,大王今日去了黑虎營,殺了好些人呢!這樣還是好大王?” 婦人瞪他一眼,“怎么不是,大王既然殺了他們,那肯定有殺的理由,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 營中高臺之上,燕寒時穿玄色大袍,神色冷凝。汗珠從他堅毅的額測滑落,躺過眉眼,仍化不掉他眼中的寒意。 他將手抬起,道:“此人雖在黑虎營中,暗地卻與外人勾結,理當殺死!” “大王,我冤枉??!”那人話還未說完,人頭已落地。 燕寒時這幾日晝夜未眠,將營中徹查一番,果然查出不少的叛徒,將他氣的現下還胸口悶疼。 他將手抬起,覆在額頭上狠捏幾下,看著桌上的紙上,將它交到武威的手中,道:“你念?!?/br> 武威將紙上所記人名一一念出,“我方才所念之人,全部出列!” 被念到名字的兵士對視幾眼,有些已經站不穩了,更有幾人,已經跪地大喊饒命。 高臺之下,已是血流三尺。 阿嚴亦在此列,見立冬正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己,他朝著他搖搖頭,暗示自己無事。 可實際上,他的心中亦是怕極了,垂下的手不住的抖著。 聽到底下人的哭喊,燕寒時冷笑一聲,對著臺下道:“你們做過什么,不必孤細說,既然入了黑虎營,營中的規矩要清楚,這里容不得背叛之人,哪怕只是偶爾的一點念想,”袖角被扯了一下,他此時被怒火中燒,并未感覺道,已大喊出口,“全部杖殺!” “——嘶!” “公主,公主你輕些!”他小呼了一聲,見底下眾人都低著頭,這才傾身過去,小聲問道:“你擰我做甚?!” 李嬌瞪他一眼,輕斥道:“殘暴!” “他們背叛了我,不該殺?” “自然應該,”見燕寒時露出得意的神色來,顯然是覺得他做的很對,她又道:“可是現在,不可?!?/br> “為何?” “現在疫病剛消,百姓皆感激你,你去外面打聽打聽,先前那些關于你的話,凡是說你殘暴說你兇煞的話,盡是人反駁,”李嬌睨他一眼,“治國的根本在民,你見過史書上哪位不得民心的君王,位置坐的久的?” 燕寒時的視線落在李嬌的臉上,眉頭緊皺著,顯然是不想將這些人放過,他此生最惡背叛。 可女人一臉的嚴肅,大有他不同意便訓他一頓的打算,弄得燕寒時只得抿唇不語。 李嬌見他一副倔樣,不滿道:“搖頭?!?/br> 男人沒聽,直用那雙可憐兮兮的目光盯著她,像是要她與他站在一處,要她可憐可憐自己。 可李嬌卻是朝周圍忘了幾眼,見沒人看著臺上,這才伸出兩指,掐住男人的下巴,左右晃了幾下。 “你搖頭了哦,這說明你也是認同的?!?/br> “公主你......”燕寒時失笑。 李嬌早已經開口,“你不許耍賴!” 她今日來營地,頭上帶著帷帽,白紗將女人姣好的面容遮蓋,唯有嫣紅雙唇若隱若現。 只看一眼便讓他的胸口撲通撲通跳的劇烈,更是被燒的汗珠大顆的往下落。 胸中的郁氣竟全數消散,只余下悸動,讓他在女人的面前坐立不安,只將腰板挺直。 “我......我不耍賴!” 李嬌這才笑了出來,方才捏著他的兩根手指屈起,輕輕的蹭了下他的臉頰。 男人的臉闊看起來堅硬,觸感卻軟軟的,讓她有些愛不釋手。 怎么之前沒有發現他的好呢?李嬌暗自可惜一番。這才將手指收起。 見他又用震驚、欣喜,卻又不敢開口的表情看著自己,心中便覺得他可愛。 但現在還不是談情的時候。 “他們這些,或許一時誤入歧途,或許是早就心術不正,可你要清楚,水至清則無魚,就算你將他們全部處死,可能保證往后不會有人背叛?” 李嬌知他心中不愿意,只扯著他的袖角輕晃了幾下,“大王,暴.政只能使人一時臣服,只有以仁心服眾,才能長久?!?/br> “更何況,他們的所作所為,并不致死啊?!?/br> 燕寒時在燕人及眾臣的心中,向來是喜怒無度、殘忍暴戾的君王,人人懼怕他,人人又在心中唾罵他。 若是此時,再讓他由著性子將人全都殺死,只會把他往暴君的路上越推越遠,也只會讓臣子、百姓與他相背而行、愈來愈遠。 李嬌見他還不說話,只氣的臉頰鼓起,雙目圓瞪。 她今日本就是壓著性子與男人說話,可他偏不識好歹,實在讓她生氣。 她大呼了一口氣,抬眼便見男人那雙滿是深情與委屈的目光,便是這副無辜又可憐的神情,讓她心中猛然升起一陣邪火。 她伸手捏住男人臉頰上的軟rou往外扯,語氣嬌縱,“你再不喊停,人都要被打死了!” 第52章 十二朵霸王花 燕寒時本就皮糙rou厚, 就算李嬌下了大力氣,他也不會覺得疼。 反倒是向前,更加靠近女人, 任她扯著臉上的軟rou,見她因為自己的靠近而面露慌亂,他忽的笑了出來。 胸口最后一團郁氣也消散了。 “好,我聽公主的?!?/br> 自疫病過后,平陽城中的百姓對燕寒時的態度轉變, 再不是提都不敢提、生怕無端被斬殺, 而是人人稱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