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遠遠便見床榻上一團黑影鼓起,見到了此便松了下氣,還未轉身離開,便覺一股凌厲的風朝自己而來,他伸手接住,卻發現正是一盞琉璃杯。 回頭,果見李嬌擁被而起,手中端著燃燒的宮燭,見他看過來,喝了一聲:“放肆!” 隨即將手中的宮燭砸向他。 屈萬并不敢伸手去接,只能任燭臺的尖角砸在額頭上,留下泛紅的輕印,“公主恕罪,屬下并無惡意,只是來......” 李嬌并未看他,伸手指向殿門:“滾出去?!?/br> 屈萬彎腰將宮燭撿起,小心的放在一側,這才捂住涓涓流血的額頭,快步離開內殿。 寢殿的門被輕聲關上,屋內只余宮燭的火光,過了許久,李嬌才將宮燭吹滅。隨后將身上的衣裳換了下來,朝著殿內的后窗走去。 若非至此,她實在不愿出此下策。 今日她已經差人用各種各樣的理由,結果只要是她身邊的宮人根本就出不去。 且都過了一天了,一個人都未曾到訪,她如今被困宮中,與外界失去了聯系。 如果就此等下去,待北燕王離開,那她唯一的機會便沒有了。 只得被國君像是物品一般送去西姜,西姜王本就被她刺了一劍,定是巴不得她去好任意的折磨。 雖然她很不愿意承認,但是也不可否認,權勢確實是一個好東西,是目前的她迫切的想要得到的,哪怕得不到也要借此依附上。 夜色深深,一輪彎月高懸空中,投下淡淡亮色,雖已初春,但是晚風冷的很。 朱紅宮墻猶帶著寒意,墻外是望春亭,沿著長廊一路往西則是北燕王所處的宮殿。 李嬌身穿玄色錦衣,正背手而立,仰頭打量著宮墻的高度,“映月你過來,蹲下去?!?/br> 映月躊躇著,蹲下去后勸道:“這墻這么高,萬一掉下來磕著可怎么辦?還是想些別的辦法吧,再不成奴去爬?!?/br> 李嬌不聽,已經踩上了她的背,雙手扒著墻頭,差一點就要上去了,身下的映月忽然被一黑影嚇的腳一歪,連帶著李嬌也摔倒在地上。 她忍著后背的痛意上前,將映月的嘴巴捂住,“你小聲些!別把人都招來了!” 映月嗚嗚的搖頭,伸手指了指李嬌的背后。 李嬌回頭,她身后正站著一個人,被嚇的險些驚呼出聲,細看才發現是熟人。 “軒兒?你怎么來這了,”李嬌起身,隨即將映月也拉了起來,頓了頓,又問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李軒伸手指了指角落處被雜草掩蓋的洞口,小聲道:“我是從那里進來的?!?/br> 他伸手將衣袍上沾染的雜草拍干凈,又上前一步,十二歲的少年郎已經到了李嬌的肩膀了。他仰起頭,目露擔憂,道:“大jiejie,我今日去沈娘娘的宮中,聽到她與阿爹說要將你送去西姜,如今和親的文書已經送去了,怕是后日便會到達了?!?/br> 李嬌后退一步,不懂他今日前來是為了何事,只低眸打量著他,語氣冷淡道:“竟然這么著急要將我送走......” 少年望見她冷淡的神色,心間一痛,伸手想要拉住她,又委屈的將手放下,低聲喚了一句:“大jiejie?!?/br> 李嬌并未回應。 李軒是沈柔的孩子,但是他自小聰穎,便交由尤丹青教學,尤丹青十二歲得先國君看重引為上大夫,教一位王子更是綽綽有余。 且宮中王子自小便有各自的宮殿居住,又不像公主可以時時看望生母,是以他跟在李嬌的身邊要比沈柔的多。 李嬌見他低著頭,一臉的失落,心下也有些不忍。 上前去伸手將他的外衣攏了攏,彎腰與他直視,“夜深了冷的很,你來這里就為了告訴我這個?現下我也知道了,你快回去吧?!?/br> “不是的,”李軒見她面露心疼,連忙露出討好的笑容來,果然見她的面色緩和了些,這才急切道:“沈娘娘雖然是我的親阿娘,可是她做錯了便是做錯了,我來這里不僅是為她道歉,更是想要幫jiejie的。如今文書還未到達西姜,還有轉圜的余地,jiejie快些嫁人吧,jiejie嫁了人阿爹便不好再將你送走了!” 他的眼里閃著淚光,小聲的嘟囔道:“西姜王都好老了,他根本就配不上你!” 這倒是一句真話。 她臉上帶上真切的笑意,伸手揉揉李軒胖乎乎的小臉,“嫁人哪有那么容易呀,讓我去哪里找個人立馬嫁了......” 他立馬打斷,指向墻頭,道:“有的!魏表哥他愿意的!” 李嬌循著他的手指望過去,便見宮墻上爬上來一位男子。 他身穿淺藍直裾,頭插玉簪,雙手緊扒著墻頭,目光一對上,立馬羞紅了臉,慌張的道:“公主,我、我可以!” 第23章 二十三朵嬌花 誰家少年郎,如玉世無雙。 說的是魏家的大公子——魏子歸。 他的父親是李國的相邦,魏子歸兒時便時常跟在他的身邊,像個小大人似的,父親問什么便一板一眼的回答,語氣、姿態比學院的老夫子還要考究。 魏相自來欣賞有才識的人,尤家的幺子尤丹青便得他的賞識,兩人時常相邀,一來二去,他便與尤家的人相熟,后來尤家與魏家有兒女結為夫妻,關系便更親近了。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見李嬌時,小姑娘正在尤家的后院放風箏,后面跟著一群的奴仆,結果都追不上她。 她的個子小小的,速度卻快極,一下子不穩磕倒了,風箏從手中脫落,她拍拍裙子站起來并不哭鬧,而是插著腰訓斥急忙趕過來的奴仆。 語氣又兇又急,將他嚇得站在原地呆愣了許久。 隨后便見小姑娘朝著自己走過來,伸手指著高掛在樹上的風箏要他去拿下來。 可他并不會爬樹! 想要開口拒絕,低頭卻見小姑娘雙眼瞪視著他,明明比自己還矮了一個頭,偏抬起下巴,姿態甚是高傲,仿佛他今日若是拿不下這風箏便要挨一頓板子才行。 結果自然是他從樹上摔下來,將她惹的笑了許久,偏他疼的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待她笑夠了,便吩咐身后的婢女將他扶了起來。 “看在你將我逗笑的份上,便不責怪你沒有將風箏拿下來了?!闭f完她轉身離開。艷色的長裙隨之擺動,帶著香氣,比滿院的春色還要奪目。 他呆看了許久。 一時之間,竟然忘記明明是她蠻橫無理,連句謝謝都不說還要責罰自己。 后來知道她便是李國的大公主李嬌,又覺得她做的一切合理的很。 ——像她這般得盡榮華與寵愛的姑娘,合該這樣放肆。 哪能料到,當時的一眼,卻將她放在了心上。 此后數年,他便一如今日,望著她轉身的背影,在心底無數次的祈求她能回一下頭,看看自己。 魏子歸小心的趴在墻頭,目含擔憂的望著墻下的女子。 自從聽聞李嬌闖進沈側夫人的宮殿將她差點毒死后,他的心便沒有放下去過。 向來從容不驚的他,頭一次去央求父親進宮打探下她的消息。 得知她被囚在宮殿中,任何人不的探望,更是急的很,深夜三王子卻突然到訪,揪著他的衣角沒說幾句便開始哭了起來。 原是國君要將李嬌送往西姜,文書都送出去了。 他更是著了急,腦子空白一片,只想著要去找她。 “深夜到訪,實屬無奈之舉,可有驚擾著公主?”魏子歸雙手扶著墻頭,夜色掩蓋住他泛白的臉頰。 李嬌見他在墻頭上不住的抖著,生怕他掉下來,讓映月上前去在底下虛虛的扶著他。道:“軒兒胡鬧,表哥怎么也由著他?你先下來?!?/br> 魏子歸搖搖頭,“畢竟是公主的宮殿,我一外男深夜到訪實在不妥,只幾句話要你與說,在這上面也是一樣的?!?/br> 李嬌不再管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開口。 可魏子歸卻支吾起來,最后在李軒催促的目光下,才磕磕絆絆的道:“我聽三王子說了,國君此舉著實荒唐了些,西姜王根本配不上你......之前尤夫人便令尤江軍去搜集男子的畫像,可見是早得到了消息想要推脫了此事的,公主、公主覺得我怎么樣?” 李嬌蹙眉:“你.....” “公主且慢,請你聽我說完。我......我自小便愛慕你,小時一直借著去尤府請教的名頭,就是為了能碰見你?!?/br> 他的臉頰越來越熱,雙眸卻比天上的明月還要灼目,“我知道我配不上公主,可若是你嫁給我,我、我定會只守著你一人,家中的通房妾室一概都無,我母親也時??滟澞?,若是你不喜歡與家中長輩一起居住,我在城西還有一處宅院,咱們可以住去那里。你若想要繪畫,我可以與你一起,你彈琴我可以合曲,你還喜歡騎馬,我、我雖然不精通,也是可以學會的!” 少年的雙眸燦燦,李嬌卻覺得頭疼的厲害,聲音透著股煩悶:“可是,我一直都當你是我的表哥呀?” 他的臉頰白了一瞬,忽然又笑了起來:“無事,我喜歡公主,并不強求你對我也有相同的好感。那、那等風波過去了,公主想要和離便和離,若是、若是你怕對自己的名聲有誤,大可以將罪過推到我身上來......” 李嬌歪頭,認真的思考他話里的意思,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魏子歸是共京城人人夸贊的少年郎,面容是她極喜歡的,就連性格都是,更別提他滿腹的才學,他說的話也很是誘人。 雖然她是公主之身,可是男人總少不了妾室通房,這一點讓她很是頭痛。 “你說娶了我之后,再不會有妾室通房,外室也是不許有的,這可當真?” 魏子歸的臉頰激動的通紅,急促道:“不會有,誰都不會有!夫妻本就該是一體,且我既然有了公主,定不會再招惹旁的女子,若是此話有假,便叫我前途盡毀、終生郁郁!” 李嬌聽他說完,這才笑了下:“不只你,若是你此話有假,便讓魏家滿門子弟皆仕途無望?!?/br> “自然如此!”魏子歸險些掉下墻頭,還是下方的隨從扯住了他,才讓他穩住了身子,“公主可是同意了?明日我便讓母親進宮來,與國君提親!我父親是李國相邦,若他與母親一同來提,國君必得同意!” 遠處火光一片,腳步聲嘈雜。 李嬌上前,小聲道:“明日我在殿中等你?!蔽鹤託w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便被女子伸手推下了墻頭。 遠處來了一群人,前方領頭的正是沈柔。 她身穿白色長裙,腰肢裊娜,待到了李嬌跟前,笑了幾聲,問道:“公主半夜不在寢殿休息,怎的跑到這里來了?方才聽到男人的聲音,別是與外男私會吧!你們都把眼睛睜大了,好好找一找,可別讓人給跑了!” 李軒站到李嬌的身前,“阿娘,不是外男,是我找不著大jiejie,宮殿又不讓人進來,這才、這才翻墻進來的,弄出了聲響將大jiejie引了出來?!?/br> 沈柔瞪他一眼:“你!深更半夜你來找她作甚?來人,快將三王子帶回去,往后莫要來這里!” 李軒滿臉郁郁,皺著眉頭,很是不滿她此時的所作所為,可是他也知道,再留在這里只會給李嬌惹麻煩,只得跟著兵士離開了這里。 “大jiejie,你別與我阿娘計較,也別置氣,若是心里不舒坦便差人來找我,一定要找我啊?!?/br> 李嬌并不理會沈柔兇狠的目光,笑著點了點頭,李軒這才放了心離開。 隨即她才看向面前的沈柔,見著跟在她身后的屈萬,忽然笑道:“沈側夫人好大的威風,國君身邊的近衛你都能喚的動,枉我如何說都不肯聽,實在好笑?!?/br> 沈柔并不理會李嬌的諷刺,只吩咐道:“你們去將她捆起來?!?/br> “這......這到底是大公主?!?/br> “大公主?今日若是不將她捆起來,她再跑了可如何像國君交代?和親文書已經送往西姜了,到時候西姜的使者前來,她卻不見了,又該如何像西姜交代?” 李嬌任由他們用繩子將自己的雙手捆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