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裴疏:“你就是不把酒藏進去,最后不也是進了我的肚子里……” 薛清靈:“……” 裴疏:“……” 話不投機半句多。 “總之,夫君你答應的十幅畫要畫給我?!?/br> “行吧行吧,答應你的事情我自然會做到?!?/br> “這十幅畫就先欠著,等我們回到臨安城再畫給我吧……估摸著等我們回去之后,之前埋的那幾壇子桑葚酒,也可以開封一壇了吧……” 裴疏和薛清靈笑鬧著離開了觀景高臺,游過了旸湖,正打算回客棧的時候,回程中卻偶然遇見了另一個熟人。 “可是裴大夫?當真是裴大夫??。?!” 薛清靈和裴疏聽見后面的來聲,都往回看了一眼,薛清靈一見說話的人,自己并不認得,于是他側過臉來,偷瞥裴疏的神色。 看來人的模樣,薛清靈猜測對方大概率是他家夫君之前診治過的病人。 “原來是董老爺?!迸崾枵J出了來人,這人正是之前南下去臨安做買賣的商賈老爺董保云,裴疏便是跟著他家的商船來到了臨安城。 “當初臨安城一別后,沒想到還有再見裴大夫的緣分……”董保云知道裴疏是個江湖游醫,居無定所,四處游歷行醫,能得見一次,已是緣分,沒想到幾個月過去后,他又能見到醫術高明的裴大夫。 裴疏笑了,“當初也要多謝董老爺的商船帶我南下臨安?!?/br> 薛清靈眨了眨眼睛,得知眼前這位就是那個身患重病,邀請裴疏隨船南下臨安的富商之后,頓時對他好感倍增。 “裴大夫這是說哪的話,要謝還是我感謝你……我家夫人近日已經診有身孕,還得多謝裴大夫為我夫妻二人調養身體……” 裴疏:“……不必言謝?!?/br> 薛清靈在心里憋笑三聲,送子裴大夫。 在他們離開臨安城之前,張員外和張員外家的夫人,也過來回春堂如此感謝過…… “董老爺,這位就是你之前夸贊無數的裴大夫?”董保云身邊站著的另一位衣著華麗大腹便便土財主模樣的商賈汪征忍不住說道。 汪征打量眼前的裴疏,他的心里無比好奇,這樣一位氣質斐然的年輕佳公子,說是一個頗有文墨的才子還差不多,但他居然會是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 “對,裴大夫雖然年紀輕輕,但是醫術精妙無雙?!?/br> …… “如此,可否能請裴大夫為我的一位好友診治一番?!?/br> “我那一位朋友已經病了數月,請了好些大夫都未有效果……”汪征嘆了一口氣,“我那朋友也是個大才子,我一直想重金請他作一幅畫,只可惜他身患奇病,無法再用盡心神繪出那般的畫卷?!?/br> 汪征雖說是個商賈之人,但他在這江南行商,沾染了這邊的文墨氣息,實際上也是個頗為愛畫之人,收藏了許多名家名作,偶然間,他見到了史長嶺的一幅畫后,驚為珍寶,對其中的丹青妙筆甚是喜歡,愿意花重金求對方再畫一幅這樣的墨寶。 只是可惜對方纏綿病榻,難以再描摹出這般境地的畫作。 聽說有奇病,裴疏和薛清靈便跟著汪征走了一趟史家。 走進史家的院子,便能嗅到墨香陣陣,史長嶺孤身一人帶著書童住在這里,日子過得很是落拓不羈,屋子里的東西東倒西歪,一股文人的潦倒灑脫,各種畫卷散落在地上,可以說是屋內遍地的山水花鳥。 汪征撿起地上的一副臘梅圖,感慨一聲:“好好的畫全都扔在地上糟蹋了?!?/br> 裴疏和薛清靈的眼睛,也從這些畫作上掃過。 “不過這些畫的水平確實稱不上絕妙,史公子精益求精,自然是瞧不上這些不完美的作品,因此才會隨意扔到地上……想要畫出一幅完美的作品,確實要用盡心血繪成……” 一旁的薛清靈贊同的點了點頭,隱約間還有點心虛和心疼,一幅完美的作品,確實是畫作者的心血,他一次性問他家夫君要十張畫作,會不會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以對方的性子,肯定不會用潦草的畫筆來敷衍他…… 要不要把期限放寬一點?一個月給他畫一幅便好。 薛清靈小心的向前挪步,盡量避免踩到人家的畫作,雖然這些畫被毫不珍惜的扔在地上,可到底也是出自作畫之人的手中,細心描摹而成的。 “夫君,這人就跟你一樣,不愛惜自己的畫作?!毖η屐`貼在裴疏的耳畔,說起了兩人的悄悄話。 裴疏:“……” 說一句良心話,“我的字畫都掛在家里的多處角落,并未不愛惜?!?/br> “那你之前的不甚在意,丟了的那副旸湖煙雨圖呢?” “容我提醒你一下,那時我還在獨自游歷四方,若是無論什么東西都往身上帶著,好好珍惜著,我還走不走了?我怕是要背個房子在身上?你當我是蝸牛嗎?” 薛清靈想了想,也確實是這個理,“夫君,是我錯怪你了?!?/br> “你知道就好,以后莫要再提這件事了……”一提起這什么煙雨旸湖圖,裴疏就覺得頭疼,只希望這件事情早點翻篇。 薛清靈做個一個乖乖噤聲的手勢,保準絕口不提。 “不過,夫君,你要是一只蝸牛的話,一定是一只跑得很快的蝸?!迸崾鑴倓偟哪菐拙湫稳?,讓薛清靈瞬間想起了那些在雨后爬上葉片的小東西們,和他家夫君聯系在一起的話,似乎那些軟綿綿的小家伙們也變得可愛了起來,還有兩根可長可短的小觸角,戳一下還會含羞的縮起來…… 背著房子到處跑什么的……他家夫君輕功卓絕,就算是背著房子跑,肯定也跑的很快。 別看他家夫君表面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衣書生,實際上臂力大得很,拎起他薛清靈,就跟拎一個小雞崽一樣……這一點,他新婚夜當天就知道了。 裴疏:“……”什么叫做跑的很快的蝸牛? “如今有你這座大房子壓在身上,我就是想跑得快都不成……等等,裴夫人,警告你一下,以后不要把這種奇奇怪怪的形容用在夫君身上?!?/br> 被警告一次的小裴夫人只好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的點點頭,抱住裴疏的手臂乖巧道:“知道了知道了……” 結束了和薛清靈的對話后,裴疏也撿起了地上一張還未完成的畫作,那似乎是一副春日桃花圖,旁邊連著好幾張,都是嫣然的桃花圖,想來這個姓史的公子,也許很愛畫桃花。 “這位史公子啊,最擅長畫山水花鳥圖,你們可是去過旸湖旁的觀景臺,上面懸掛的第三幅春景旸湖圖,便是史公子的作品……不過啊,他雖然山水畫的不錯,可他畫的更絕妙的,要數他筆下的花——”汪征想起自己曾經見到的那副墨寶,忍不住的再次感嘆,那筆觸精湛,妙不可言,兼之有程派的風格,卻又比程派的花鳥更勝一籌。 據說安王妃就很喜歡程派的畫作。 汪征意欲請史長嶺為自己作畫,除了自己喜歡賞畫以外,還有另一方面的心思在里面,他們行商的,自然是要八面玲瓏,打好各路關系,向上投其所好。 安王妃喜歡蘭花,汪征便想請史長嶺用同樣的筆觸風格畫一幅蘭花圖,這畫一來可以自己收藏欣賞,二來……在必要的時候,也能用來打點討好。 第109章 心病 汪征帶著裴疏和薛清靈去見到了史長嶺。 史長嶺是一個瘦瘦高高的文人,穿著一身素雅的白色長衫,那白色的長衫上沾了幾點亂墨,略增了些書生的風雅文墨之氣,他的臉很長,容貌普通,臉上帶著些許孤高和陰郁的氣息,此時他正高傲的揚著下巴,得意的望著眼前的幾人。 今日來史家的客人,不僅僅有汪征裴疏他們,還有另外一群人。 那群人似乎是來瞻仰史長嶺的絕妙畫作,是三個書生模樣打扮的人,有一個帶著白色的儒士帽,另一個手上拿著一把羽毛扇,還有一個手上提著支狼毫筆。 這群人離開的時候,恰好與裴疏一行人迎面碰頭。 “史才子這畫當真絕妙!” “妙不可言,畫藝高絕!怕是連程庾老人家的花鳥作品,都比不上那一副……” “這種稀世的墨寶難得,可惜啊可惜,無論出什么高價,他居然都不愿意賣出去……” “他已經說了,這畫絕對不賣?!?/br> …… 汪征的耳朵動了動,聽他們提起那一副畫,他也跟著心動了不少,等見到了史長嶺,不等著介紹人,汪征反而也開口請求史長嶺,“可否也讓我等來欣賞欣賞那副絕妙的桃花圖……” 史長嶺百無聊賴的揮了揮手,見汪征帶了兩個人來,他也并不好奇,只當對方也是兩個愛畫之人,來他家自然是為了瞻仰他的畫作。 這幾個月來,他家的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 他懶洋洋的叮囑書童:“重新打開來給他們看一會兒,仔細著點兒,千萬不可傷到我的寶貝畫作?!?/br> “是?!睍犜挼狞c了點頭,當著裴疏三人的面,在長桌上小心翼翼的緩緩展開了那一副畫作。 當那副畫作在幾人面前打開時,裴疏、薛清靈和汪征全都睜大了眼睛,臉上皆是震驚之色,史長嶺一一掃過眾人驚訝的臉色,頓時覺得心情舒暢。 這樣的畫面令人沉迷,讓他百看不膩。 那幅畫徐徐展開,正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春日碧桃圖畫,畫上的桃花點點粉瓣嫣然,仿若躍然于紙上,只是在這畫上輕輕掃過一眼,便覺得眼前似乎有桃花拂面,春意陣陣的清新灼灼之感,連綿一片的嫣紅花海,叫人心頭一顫。 第一眼的震撼過后,細細看那畫筆,更是驚嘆不已,究竟是什么樣的丹青妙手才能執筆繪出這樣一幅精妙絕倫的畫作,那成百上千的筆觸,在白紙上落得恰到好處,分毫不差,仿佛渾然天成,竟讓人找不出一絲不完美的地方。 恐怕這樣的作品,僅僅只能是妙手偶得之。 史長嶺臉上的得意更甚了,他嘴角情不自禁的向上勾起,勾到了最高的地方,自己盯著那副畫卷沉著聲音迷醉道:“這是我這一生中最完美得意的作品?!?/br> 汪征在一旁鼓起掌來,夸贊道:“史公子畫藝高絕??!” 聽到了汪征的掌聲,薛清靈也回過神來,眼前的這幅桃花圖確實畫的精妙無雙,似乎能跟他家夫君的畫作不相上下,甚至隱隱還要更勝一籌,這一幅畫上的桃花……怎么說呢,仿佛凝結了作畫之人當時的所有心神一般,有一種勾魂奪魄之感,更是有一種震撼人心靈的美,讓薛清靈越看越覺得心顫不已。 他的心潮也跟著這幅畫作起伏。 薛清靈心底對這幅畫的喜歡越來越甚,他莫名覺得這幅畫帶給他一種很親切很熟悉的感覺,仿佛曾經在哪見過似的,或者說……看著那畫卷上嫣紅灼灼的桃花,總是讓他覺得仿佛是裴疏那一雙桃花眼含笑的望著他。 他情不自禁的搖了搖頭,把自己從這種想法里解脫出來,薛清靈側過臉來看一旁裴疏的側顏,恰好看見對方那一雙桃花眼上揚的眼尾。 好生奇怪。 這種撲面而來熟悉感是從哪來的? 莫非是因為夫君的那一雙相似的桃花眼。 薛清靈喃喃失神的贊嘆了一句:“這畫真美?!?/br> 他旁邊的裴疏看完這幅畫卷之后,則是一語不發。 欣賞過畫卷之后,汪征終于跟史長嶺說起了自己的來意,史長嶺最近被怪病纏身,體弱嗜睡,經常性的頭疼不已,這失眠頭疼的癥狀,幾乎讓他無法完成一幅畫作,只因為在執筆作畫的時候,頭痛癥發作,他的雙手跟著顫抖,這就容易讓他手上的畫作毀于一旦。 這毛病找了好些大夫來治,全都沒有任何效果。 史長嶺的頭疼如舊。 這段日子以來,他手底下的畫作也越來越少了。 “還請裴大夫來為史公子診脈?!?/br> “史公子,裴大夫的醫術很是高明,說不定他能為你治好奇癥?!?/br> 聽說這人是來給自己治病的,史長嶺臉上頓時飄過幾絲無比厭惡的神情,他皺著眉頭打量眼前的裴疏,對著這位容貌俱佳的年輕白衣大夫,史長嶺越發的看不順眼。 他輕輕嗤笑了一聲,不客氣的抬手指了指裴疏,語帶譏嘲:“就他?” “這么一個年輕的大夫?能有幾分治病救人的本事?”史長嶺嘖嘖的幾聲,那一雙眼睛放肆的打量在眼前的裴疏身上,“年紀有二十了沒有?學了幾年醫術???看了幾本醫書???手底下又救治過多少病人呀?” “小大夫,提醒你一句,年紀輕輕可千萬別出來沽名釣譽呀,還說什么醫術高明,真是笑話……”史長嶺連連笑了好幾聲,笑聲刺耳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