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也許是今日不宜吃粥? 聞著粥鋪里彌散開來的香甜粥香,裴疏有些后知后覺的揉了揉鼻子,驀地就想起了那天夜里吃過的合珞齋的糕點,那食盒里的糕點做的十分漂亮,一個個的細膩軟糯,小巧玲瓏,那軟糯的糕身在唇舌間化開的時候,尤為香甜…… 想著想著,裴疏便從粥鋪里離開了,而是去找了一家糕點鋪子,買了一盒香甜的糕點。 也有什么紅豆糕梅花糕之類的,裴疏吃了幾個,就覺得太甜太膩的慌,一大清早吃這么甜的東西,還真讓人受不了,于是他又拐進了一家面館,叫了兩碗清湯面。 吃下了兩碗面之后,才終于壓下去了那股甜膩。 勉強自己再吃了兩個rou包子之后,裴疏解決了自己的早餐,他心想這也許是因為昨夜睡得不好,今早才會食欲不佳,他也懶得因為這種情況給自己扎幾針來刺激下食欲,就這樣吧。 之后裴疏打算去賞美景。 旸川的春景在江南亦是十分出名的,尤其是旸湖周邊的風光,讓無數的游子佳人流連忘返。 裴疏來到了旸湖的最佳賞景點,也是他來的巧了,他剛到湖畔的時候,正好下起了一場朦朧的細雨,原本平靜的湖面上開始被煙雨籠罩,煙雨繚繞一片,對岸深深淺淺的山和云在雨中似乎暈染開來,如同一幅水墨畫卷在你的眼前張開…… 這樣的美景,蔚為奇觀,不少游人在游廊小亭中駐足觀看,還有些人手撐著油紙傘在細雨中漫步。 裴疏站在一處橫欄前,觀賞不遠處雨中旸湖的美景,點點的雨水打在水面上,暈散開一點一點漣漪,灰白的天色,渲染開來灰的淡的雅的濃的,潑墨而出眼前這一副丹青繪卷。 他看著眼前的湖水,卻驀地想到了一個淡青色的影子,也是這樣的立在水岸邊上,風吹過楊柳依依,對方的長發在風中搖曳,而后,隨著煙波陣陣的水影漸行漸遠,逐漸的看不見了。 …… 出神稍許后,裴疏扭轉過頭來,不再看湖面上的光景,而是看向了身邊的淺褐色石柱。 這時有一個灰色衣裳的書生一路沿著游廊游逛到了這邊,那書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站在橫欄前的裴疏,因為裴疏一身的風雅氣質,實在是讓人無法不把目光停駐在對方身上。 那書生昨日剛從外地來旸川游學,他看見裴疏的時候,在心里想到,旸川不僅僅有美食美景,卻也還有這般出色的人物,于是他忍不住的走到了裴疏身邊,主動與他搭話 “這位公子,你一定就是旸川本地人吧?!?/br> 裴疏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反問道:“為何這般猜測?” 卻見那人笑了一下,指著湖上的風景,笑道:“眼前這么美的風景你都無心觀賞,說明你早已司空見慣?!?/br> 裴疏:“……我是第一次來?!?/br> 說完了這句話后,裴疏不欲與人多談,客套幾句話后,便轉身離開,此時的旸湖還依舊籠罩在這一場煙雨濛濛中。 裴疏沿著湖岸邊的游廊一路向前走,卻走到了一處高臺之上,這個觀景臺上有風雅之士擺下的不少筆墨紙硯以及長桌卷軸,免費供過路游人才子賞景作畫,他到的時候,旁邊有兩個書生站在長桌前,望著眼前的煙雨湖景執筆作畫。 裴疏看著那卷軸墨硯,忍不住的心中一動,于是他也走到了一處長桌前,鋪開宣紙,拿起畫筆,抬眸瞥了一眼望不盡的煙雨山水,而后低下頭來開始作畫。 萬花谷有七圣,琴、棋、書、畫、藥、工、花,裴疏雖是藥王弟子,實際上他所涉獵眾多,不僅僅醫術絕妙,在琴棋書畫上亦是造詣頗深。 當第一筆落下的時候,裴疏就進入了一種沉浸的狀態,手中的畫筆行云流水一般的在畫卷上描繪出錦繡繁雜的一層層圖案,首先只是畫卷的一角,慢慢的,一整幅畫卷上已經沾滿了各色的墨跡。 點上最后一筆,裴疏手上還執著畫筆,整個人卻已然回神,他低下頭來審視畫卷,卻發現那畫中描繪的居然是一副春景桃花圖,花枝上的桃花開得艷麗非凡,沿著枝頭生長的深深淺淺緋紅色桃花在畫卷中栩栩如生,一股濃烈的春意躍然紙上…… 裴疏心中大震,慌忙把畫筆擱下,腳步匆匆的離開了這處高臺。 那副未干的畫卷還留在長桌上。 邊上有一人此時也剛完成了自己的墨畫,那人發現旁邊居然有一副展開的畫卷,于是他走了過去,在那畫卷上看了一眼,頓時瞪大了自己的眼睛,眼睛里盡是驚嘆。 左右看了看四周,那人并未發現作畫之人,于是他匆匆忙忙的把這幅畫卷起來,藏進自己的衣袖里,亦是腳步匆匆的離開。 外面的細雨已經停了,空氣里有一股雨后清新的味道,風吹拂過,綠葉上的雨水順著脈絡匯聚成一點,從葉尖上緩緩滑落,墜入泥土之中。 裴疏心煩意亂,他覺得自己剛才真是著了魔一樣,居然看著眼前的煙雨山水之景畫出了那樣的一幅畫……他的情緒煩躁異常,手里拿著竹笛,情不自禁的用笛頭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突然間,他好像聞到了一股隱隱約約擾人的氣味。 他連忙拿起掛在笛尾的穗子,握住笛穗上的紅繩結,放在鼻子邊嗅了一下,果然是聞到了那一股時有時無分外擾人心神的香氣。 這氣味他以前也聞過很多次。 卻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令他心神不安且煩躁不已。 裴疏拿著手上的那支笛子,往前走了幾步,正好看到前面有家攤販,攤子上擺著許多梳子珠釵之類的飾品,同樣,也有各式各樣的彩色穗子。 他打算要換一個新的笛穗。 裴疏走到了飾品攤前,在一眾形狀各異的穗子中挑選,他選來選去,卻沒有符合自己心意的,然而此時他又必須換一個新的笛穗。 攤子的老板見他猶豫不決,眼睛從裴疏手上的笛子上一晃而過,馬上就拿起一個紅色繩結的穗子推薦道:“這位公子,你笛上的穗子花樣過于簡單,一點都不符合身份,來看看這個千絲百扣的紅繩結,我們這手藝最細致的姑娘編成的,最是適合你這樣的風雅人物佩戴……” 裴疏挑選笛穗的手一頓。 聽了老板這話,他突然就不想買穗子了。 于是他在老板不悅的目光中轉身離開。 走在屋檐底下,裴疏拿起手中的紅色笛穗,看著上面花式簡單卻漂亮異常的笛穗,還有穗子底下的兩塊青色的小玉石,就覺得方才那攤鋪上所有的穗子,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手里的這個。 裴疏嘆了一口氣。 也罷,就讓它一直掛著吧。 裴疏無心再賞旸川的美景還有美食,他覺得這個地方估計跟他八字不合,一到了這里,心情就亂糟糟的,于是他決定繼續北上。 不再選擇走水路,而是買了一匹馬,裴疏騎著馬一路向北,繼續趕往下一個要去的地方。 然而裴疏沒料到的是,離開了旸川之后,他身上的情況沒有絲毫緩解,反而是更加糟糕了。 最開始的幾天,為了避免自己繼續胡思亂想,裴疏一路行醫,幾乎一天診治上百來個病人,也只有忙著給人看病,琢磨脈象的時候,他才能保證心神安寧。 這樣忙忙碌碌給人行醫了好幾天,坊間都開始流傳有一個姓裴的大夫,極其熱衷于給人治病,只要有人來向他問診,他都來者不拒…… 【宿主:裴疏】 【治療點:576】 【死亡倒計時:五百七十六個時辰】 持續了七天后,裴疏在一家酒樓里大醉了一場,等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就變得懶懶散散的,不想給人診病,也不想再游山歷水。 他躺在床上,細數自己身上的癥狀。 坐立不安、心神不定、食欲不振、失眠多夢…… 具體則表現為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缺了點什么;以前一下子能吃十個燒餅的,現在只能吃五個了;夜里就算是念清心訣都無法靜心…… 裴疏判定自己應該是病了。 他睜開眼睛,仰頭看床上的紗帳,都說醫者不自醫,他可能也需要找一個大夫來給他診治診治。 ——治病千日,終于有去看病的一天。 于是裴疏從床上爬起來,整理好衣裝,踏入了方戍城的一家醫館。 第27章 臨安 何仁堂是方戍城里最大的一家醫館。 裴疏走進醫館的時候,正好發現醫館里還排著七八個人等待著問診,以及還有來來往往的人拿著藥方,去找醫館的伙計買藥拿藥。 拿著笛子的裴疏,亦是百無聊賴的排在等待就診的隊伍里。 何仁堂今天有三位坐診大夫,只不過有兩位都被富貴人家請去家里問診看病去了,只余下一位醫術不甚高明的留守在醫館里給人治病,這位留守的大夫治病極慢,并且十分講究,把簾子拉上,在靜室里與病人單獨診脈,并且他診脈的時候,還要捋著胡須細細的感受很長一段時間。 裴疏和其他等待就診的患者守在外面。 前面一個病人還沒治好,后面又來了一個,那是一個渾身冒著冷汗,明顯是腹痛不已的患者,那人實在是忍不住身上的疼痛,就走上前去問醫館的伙計,“可否讓大夫先給我診治?” 站在簾子邊的伙計輕飄飄的瞥了那人一眼,聲音里無波無瀾:“劉大夫正在給人診治呢,你且等等,在這里等著這么多人,也得分個先來后到?!?/br> 那腹痛的人沒法子,只好退到后面排隊等待著。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響動,一輛車轎在醫館門口停下,轎子里下來一個梳著厚重發髻的夫人,醫館里的伙計連忙出來迎接,領著這位貴夫人率先進去診治,這位貴人一向出手大方,就連守在簾子邊的伙計,也忍不住的跟著進去,說笑幾句,說不定能獲得些許打賞。 先前那個腹痛的病人,此時已經疼得上下牙齒打顫。 裴疏瞥了一眼那邊靜默無聲的簾子,已經看不見半個醫館的人,前面等待著的幾個人對于此種現象,雖然神情焦躁,卻也老老實實的等在那里。于是他拿起手中的竹笛,隨意的在手中旋轉了一圈,而后走到了那個腹痛的青年身邊。 “介意我來給你診治么?” 那個腹痛的青年抬起頭來,神色大驚,眼見說這話的人居然是之前排在他面前,等待看病就診的那位白衣風雅書生,對方氣度不凡,神色朗朗如日月,雖然看著不太像個病人,可他應該也不是個大夫……于是青年猶疑地問道:“你會醫?” “不才,學醫十載?!?/br> 學醫這么多年為什么還來這排隊就診……?雖然心中有些疑問,可那腹痛的青年實在是疼痛難忍,醫館排隊還不知道多久才能輪上他,再加上又見眼前的白衣人嘴里話語說得信誓旦旦,便忍不住的點了點頭,死馬當作活馬醫,虛弱道:“那就請這位公子幫我看看吧……” 還未給此人把脈前,裴疏觀察他的病相,已經把對方所患的病癥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于是他診脈驗證過后,便從懷里拿出一包銀針,在對方手臂和肚臍上方先扎了兩針,暫時止住了對方身上的疼痛,而后又在對方腿上數xue按了幾下,找來紙筆,依照慣性的快速寫下藥方,嘴里順口就道:“回去之后多用熱毛巾暖一下肚子,這個方劑每天吃一次,三天后應該就沒事了……” “神了,真的不痛了!”那人揉了揉肚子,只感覺對方方才針扎過的地方,尤其是肚臍往上三寸的地方,好似有一把火在灼燒,燒的他全身暖洋洋的,如同驅散所有陰霾濕寒。 那人接過裴疏手上的藥方,千恩萬謝付了診金后,轉身離開了醫館。 前面排著隊的幾人見狀,各自臉上的表情都不太一樣,其中有個手扭了的,跑到裴疏身邊,好奇的問:“這位白衣大夫,可否也給我的手診治一番?!?/br> 裴疏掃了對方手臂一眼,直接拿起手中的竹笛在他手臂和肩頸上敲打了兩下,這兩下力道全都不輕,瞬間把那人氣得火冒三丈:“喂喂!你怎么突然打……嗯?好像可以活動了……???” 剛騰升上來的火氣瞬間啞了,那人左旋右轉的扭了扭自己的手臂,發現十分靈活,也不痛了,頓時美滋滋的感謝過,也轉身走出了醫館。 其他剩下等著診治的病人,先是看了一眼那邊毫無動靜的簾子,前面的那人還是沒有出來,于是又有人忍不住的圍到了裴疏身邊,請求幫忙治病。 裴疏猶豫了一下,但是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順手就幫人給治了。 可能是前幾天瘋狂給人診病的時候留下的后遺癥…… 奉志急匆匆的在方戍城里打聽,問清了哪里有醫館后,趕緊找到了最近的一家,他站在人家店鋪門口,抬頭瞥了眼招牌,何仁堂,奉志喘了幾口粗氣,他剛從商船上下來,正要來找個大夫去船上給他家老爺治病。 他跨進了醫館里,沖進后面就去尋大夫,結果他到了候診的地方,正好看到一個白衣大夫在給人治病。 奉志忍不住停下了腳步,在心里尋思著,眼前這個俊美的白衣大夫為何如此年輕?著實令人難以置信。在他印象中經驗豐富的老大夫,那都應該是長胡須飄飄,背著個大藥箱的穩重模樣…… 于是奉志站在一旁,決定先觀察觀察這大夫給人治病的水平。 何仁堂的孫大夫終于給人診治結束了,伙計溜去外面的簾子邊,高叫一聲:“下一位——” “下——”那伙計定睛一看,整個人都傻眼了,剛才等著的人怎么全都不見了?? 伙計的眼神再往邊上掃一掃,正好看見了那個被包圍的白衣人,因為裴疏治病又好又快,以致于有些人治病回去后,隨口夸贊了幾句,跟著又來了好幾個過來求診…… “掌柜的!有人來踢館啦?。。?!” 裴疏被何仁堂的人“請”了出去。 他出去了之后,那群病人也跟著他一起出去了,在路邊求他問診治病,裴疏一一給人快速診治了,等送走了最后一個病人,裴疏站在路口邊上無語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