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蒼看他里外忙活，掀起眼皮，說道：“別找了。丁陶不大可能會把重要的證據放在明面上。至于電腦，我剛才試了下，芝麻開門不能讓它解鎖?！?/br>
    賀決云無語說：“……你開掛還上癮了是不是？”

    穹蒼說：“書房里能找到的線索，無非就是丁陶在公司經營中簽過幾份合約，以證明他在商場上的不光彩吧?！?/br>
    賀決云說：“怎么？”

    穹蒼把手機遞過去：“你看，丁陶說是，為了擴大新的生產線而進行融資，可是在吸引投資后，他并沒有馬上籌建新的工廠，而是把錢套了出來。公司發布了幾則公告，之后就沒有了下文?！?/br>
    賀決云問：“套哪兒去了？”

    “多半是放貸賺利息去了，公司并沒有記錄相關的賬目?！瘪飞n說，“這一部分利息，很可能是進了他私人的腰包。此外，他年報上的壞賬率遠超同行，屢屢消失的應收賬款指不定去了什么地方。他的日?；ㄤN很大，應該有一些灰色收入?！?/br>
    賀決云覺得有點荒誕：“他已經算有錢了，公司也有了口碑。老老實實地發展，生意能穩定擴大的，這樣管理豈不是自毀前程？”

    “見識過更有錢的人，就會更加渴望錢，因為資本的世界殘酷又分明，而丁陶不是個容易滿足的人?！瘪飞n兩手交叉，手肘撐在扶手上，那姿勢頗有商業大牛的風范，她說：“利用別人信任嘗到過甜頭，很容易會把其他人都當做傻子。何況丁陶的公司來自父輩的繼承，多年來又維持得不錯。他成功得太簡單了?！?/br>
    賀決云看著她，有一瞬間忘記了誰才是霸道總裁。

    他把手機還過去，問道：“按照流程，我們是不是應該排查一下跟丁陶有仇的債務人？”

    穹蒼攤手：“應該是吧。但是那個名單的數量估計會很龐大，我的直覺告訴我，多半是在浪費時間?！?/br>
    以丁陶的做人方式，跟他有仇的，怎么可能只有一點點？

    兩人還沒敲定下一步的調查計劃，三夭系統已經彈框提醒他們，說沈穗回來了。

    數據立即回調，二人重新回到緊鎖的門口。

    穹蒼轉過身，看見了一起出現的三人。

    丁陶的妻子沈穗，身體虛軟地靠在兒子身上，鼻子與眼角一片通紅。雖然是素顏，卻有著成熟女子的風韻，看著楚楚可憐。穿著一身中長裙，以及一雙黑色的高跟鞋。

    后方的警員朝他們點點頭算作打招呼。沈穗也沙啞地說了一句：“你們好?！?/br>
    賀決云正要回禮，發現邊上穹蒼直著眼，毫不避諱地在沈穗身上來回掃視，舉止極不禮貌。

    第64章 疑點

    賀決云用手肘輕輕撞擊穹蒼以作提醒，并錯身上前，禮貌地對沈穗道：“女士請節哀。我們今天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情想跟你確認一下?！?/br>
    沈穗吸了吸鼻子，無視了賀決云，眼泛淚花地回視穹蒼，問道：“怎么了？”

    穹蒼這才移開視線，回說：“沒什么?！?/br>
    沈穗上前打開房門，邀請眾人進去。

    ·

    就在沈穗出現時，何川舟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方起正在觀察她，沒錯過這微表情的變化。他從原座離開，一步一步地靠近，試探打聽道：“你覺得沈穗這樣的表現有問題嗎？”

    何川舟眼珠轉動，不冷不熱地斜睨他，反問道：“你覺得呢？”

    方起：“感覺有用嗎？”

    何川舟說：“它有一定的參考意義，但是你需要找到感覺的來源，否則它很可能會成為你的偏見?！?/br>
    謝奇夢垂下視角盯著地面，眼睛重重地眨了兩下，臉上是陷入沉思的晃神。

    方起捏著下巴，低聲沉吟。

    “不同專業的人，有不同的判斷角度和判斷方法。讓我來分析的話……”方起說著語氣逐漸堅定，兩手環胸道，“如果的三夭建模沒有問題，我認為沈穗并不如她表現出得那么傷心。偽裝的情緒和真實的悲傷是不大一樣的，她臉上的肌rou有些許的僵硬，走向不夠自然?！?/br>
    何川舟說：“這個可能是臉上打了針?！?/br>
    三夭的幾位技術人員聽見這話笑了一下，但見其余幾人表情都很認真，又忍了下去。

    方起說：“她在看見兩個警察的時候，下意識地將丁希華的手臂抓在了懷里，還側過了身，回避二人的視線。這是一種尋求安全感且表示抗拒的動作。賀決云跟她說話時，她第一反應是關注穹蒼那邊。她對別人的態度很敏感。我見過一些極度悲傷的人，他們對外界的信息接收會變得緩慢，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也幫忙開導過一些死者家屬，他們面對警察時，第一反應不是抗拒，是希望警方能夠幫忙抓住真兇。普通人都會將警察默認成朋友?！?/br>
    何川舟點頭。

    方起說：“而且，她太漂亮了。我是說，一種過于精致的悲傷，好像在拍戲表演一樣。你不能說這樣不行，但總覺得，有點奇怪?！?/br>
    幾位同行都是點頭。顯然他們也察覺到了沈穗身上的違和感。

    何川舟掃向謝奇夢：“你覺得呢？”

    謝奇夢小聲說：“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還不知道?！?/br>
    何川舟語氣平靜：“她可是犯了幾個很大的錯誤?！?/br>
    謝奇夢怔住。

    但何川舟并沒有想解釋的意思，只道：“先往下看吧?！?/br>
    謝奇夢內心滋生出一股淡淡的酸澀，大約是挫敗，然而很快被他按下。他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屏幕，較勁兒似地想在沈穗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

    穹蒼等人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呈分明的兩派坐下。

    穹蒼坐在最靠近沈穗的位置，邊緣處的年輕警員自覺拿出筆記本，準備記錄重點內容。

    穹蒼安慰了他們兩句，開始步入正題。

    “你最后一次見到丁陶是什么時候？”

    “昨天早上?！鄙蛩牖貞浾f，“他前天其實回家了，只是回來得很晚，那時候我已經睡了。第二天早上他很早就離開，我還沒醒，也不知道他具體是什么時候走的?！?/br>
    穹蒼繼續問：“你知道，他昨天是去見什么人了嗎？”

    沈穗搖頭：“不知道。他生意很忙，朋友很多，不會見誰都跟我說的，說了我也不懂?！?/br>
    穹蒼：“他昨天沒有按時回家，有打電話跟你報備過嗎？”

    “他經常不按時回家，甚至不回家的，從來不會跟我通報?！鄙蛩肟嘈α讼?，扯過一張新的紙巾，“他有一點大男子主義，做什么事情都自己決定，不喜歡我總管他。何況，我也管不了?！?/br>
    穹蒼起身，拿過桌上擺著一瓶飲料，示意說：“不介意吧？”

    “隨意?！鄙蛩氩林翘檎f，“不好意思，沒好好招待?！?/br>
    穹蒼一面擰開瓶口，一面問道：“丁陶昨天穿的是什么衣服？”

    “藍色西裝……”

    沈穗說著明顯頓了下，又開始猶豫起來，說：“大概是吧，我也記不大清楚了?！?/br>
    穹蒼狐疑：“嗯？”

    沈穗繼續解釋說：“他走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一下，所以有點印象。也可能是我記錯了。不過他衣柜里的衣服就那些，平時穿藍色的比較多?！?/br>
    “哦，我只是想讓你放松一點，隨便問問，你不要太緊張。人在悲傷的時候就算出現記憶錯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瘪飞n說，“局里對這件事情很重視，一定會追查個水落石出?！?/br>
    沈穗捂著胸口道：“那就太好了，謝謝你們?！?/br>
    “那我們繼續吧?！瘪飞n說，“你們知道，丁陶平時有得罪什么人嗎？”

    沈穗又哭了，啜泣道：“我老公做人很好的，朋友也很多。我想不出有什么人非要殺他?！?/br>
    穹蒼瞥向一直沉默的丁希華，后者低下了頭表示回避。

    穹蒼說：“比如，十二年前，丁陶刻意阻攔救護車通行，導致一名孕婦錯失最佳治療時機，并不幸身亡。孕婦的家人，應該算丁陶的仇人吧？”

    沈穗在聽到一半的時候，額頭的青筋已經開始抽搐，等穹蒼說完，她神情激動，朝前坐了一點，說道：“是不是跟他有關？同志！我們老陶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老公解釋過很多次了，他只是當時有點分心。兇手是不是那個人？這是不是打擊報復？同志，你們得幫我老公??！”

    穹蒼說：“我們只是在查丁陶的過往履歷時查到了這件事情，你不要激動?！?/br>
    沈穗嘴唇顫抖，像是驚訝，說道：“需要查到這種地步嗎？”

    “當然?！瘪飞n說，“我們的目標是查出兇手，自然要從動機上開始入手。你放心，現在多種機構的數據庫都共享了，在這樣信息高度發達的年代，人只要做過什么，都會留下一點痕跡。我們會逐一進行排查的，總能夠抓到真兇?！?/br>
    沈穗若有所思地點頭。

    賀決云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幾人的表情變化。他本身共情力就比較強，自然也能感覺到此刻氛圍的詭異。

    穹蒼身體前傾，偏向丁希華，說道：“你已經二十五歲了，公司的事情，你應該有所了解吧？”

    丁希華搖頭：“我不想繼承家里的行業，我想走科研的道路?！?/br>
    沈穗拍著他的手說：“我兒子不喜歡做生意。我老公學歷不高，被人嘲笑過，所以也很希望小希能好好讀書。他成績一向很好，老陶不會拿公司的事情煩他?！?/br>
    穹蒼問：“你覺得你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

    沈穗：“他是老陶的兒子，當然是仰慕自己的父親！”

    穹蒼：“你知道你父親當年阻攔救護車的事情嗎？”

    沈穗尖聲道：“他當時還小，怎么可能會知道！”

    穹蒼停了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

    “他當時還小但是他現在不小了。他現在是個成年人，有能力獨自回答我的問題，你說呢？”

    沈穗才發現自己的情緒過于激動，在丁希華的安撫下，安靜了下來。朝后靠坐，不再出聲。

    穹蒼朝賀決云示意點頭，賀決云翻出洪俊的照片給丁希華看。

    “見過他嗎？”

    丁希華唇角肌rou僵硬了下，同時搖頭。

    穹蒼：“有沒有看見他在附近出現過，或者聽你父親提起過類似的人?！?/br>
    丁希華：“真的沒有?！?/br>
    穹蒼：“你對公司的財務狀況也一點都不了解？”

    丁希華：“我只知道好像還不錯?！?/br>
    穹蒼又問了幾句話，沒得出什么有用的線索。二人已經因她剛才的問題生了戒備。穹蒼干脆起身告辭，答應有新的進展，再來告訴他們。

    三人出來，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穹蒼剛拉上車門，就說：“抽幾個人手去丁陶的公司問問，看看能不能問出他昨天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最好是詳細的行蹤?！?/br>
    賀決云直接問：“沈穗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小警員坐在后排，聞言將腦袋從座位間的空隙里伸出來，插話道：“我看她哭得很傷心，眼睛都腫了。隊長你怎么好像對她有所懷疑的樣子？”

    穹蒼笑了下，伸手調整上方的后視鏡，讓它照著年輕警員茫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