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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可能身體底子有虧損, 謝九玄這場風寒來勢洶洶,總也不好。 自那天他險些殺了人,阮寧輕易不讓人靠近。 她親自端了藥放到他面前:“喝吧?!?/br> 這人皺著眉頭看了眼藥, 并不伸手,嘴里發出幾聲壓抑不住的輕咳。 阮寧不說話,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壓抑。 謝九玄咳得越發厲害,卻仿佛不想示弱,扭過頭去,只留下一個固執的后腦勺。 阮寧抿唇不語。自那天之后, 她就很少開口了。 謝九玄卻好像對此不滿,幾次三番試圖挑起她的怒火, 未果后,整個人情緒都沉了下去, 每每都要跟阮寧做對。 就像……鬧脾氣的小孩。 比如現在,讓他喝藥,他就不喝。 阮寧將藥碗放下:“記得喝?!?/br> 留下這句話便往外走。 她讓人將窗戶釘了, 只留了門,她自己不想跟謝九玄處在同一空間內,每日改為在院中打坐。 “阮寧?!敝x九玄扭頭,眼睛陰沉沉的, “我要糕點?!?/br> 阮寧腳步一頓,想也沒想,將手伸進袖帶去拿東西。 做完這個動作,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在擅自行動,并沒有經過她的同意。 隨手往袖帶里放糕點這事, 也是一樣的。她甚至想不起來這樣做的動機何在。 至于那個更深層次的理由, 她拒絕去想。 目光淡淡地盯著手中的東西, 她心想,拿都拿出來了,總不能扔了。那樣倒顯得刻意。 故而她一臉平靜地轉過身,將糕點放到謝九玄面前。 “喝完藥再吃?!?/br> 只是這次,她卻沒能瀟灑離開。 因為她的手,被人攥住了。 她掙了掙,沒掙開。 謝九玄嘴角抿成了直線:“做什么去?” “習武?!?/br> “那天——” “意外而已?!比顚幚淠疅o情,居高臨下俯視,“藥趁熱喝才好?!?/br> 謝九玄手猛地握緊,阮寧甚至覺得有些疼了,只是她臉色一變未變,就那么看著謝九玄。 有那么一瞬,她覺得謝九玄恢復了正常。 他身上突然爆發出的冷意讓她想到上輩子的寧國公。 阮寧眉頭一蹙,迅速將手甩開。 謝九玄:“我不喝?!?/br> 阮寧眼風如刀,絲毫不受威脅:“愛喝不喝?!?/br> “砰——” 謝九玄氣笑了:“那日之事我們今天必須說個清楚?!?/br> 阮寧剛要張口,卻被謝九玄一句話噎得渾身僵硬。 “那日明明是你脫了我衣服,后面也是你撲上來,你說不認就不認了,我怎么不知道阮姑娘是這樣的人?!彼挠牡囟⒅顚?,一身陰郁氣息,活脫脫被占了便宜的樣子。 阮寧只覺得一口血卡在喉嚨里。 “你究竟在說什么???”她嗓音沙啞,涌起一股無力感。 “此為其一,”他竟然還條縷分明,逐條分析,“其二,你脫我衣服致使我染風寒,日日受苦藥折磨,阮姑娘非但不陪伴寬慰,反而冷言冷語?!?/br> 說著,他又撕心裂肺咳嗽起來,簡直是對方才話語最有利的“證據”。 “其三,這世上,男女同床共枕,甚至肌膚相親,難道不該是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一抹紅暈悄悄爬上他耳廓,他一本正經道,“你親也親了,看也看了,如今打算翻臉不認人?要知道,我絕不會和除了夫人之外的人做出如此違逆禮教之事,你既把什么都做了,就該承擔起責任來?!?/br> 這還不算完,最后,他聲音鏗鏘有力,總結陳詞,站在道德的高度企圖讓阮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阮將軍以寬厚誠信為立身根本,你這樣做,把將軍府置于何地?如此逃避責任的行為簡直令將軍府蒙羞!” 說完,氣勢洶洶地盯著她,一身正氣可令日月黯然無光,腦門上明晃晃寫著“討伐負心人”。 阮寧嘴角抽了抽,臉色因腦子里突然冒出的畫面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她半晌都不知該說什么。 這人胡說八道倒打一耙的本事她算是見識了。 而且,她爹在戰場上出了名的刁鉆狡猾,寬厚誠信?謝九玄從哪里現想的詞??? “衣服,并非是我脫的,”她額頭青筋跳了跳,咬牙道,“再者,是誰再三親了上來?不是我吧?” 謝九玄冷笑一聲:“總而言之,你便是占了我夫人的便宜。你要么還給我,要么——” “要么什么?”阮寧這會是橫看豎看都覺得此人腦子不是那么正常。 正常人問得出這種問題?還給他?怎么還?她迅速將腦子里不合時宜的畫面壓了下去。 “要么跟我成親。不然你以為呢?”他挑著眉,“你占盡了我夫人的便宜,你賠我一個夫人好了?!?/br> 阮寧深吸一口氣:“藥涼了,我再讓人煎一碗?!?/br> 謝九玄猛地抓住她袖擺:“你還沒說?!?/br> 阮寧側頭:“說什么?” “你得賠我?!彼淅涞?。 如果忽略他耳廓上淡淡的紅暈,倒是顯得很有威懾。 “哦,不可能?!比顚幒敛涣羟?,就連背影都透著冷漠。 謝九玄慢條斯理理了理袖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離開的方向,手因為阮寧方才一擊還在發麻。 “寧公子——”梁司南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謝九玄推開門,目光從院中掃過,平日里阮寧便是盤坐在那株白木蓮下打坐,這會很難得不見人。 但他也知道,她定是注意著院子里的動靜。 “何事?”他道。 梁司南臉上閃過不自在。他們兄弟中間隔了太多事,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小時候那樣毫無隔膜。 但他總是希望哥哥好。 他所認為的好,就是無論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很顯然,如今他想要阮寧。 想到這里,梁司南有些興奮地從鼓鼓囊囊的懷里抽出幾本書扔給謝九玄:“這些都是我朋友的珍藏本,此人號稱臨安第一公子,愛慕之人不知其數,傳聞中臨安府性子最野的娘子最后也對他死心塌地。若想知道如何讓姑娘動心,問他就對了?!?/br> 謝九玄目光從書上掃過,嗤笑一聲,不屑道:“旁門左道?!?/br> 手卻將書收了起來。 梁司南瞧見,想起這人小時候明明喜歡糕點,偏故作冷漠,甚至說那糖糕粘牙,總是挑毛病,他便一直以為這人是不喜甜的。 直到后來……他瞧見阿姐喂謝九玄吃,用的借口是:“阿姐也覺得粘牙呢,不如寧遠替阿姐吃了吧?” 這個時候,謝寧遠才會皺著眉頭,鼓著腮幫子吃起來。 一邊吃一邊用溫和的聲音道:“粘牙,難吃?!?/br> 他心里一陣酸澀,揉了揉眉頭道:“我可是從昨天一直跟那云若年喝到今天,才拿到這些,他壓箱底的都給我掏空了。哥你拿回去好好琢磨琢磨?!?/br> 他頭暈暈乎乎往外走了兩步,想起什么,趕緊道:“對了你的身份盡早告訴她吧,云若年都說了,小的隱患埋著埋著可能會變成大事,到時候后悔就晚了?!?/br> 謝九玄眉頭皺了皺,抬眸看見阮寧端著藥來了。 他一臉肅穆地看著只從封面看就有些不正經的書,來不及翻開,順手便壓在桌面上幾本書底下。 阮寧本以為謝九玄還會跟她挑刺找借口不喝藥,沒想到他乖乖喝了。 直到拿著空碗走出門,她仍然有些回不過神。 她搖了搖頭,把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覺壓下去。 謝九玄能老實下來再好不過了,她有什么可疑慮的。 說實話,那一日的事情她想想便覺得頭皮發麻。 但是謝九玄已然不講道理讓人招架不住,她若是再顯出窘迫豈不落了下風? 輸人不輸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卻說阮寧出門后,謝九玄目光從敞開的門口飄過,先從東面飄到西面,再從南面飄到北面,就連哪個墻角站了幾個侍衛他都數得一清二楚。 阮寧將碗交給下人,坐到白木蓮下打坐。 這個方向正對著房門,正好可以看見謝九玄坐在桌邊,桌上還高高堆著一摞書。 謝九玄盯著她閉上了眼睛。 然后,他的視線轉移到旁邊那一摞書上。 隨后漸漸下移,移到梁司南帶來的那幾本。 他耳邊回蕩著梁司南的話,視線又在屋內環視一圈,坐姿調整了好幾回,最后的最后,似乎確定排除了一切不穩定因素,他這才一本正經地抽出了其中一本。 他的動作自如極了,漫不經心中透著不急不躁,仿佛那就是一本《孟子》,而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書。 他做出平日里讀書時候的姿勢,一手扶著書背,一手翻開。 “春閨記事”四個字赫然撞進眼簾。 他輕輕皺眉:“咦?” 這樣的書名,實在讓人想不到什么好地方去。 以他從小讀的詩書禮儀,這樣的書根本就是不堪入目,他本該當即丟棄,并把梁司南捉來好好教訓一頓。 謝寧思如今越不像話了。 他心頭拂過這些想法,手卻自動翻起了書。 只見開篇第一行寫的便是:“若要談起林府小姐與我互定終身的故事,就不得不從一場雪開始講起?!?/br> 這本是最簡單的話本開頭,尋常紈绔早就看膩了??芍x九玄從小謹遵禮儀,何時見過這種書? 第一句話便抓住了他的心思。 互定終身?他心里一動。 他端坐桌邊,神情嚴肅,抿了唇,捧著書看得入神。 不知情的,定以為他在琢磨什么難解的經學問題。 阮寧也是這樣認為的。 她偶爾向謝九玄的方向掃一眼,發現這人一下午都沒有動過,一直坐在桌邊讀書。 這太奇怪了。 若是正常的寧國公,這當然沒什么??蓭еx九玄出來這段時日,她又不是沒想過讓他乖乖看書不要搞事,可那些書都堆灰了也不見他翻一翻。 今日奇了怪了。 她看了幾次,確實是在看書沒錯。 算了,何必一驚一乍,阮寧忍不住搖頭,視線卻再一次忍不住往那里掃過去。 謝九玄翻頁的空隙察覺到阮寧的注視,很警惕地用余光掃了一眼,見她沒有過來的意思,這才將脊背挺得更直,一只手捏著書,臉上表情更加嚴肅。 阮寧淡淡地想,大概在看前朝史一類的,她記得桌上有這本書。 這樣嚴肅,也只有史書了。 ※※※※※※※※※※※※※※※※※※※※ 好晚了~ 感謝在20200510 22:21:10~20200511 21:38: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姑蘇 35瓶;素箋淡墨。 5瓶;初戀星河 2瓶;26513252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