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之后霍蔓讓方楊在車上等著，她自己下去送他。

    霍榆拖著行李，看著托著肚子的霍蔓要下車陪著他走一段路，“那么冷的天怎么不在車上坐？不怕下來跟著我被后悔的我直接拐跑嗎？”

    霍蔓不說話，安靜陪他走著，一片片雪花不停落在他們身上。

    這幾天晚上做夢老是夢到以前和霍榆在一起生活的時候，當然，是學生年代的時候，那時候她喜歡粘著他，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問哥哥在哪里。

    霍為偶爾還會不滿說她回家只知道找她哥不知道找自己親爸，霍蔓暗暗腹誹她哥只是她哥，她爸不知道還是多少人的爸爸，她當然只找她哥。

    那時候覺得和他待在一起就很舒服，于是傷心了也找他，開心了也找他。

    她耍脾氣他就會親自開車去學校接大小姐放學，在駕駛座上百無聊賴地發呆，透過車窗看見背著書包的她東張西望尋找他的車子后，他嘴角不由自主彎起來，將車窗按下來呼喚霍蔓，然后剛放學一臉煩躁的霍蔓眼睛就會瞬間亮起來，朝著霍榆一蹦一跳趕過去。

    霍榆下車給她開車門，彎下腰靠近她，“今天又有誰讓你不開心了？”

    霍蔓搖搖頭，“沒有，就是太累了?！彼鋈蛔プ∷囊骂I，然后激動地扯了扯，“哥我們不回家吃飯了好不好，我們去餐廳吃好吃的?！?/br>
    霍榆被她那一扯差點沒穩住倒下去，他有些無奈，將拽住自己衣領上的雙手輕輕扯下，握在手里，她到底明不明白她剛剛再用力一點自己就會親到她？

    “可是爸爸在等我們?！彼麖乃成蠈孟聛?，方便她上車，隨后將書包放到后座。

    一提起這個霍蔓臉上的表情又難看了起來，“他等什么，他就是隨口一說，才不會真的等我，他只是在等著趕緊陪我吃完飯就算完成任務，然后趕著去不知道哪個情婦那里?！?/br>
    霍榆沒有否認，他繞回駕駛座，系上安全帶準備開車，這時候霍為打了電話過來，霍榆點了車載電話的接聽。

    “阿榆，接到蔓蔓了嗎？”

    霍蔓看著霍榆，有些緊張。

    霍榆也看了她一眼，看她那緊張的小眼神，手摸了摸她的頭，“蔓蔓好像這次課堂小測不是很理想，所以留下來再學習一下。爸爸你不用等我們了，一會我等她結束了隨便帶她吃點什么就好?！?/br>
    “好吧，你讓她不用壓力太大?！被魹檎f完這句話之后掛掉了電話。

    霍蔓聽著霍為的聲音，有些難受，也不知道她爸是真的關心她還是隨口一說。他為什么不說自己再等一等，等她回家吃飯呢？

    她撲到霍榆身上抱住他，霍榆拍了拍她的背，想讓她開心一點，“想吃什么？或者隨便吃點然后去看電影？”

    霍蔓將臉埋在他懷里，深呼吸試圖讓自己難過的情緒消散，“我們可以先吃大餐，然后再去看電影嗎？”

    “當然可以，你想干什么哥哥都陪你?！?/br>
    他那時候剛上班沒幾年，下班之后還會去接她，因為她經常不心，他開車陪她兜風，陪她逛街看電影，

    美好得讓他覺得其實一直這樣下去不改變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要報仇，他和高悅的仇恨和痛苦都需要發泄。

    后來他的計劃開始，他開始接近林慢，他和霍蔓開始出現齟齬，其實從那時起他就預感到她會不斷地離他越來越遠，只是他回不了頭。

    而如今真的失去了她，或許也是注定的。

    霍榆停下腳步，“送到這就可以了，你再送我就舍不得走了?！?/br>
    一路上霍蔓的眉間總是緊蹙，他站在霍蔓面前給她整理了圍巾，然后伸手撫平她的眉間，“不是一直想逃離我？我現在放你自由，不應該開心嗎？”

    霍蔓咬了咬唇，聲音很小，始終不敢與他對視，“謝謝哥?！?/br>
    他握住她的雙手，看著霍蔓的肚子，“能做你孩子的父親，他太幸運?！?/br>
    霍蔓眼神沒忍住躲閃了起來，沒有應這句話。

    霍榆伸手去撫摸著她的肚子，恰好這時，感受到孩子好像踹了一腳，霍蔓身上的衣服太厚，他不知道是自己心理作用還是真的胎動了，他抬眼剛想問就看到霍蔓齜牙咧嘴的。

    “他，他真的動了？痛嗎？”

    霍蔓扶著腰，緩了過來后擺擺手，“還好?！毙闹邪蛋低虏鄱亲永锏暮⒆?，怎么難道你能認出誰是你爸嗎？怎么他一摸你就愛踹？

    送別就到這，霍蔓準備離開，但是霍榆的目光卻一直盯著她的肚子，“孩子的父親是你真的很愛的男人嗎？”

    霍蔓沒反應過來，“什么？”

    “我說，你愛他嗎？孩子的爸爸?！敝皟扇说慕涣鲗υ挾际窃谇榫w激動的時刻，他分不清她說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到了現在他還是不死心，想尋求一個清楚確切的答案，死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不要騙我，這一次不要騙我?！彼堑统恋穆曇衾锞尤粠е唤z懇求，她看見他眼里微弱的水光。

    霍蔓的眼神飄忽，一瞬間擔心霍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又覺得不應該，那時候他是結扎的，他應該是沒想過概率那么小的事，從來沒問過她。

    他還真是狡猾，問的是她是否愛孩子的父親。

    他讓她不要撒謊，即便她明白他不會知道自己說的到底是誰，但她還是沒由來慌亂。

    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認愛，霍蔓眼睛微微紅了起來，“應該是......愛的?！?/br>
    “應該？”霍榆輕聲強調，“蔓蔓，我放手，不是為你一句‘應該’，愛或是不愛，我要一個確切的答案。無論你怎么回答，我都不會反悔，所以我想聽你說實話?！?/br>
    她看著霍榆，眼眶里蓄滿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了下來，她終于承認，“我愛他，非常愛他?！?/br>
    那么多年她在他面前一直撒謊一直否認的話，此刻終于說出口，只是他不會明白，她也不會讓他明白。

    冷峻的空氣凍住他們的聲音，仿佛要刺破皮膚的風吹來，大雪落在他們頭發上，衣服上，這一切好像也凍住了霍榆的呼吸和心跳。

    霍榆用盡全力壓抑住心痛和嫉妒，伸手給霍蔓擦去眼淚，“那以后就不要哭了，開開心心地和他一起生活?！?/br>
    霍榆松了手，目送霍蔓離開，提著自己的行李轉身離開。他面無表情往前走著，去往沒有她的世界。

    他記得上次回江林的時候和鄭奇喝個爛醉，在鄭奇去廁所吐之前抓著他說，“其實我沒想到你們會是這樣的結局，我沒想過你們會真的分開，我還以為你們會糾纏一輩子?！?/br>
    霍榆看了他一眼繼續喝酒沒說話，因為他也沒想過。他一直以為他們會糾纏一輩子，最后一起老去一起死去。

    榆樹和藤蔓生長在一起，從還是小樹和細藤的時候就纏繞在一起，一起生長一起長大，后來藤蔓無法從榆樹身上獲得養分，榆樹也被這根藤蔓困住，所以最后枯死在一起也是應該。

    他最愛她的時候這樣以為，最恨她的時候也這樣以為。

    他曾以為他是那棵聳立高大的榆樹，她是那根柔軟依附著他的藤蔓，但是后來才發現，是這樣也不是這樣。

    原本安寧的世界轉眼成廢墟，天崩地裂，他不愿挪也挪不動，哪怕被山石砸個四分五裂，他長在那就注定死在那。

    但是柔軟的藤蔓卻知道如何找到一線生機，在碎石中變化姿態忍耐痛苦，不斷找到縫隙鉆出去，直到發現陽光。

    他也當了她哥哥那么多年，即便會因為失去她得不到她的愛而痛苦，但看見她真的能找到自己的路，他內心深處也會為她高興。

    只是他還是想回去做那棵榆樹，繼續四分五裂地長在那，守著他們的家，或許她有一天會回來，或許她一輩子都不會回來，直到他枯萎死去。

    霍蔓回歸之前的生活，平靜又孤獨的生活，原本好不容易能適應的，可是又被霍榆打亂。在他出現又離開之后霍蔓感到更孤獨了，但她知道她總會適應，所以就安靜悠閑地繼續養胎，每天按時散步，吃飯，睡覺，想他。

    直到好幾天后，她越來越適應那種孤獨，無法安寧的心也開始有著平靜下去的趨勢時，她接到了電話，說霍榆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