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華茲夫婦(01)舒華茲小姐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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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31日 1、舒華茲小姐的春天 當春天到來的時候,黑離開汐斯塔來到羅德島醫藥,已經整整一年了。雖然 她一直自稱是蘭小姐的保鏢,但其實是經不住小姐的再三「建議」才來的,她 來到這里主要是為了治療礦石病。她本人倒沒有怎么把這病太放在心上,因為在 經歷過許多命懸一線的危機后,她已經習慣了在刀鋒上漫步,那種許多年之后才 會奪去生命的病癥,對她來說實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羅德島為礦石病患者提供治療,只收取相當低廉的費用,對于那些沒有足夠 金錢的人,也允許他們通過提供服務、貢獻自己力量的方式支付醫療費用。這看 似充滿了人性關懷的慷慨之舉在黑看來,和自己多年從事的傭兵工作實則沒什么 不同,無非是賣命拿錢、再拿錢買命。而且她知道,蘭小姐的技藝的價值,要 遠高于羅德島在治療自己礦石病上的花費,甚至遠高于自己的這半條殘命。 所以,登艦羅德島一個月之后,黑也作為干員加入了羅德島的武裝力量。倒 不是因為這樣就能償還蘭小姐什么,她知道自己做的這一點點事情,是遠遠不 足夠的。她只是不想讓自己感覺是在依賴著別人而活著。畢竟,蘭小姐只是一 個年輕的姑娘,而自己則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那些貧困的地方,她早 已經是該當母親的年紀了。 但黑是半年前,才算結識那個被稱為「博士」的男人。 那是個陰郁連綿的秋天,陰沉的天空一直下著小雨,地面上十分潮濕。在結 束了下午一場短暫的小規模戰斗之后,黑回到了羅德島的基地,向蘭小姐報了 平安,而小姐正在忙于和研究員們討論一些醫療方面的問題。于是,黑決定依照 她自己的習慣,先去基地外面的酒吧喝上兩杯。 走進酒吧,黑一邊捋著她被雨水沾濕的長發,一邊向著她平時坐的位置,酒 吧角一個角落走去。她忽然注意到,吧臺上正坐著兩個顯眼的酒客——他們穿著 羅德島的制服,這倒不是什么顯眼的事情,真正顯眼的是那兩個人的面前,已經 堆了相當可觀的一堆酒瓶。 那兩個人其中的一個,是名為星熊的干員。她是龍門近衛局的人,高大勇猛, 是個非??煽康膽鹗?。黑和她一起參加過許多次戰斗,所以認得她,并且知道她 酒量很好。而和星熊一起喝酒的人,則毫無疑問是他們的指揮官,被稱作「博士」 的男人。 博士會在這里喝酒還不足以讓黑感到驚奇,但在下午的戰斗是博士指揮的, 也就是說他離開戰場的時間應該和黑差不多。那么,也就是說,這兩個人制造出 這一大堆空酒瓶所用的時間,至多不過一個多小時。 黑在心里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得出了一個明顯的結論:這位博士,在酒場上 恐怕也絕非泛泛之輩。黑下意識地感到今天可能不是個喝酒的好日子,于是轉身 準備離開,但卻被叫住了。 「喂,黑小姐!來這邊??!」 一個爽朗的聲音呼喚道,說話的是星熊。 「謝謝,不用了。我今天就……」黑在心里暗叫不好。 「是啊,來這里吧。一個人喝酒多沉悶?!剐切艿木朴岩舱f話了。 黑沉默了一陣。 無論如何,博士是他們這些戰斗人員的直屬上級,黑多少也有點社交常識, 知道沒有合適的理由就拒絕這個人的邀請,是有失禮節的。于是她在心里默默嘆 了口氣,走到星熊身邊坐了下來。 「喝酒嗎?」博士問道。 「當然是喝酒了。喂,小子,給這邊拿個酒杯!」星熊朝著吧臺里的服務生 喊道,擅自替黑做了決定,「來吧,別客氣。今天的酒水博士全包了?!?/br> 「等等,按規矩不是誰輸了誰買單的嗎?」博士皺起了眉頭。 「有區別嗎?」星熊笑了起來,「雖然你的量也不錯,但還是沒有擊敗過我 的記錄吧。別的方面不論,但是比喝酒的話,你在羅德島恐怕最多只能排到第二?!?/br> 「何其自大,而且是盲目自大?!共┦空f,「兵書云,知己知彼,百戰不 殆。你對我的酒量雖然算是有點了解,但你憑什么認為黑小姐的實力,就不能 力壓群雄呢?」 「哦?」星熊不可思議地說道,轉頭看向了黑。星熊顯然認真地考慮了博士 的話,因為在她的心里,博士對干員們多少是有所了解的。 「不,我可不行,只能喝一點……」黑急忙說道。她絕對沒想到,在羅德島 這個地方竟然還有個酒量英雄榜,而且她也絕對不想把自己的名字添加進榜單里。 「不行!來,一較高下?!剐切芘闹雷诱f道,「干了這杯!」 說完,星熊舉起手中 的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面前的酒杯,黑意識到她不僅被卷進了一場復雜的爭斗之中,而且已經 被主攻手盯上了。而這一切,都源自博士巧妙的語言挑撥。 黑不快地瞪了博士一眼,卻看到博士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笑容,似乎非常滿 意當前的局面。而星熊則在撥弄著空酒杯,等待著她的回應。無奈,黑只好也一 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好,再來!」星熊馬上再次給兩個人填滿了酒。 「你先等等吧?!拐敽诳鄲赖臅r候,博士出手阻止了星熊。 「怎么了?」 「你沒看到,黑小姐正在怨恨地盯著我嗎?」 「那怎么了,喝酒的人又不是你?!?/br> 「你呀。我說過,喝酒也要有策略的,兩人對飲和三人對飲的局面截然不同。 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馬上就要變成你對我和黑小姐兩個人了。你并不了解黑小 姐的實力,還有必勝的信心嗎?」 「那有什么?喝酒和戰斗一樣,首先拼的就是勇氣!」 「那你可知道,以一敵百,雖猛必不勝?」 「不要和我講兵書了。我只知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趁著兩人爭論的間隙,黑偷偷地瞄了博士兩眼。 「博士」的身材可謂高大,有著一頭黑色的短發、臉刮得很干凈,但相貌卻 沒什么特別的地方,乍一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男人。他年齡似乎比黑大一點, 當然這是從外貌上的推測,因為關于他的一切都是迷。很奇怪,這個似乎掌握著 羅德島最高武力指揮權的男人,卻連個名字都沒有,只有個模糊的稱謂。據說他 的真實身份和姓名,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羅德島的最高機密之一。 但黑并不關注這些,她本來就不在意其他人的事情,況且對于她自己來說, 「黑」也不過是個代號。這么多年來,黑的萬般行事唯有謹慎為綱,因為小心方 能駛得萬年船。但在此時,黑的心中卻無端地冒起了一股火氣,因為面前的兩個 人正旁若無人地大談著飲酒心得,卻仿佛完全忽視了自己的存在。 「久聞星熊小姐善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购谡f道,「不知星熊小 姐,一巡可有幾許?」 黑模仿著東國人的腔調說道。她曾經和不少東國人打過交道,深知東國人極 重禮儀,一旦講起別國的「禮數」,即便是不合常理,也必然會遵守。所以她決 定用禮數來誆騙星熊一下。 「這……以東國之禮,凡敬酒應酒,必一巡一杯,不論寬窄?!剐切苷f。寬 窄,指的自然是杯子的大小。 「好。但雷姆必拓以三為尊,因此一巡為三杯。我和星熊小姐是初次對飲, 我需按照我們的禮儀敬酒,以免失禮。我先敬星熊小姐一巡,請!」 說完,黑舉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后再次倒滿、喝干,又倒滿,又喝干。 一瞬間,黑將三杯酒喝了下去。 「好!好膽識,好酒量。請!」星熊抱拳一拜,也連倒了三杯酒,連著三次 一飲而盡。 「真是豪爽。那么,繼續第二巡吧?!?/br> 「???」 星熊驚訝地說道,但沒等她驚訝完,黑已經再次倒了三杯,一口氣喝下。 「九是雷姆必拓最大的數字,而三三為九,因此向初識的朋友敬酒,須敬一 巡三杯、連敬三巡,以示敬重。這是第二巡,請吧!」黑學著星熊抱拳說道。 「這——」 「咳?!?/br> 就連博士都皺起了眉頭,想要打斷這夸張的喝法。但沒等博士發言,黑已經 倒上酒等著星熊了。 「無妨,我喝。來!」 星熊說著,再次連喝了三杯。 「好。那么,第三巡——」 「等等,」星熊擺了擺手說,「到此為止?!?/br> 「哦?」博士的眉毛一挑。 「我認輸。黑小姐海量,在下今日甘拜下風?!剐切苷f道,「等我鍛煉酒量 之后,擇日再和黑小姐一較高下?!?/br> 說完星熊站起身,把酒錢放在桌子上,有些踉蹌地走出了門外。而博士則一 直看著她,直到她消失在酒吧門口才轉過頭。 「真是高手?!共┦控Q起了大拇指說道,「在這家酒吧里,能喝得星熊先行 退場的人,你還是第一個?!?/br> 「沒什么?!购诘ǖ卣f道,「我只是像您說的,用了點策略。我我知道星 熊小姐極重禮節,因此才用雷姆必拓的規矩激她;而我來的時候你們已經喝了不 少了,要硬拼的話,星熊小姐一定會虧些底氣。兵書云,一鼓作氣,再而衰、 三而竭,不是嗎?!?/br> 「好。兵者,詭道也,真是好謀略?!共┦空f,「不過,你不會是硬撐 著喝的吧。真不要緊嗎?」 「我沒事?!购谟檬种甘昧艘幌伦旖?,低聲說道。然后,她撲通一聲栽倒在 了吧臺上。 醒來的時候,黑感到頭疼欲裂,而且嗓子干得像著火一樣。她伸手摸索著四 周,忽然摸到一個玻璃杯樣的東西,于是拿著送到了嘴邊。 她喝了一口,杯子里是冷水。冰涼的液體進入口腔,順著食道而下,驅走了 一些醉意。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并且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而遞給她水的,正是博士本人。 「幾點了?」黑用嘶啞的聲音說道,「凌晨一點。不用擔心蘭那邊,我告 訴她你在羅德島的客房休息了?!共┦空f。 「但這里不是客房吧?!?/br> 「當然,這里是我的房間?!共┦空f,「要是蘭知道你喝得酩酊大醉,那 我也會很為難的?!?/br> 「勞您費心,我得回去了?!购谡f著就想要起身。 「你這一身酒氣,瞞不過蘭的。你不如在這里休息一夜,等天亮酒氣消了 再走。想要洗澡的話,這里也有浴室?!?/br> 「……呼?!?/br> 黑環顧了一番四周?;璋档臒艄芾锼吹椒块g不大,像是賓館的標準間,只 有一張單人床、一間洗手間、一個小沙發和一張寫字桌,沒有窗戶。有一扇門通 往外面,但外面是什么她看不到,她推測是博士的辦公室。 黑從來沒有進過博士的辦公室。 忽然,黑的心里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都 沒有少。 「你在找什么呢?」博士似乎有些嘲笑地說道。 「找一些可能會丟的東西?!购谡f道。 「你喝酒以后經常丟東西嗎?」博士說。 「偶爾吧。但這次竟然什么都沒有丟?!购谡f。 「呵呵?!共┦啃α艘宦?,「你休息吧。有什么事的話,可以叫我,我就在 外面的屋里?!?/br> 博士說完,走了出去并關上了門。 黑用了一陣子才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她和羅德島酒量第一的干員猛喝了一 場,然后醉倒在了吧臺,然后被博士帶了回來。她不想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但 醉酒的頭疼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她選擇先去沖個澡醒醒酒。 冰冷的水淋在身上,讓黑感覺清醒了一些,頭疼也消退了不少。清醒之后, 她想到了問題真正嚴重性的所在:那就是當天亮以后,其他干員看到她從博士的 房間走出去的時候,羅德島的坊間將會流傳起怎樣的緋聞。 而最滑稽的是,她根本什么都沒有做,或者說沒有被做。 趁著天亮之前溜掉吧,黑一邊擦拭著自己的身體,一邊心想,神不知鬼不覺, 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也就沒有任何人會揣測什么了。但當黑走出 浴室的時候,她覺得這事根本不存在什么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自己到底是怎 么進的這間屋子? ……既然是洗不清的事情,不如索性坐實其有好了。于是黑的心一橫,打開 了那扇門。 「咳,博士?!购谠陂T口說道。 「有何指教?」博士還沒有睡,手里正拿著一本書,在昏暗的臺燈下翻閱著。 「請您來一下?!?/br> 「好,稍等?!?/br> 博士走進放下書臥室,而黑則裹著浴巾,坐在單人床的邊上。 「有什么事嗎?」博士問。 「沒什么?!购诘桶涯抗廪D向了一邊。 「哦?你不是那種沒事拿人尋開心的人吧?!共┦空f,「你肯定是有什么要 說的才叫我,不必客套了。說吧,怎么了?」 「真的沒什么。只是有點奇怪?!购谡f。 「奇怪什么?」 「奇怪你,竟然什么都沒做?!?/br> 「如果你下一句要問是不是因為你沒有魅力,我請你不要那么想。你各方面 都很有魅力,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共┦空f道,「但你要是認為每個男人都會 擅自對醉酒的女人做些什么的話,那我就不得不建議你好好審視一下自己的朋友 圈了?!?/br> 「呵?!购谛α艘宦?。 「你笑什么?」 「沒什么。我一直以來都以為博士是個古板無趣的家伙,但今天卻顛覆我的 認知了。沒想到你不僅酒量不俗,而且還挺有紳士風度的?!?/br> 「那些都是你對我的刻板印象。當然了,我也不怪你,因為刻板印象正是大 眾的觀點的體現?!?/br> 「我已經沒有刻板印象了,因為我今天對你的了解,比大眾多了一點。我想 說的是,那個……你還是也來床上睡吧?我猜你的辦公室里肯定沒有多余的床?!?/br> 「確實。不過……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單人床上大 被同眠的邀請意味著什么,黑明白,博士也明白,成年人的世界 里自有其不成文的暗號,所以有些事情沒有必要明說。那一夜,兩個人身體間的 廝磨纏繞,一直持續到了天光微明才結束。 黑感覺很滿意,因為博士的身體符合她的想象——寬厚、強健而持久,充滿 了男人的魅力。而且博士本人也是個很溫柔的人,每進行到一個環節,包括在進 入她的身體之前,都會禮貌地事先征求她的同意。天亮的時候,兩個人終于相擁 著睡去了,黑的身體和心靈的空虛都得到了填補,她已經太久沒有和一個或者幾 個男人睡在一起了,更不用說這次的男人是羅德島上最為不凡的一個。 從那以后,黑時不時就會「偶然」出現在博士和星熊的酒局上,然后在博士 的房間里過夜。對于一夜之后的事情,黑從來不去cao心,因為博士都很好地掩飾 了過去,蘭小姐和其他人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但是對于她和博士之間的事情, 兩個人都默契地選擇了止足于現狀,因為黑明白維持現狀已經是她能享受到的最 大的奢侈了。她和博士的關系雖然超越了戰斗中的伙伴,但也不會更進一步,超 越「滿足生理需求和安撫內心寂寞的身體上的伙伴」這樣的關系。她知道,博士 也一定是同樣的想法。 在空寂的戰場上,黑也經偶爾會回憶起自己的過去。那些回憶的情景里通常 只有血與火,以及在冰冷的雨夜里,她在狙擊點無聲地潛伏著,一遍又一遍地擦 著瞄準鏡上的水珠。黑的記憶里沒有少女時代的狂想,因為她根本沒有經歷過少 女時代,自從孩提時就失去了親人和家園,她這二十年里過的一直都是只有兩種 選擇的生活:殺,或者被殺。 黑一直都會選擇前者,那就是她能夠活到現在的原因。雖然在結識了蘭小 姐之后,黑的人生看似有了一些改觀,似乎有了一絲融入這個社會的可能,但是 黑的心里清楚地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她之所以裝作自己能夠融入人群,是因為 她不想讓蘭小姐過度地擔憂和失望。她在蘭小姐的身旁時,讓人覺得她也會 有平易近人的一面,其實只是對蘭善意的欺騙。她只是稍稍收斂了本性,但那 并不是真正的她。她只會因為代替蘭去做了那些會弄臟雙手的事情而欣慰,因 為這樣蘭就不會臟了自己的雙手;至于其他的人的看法,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真正的黑,一直都生活在殺與被殺的世界里,那些美好的東西,對黑而言, 就像是夜空的星辰,雖然美麗但是遙不可及,而且光芒永遠無法照亮漆黑的大地。 這個世界對于她來說,哪怕是一絲都沒有改變過,春去秋來,她的心中始終是寒 冬。 「我得走了?!?/br> 終于有一天夜晚,在結束一場云雨后,黑輕聲說道。這次,她沒有像往常那 樣在博士的房間里過夜。 她身邊的男人沒有出聲,只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地凝視著天花板,若有所思。 「這個時間了,有必要嗎?」男人終于開口說道。 「有。不然的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的?!?/br> 「你有時候還是挺在意別人的看法的?!?/br> 「我不想給小姐添更多的麻煩?!?/br> 「不會的,我早就安排好這些事情了?!?/br> 「雖然你這么說,但我覺得最近大家已經有所察覺了。要是事情暴露……我 真不知道小姐會怎么想?!?/br> 「蘭小姐,也不會怎么想吧。說到底你比她的年齡還要大,你有自己的自 由。你可以決定自己的事情了,誰會對此說什么呢?!?/br> 「不一樣。如果是你的話……那不一樣?!?/br> 男人笑了笑。他的微笑平靜溫和,帶著就算看穿他人的掩飾也不會去揭穿的 寬容。 「怎么不一樣?」 「如果大家知道了你和我有這種……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引起嘩然。 你知道自己身上寄托著多少人的希望。你對羅德島來說,是無法替代的存在?!?/br> 「你是覺得,我沒有替自己的事情做出決定的權利?」 「這不是個人權利的問題。你要負責的事情太多、太重要了,不能因為我而 被干擾。而且這樣會波及到蘭小姐,我也不希望她受到牽連?!?/br> 「我認為你想得太多了。我們不就是很普通的那種關系嗎?!?/br> 原來只是很普通的關系啊,黑心想。是啊,這是理所當然的。 「那我就更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如果不是我的話,換做其他人來替代……也 是可以的吧?!?/br> 「你的意思是,我們該結束這種關系了?」 「是的。我很感謝你給我的特殊照顧,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我們都該對 自己的……自己在意的一切負起責任?!?/br> 「如果你是那么想的話,我了解了。你去吧?!?/br> 黑默默地起身,穿起了衣服。她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豐腴的胸、修長的 腿,曲線玲瓏的身體充滿了成熟女性的魅力,那些都是她非常自信的地方。但此 刻的她,感到這些自信已經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了。她的容顏和身軀曾經招來無數 人的愛慕,但到最后終究都是一場空,因為她這種人,有著不可逃避的命運。 殺人之人,必被人所殺。行走于刀鋒之上的人,是否該去愛上什么人,本身 就是一個可笑的命題。 「如果你所謂的其他人是指星熊什么的,我和她們只是關系不錯的朋友?!?/br> 在黑走出博士的房間前,她聽到身后的男人說道,「星熊是個好人,但我們之間 只有朋友間的相惜,僅此而已?!?/br> 我沒有那么想,黑心想,而且那和我沒有關系。但她沒說什么,只是默默走 了出去,關上了門。 黑不知道這算不上和平分手,也許她和博士之間從來就沒有開始過什么。她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憂什么——也有可能是知道,但只是不想去考慮。她確實有 點在意星熊小姐的事情,她也確實不想干擾到博士的工作、或者不想讓把她帶到 羅德島的蘭小姐受到牽連。但她真正擔憂的,是她已經越來越不像自己。她甚 至開始考慮萬一自己在戰斗中死去該怎么辦,那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她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蛛絲一樣的羈絆所束縛,變得患得患失,這讓她感到害怕。 她深深地明白,做她這樣事情的人是不會有好結局的,所以,她選擇在那個結局 到來之前就離開。 從那以后,兩個人恢復了之前的關系——其實也沒什么變化,只是沒有再在 酒吧里「偶遇」,黑也沒有再進過博士的房間。而在這之外,該去戰場的人依然 會去戰場、該去酒吧的人依然在去酒吧,羅德島的一切仍在繼續。 兩個月后,黑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些異樣。她早就感覺一段時間以來自己的反 應變得有些遲鈍,而且味覺方面開始對酸辣等重口味產生了興趣,但她都并沒有 當回事。而一天早上,她在洗手間里洗臉時,忽然胃里感到一陣莫名的絞擰,她 俯身吐出了一大口酸苦的胃液。這讓黑無法再對一切視而不見了。她在心里估算 了一下,生理周期上次的到來,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黑自然能想到發生了什么。作為成年人和一個飽經戰火的戰士,她應該有過 硬的心理素質去承受突發情況,但黑還是感到一陣眩暈,躺在了床上。 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承受一切,但她發現她還不行。她以為自己經歷過了許 多,但這一次,是她從未面對過的情況。 這具軀體,還從未孕育過生命。 黑心里的第一個念頭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特別是蘭小姐,但她馬 上明白那是不可能的。羅德島本身就是個醫療機構,只要一次體檢,就立刻會有 人發現她身體的情況。但在黑想出到底該怎么掩飾自己之前,更加現實的問題涌 上了她的腦?!撛趺崔k呢。 該怎么去處理,自己身體里這正在成長的另一個生命? 找個地下診所把他(她)扼殺掉,自然是最方便的選擇,這樣的診所多如牛 毛,黑也認識不少可靠的醫生。但黑并沒有立即做出這個決定,因為無論如何, 這都是她人生的初次,而且…… 那是她的親生骨rou。 如果將這個生命留下來,將會是怎樣的呢。 一瞬間,許多從未曾見過的畫面涌入了黑的腦海。她看到自己手里托著一個 幼小的生命,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面孔。那個生命漸漸成長,經歷了許多她從來不 曾經歷過的事情,成為了一個普通但是快樂的人。她仿佛一個替身一般,擁有了 自己從未擁有的美好,然后一直幸福地生活著。 黑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但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無法拒絕這樣的幻想。 她心中萌生出了強烈的渴望——生下和哺育幼兒,將他撫養成人,成長成自己希 望的模樣。繁衍出繁茂的種群,那是她作為一個雌性的本能,她從未發覺,但卻 深深刻印在基因里的本能。 但這所有的幻想畫面里,唯獨缺失了一個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作為父親的男 人的面容。 那天,黑在自己的房間里蒙著被子躺了一天,缺席了模擬作戰的演習。蘭 來看望她的時候,她用生理不適掩飾了過去,但蘭絕對沒有想到這種「 生理不 適」不是她理解的那種。黑一整天都在問自己,我可以嗎?我會是個好母親嗎。 當孩子問自己的母親是怎樣的人,自己該如何回答?當孩子問起自己的父親 是怎樣的人,自己又該如何回答? 難道要告訴他,自己的母親是個滿手鮮血的殺手、父親是個連名字都不能說 的男人? 還是算了吧。這根本沒有可能。她這種人,今天活著,也許明天就會死去。 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在何處的人,要如何承諾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 但黑還是下不了決心。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就算她手刃 仇敵無數,但要下定決心扼殺掉自己zigong里的生命,絕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在不斷的思想斗爭中,黑睡著了。她久違地夢見了自己的家和故鄉,夢見了自己 的父親母親。 第二天一早,黑接到了通知,讓她立刻去博士的辦公室。黑的心里先是一驚, 但隨即冷靜了下來,因為她感覺博士不可能知道她身體的事情。她整理好了情緒, 掛上了往常一樣沒有表情的面容去了博士的辦公室,但心中卻思緒翻涌,完全沒 有去考慮博士為什么要傳喚她。 博士的表情嚴峻,顯然也不是召她來談論往日的舊情。辦公桌上放著兩封文 件,博士一起遞給了黑。黑打開一看,第一封是特別晉升涵——即日起,黑被升 職為二級精英干員。 羅德島有一些精英干員,但二級精英是屈指可數的,通常只有那些戰斗資歷 十分豐富的老兵,或者為羅德島做出過突出貢獻的干員才有資格晉級,這不僅是 對一個干員能力的認可,更是一種極高的榮譽,隨之而來的還有高額的薪酬。黑 的戰斗資歷雖然久,但在羅德島還沒有做什么分耀眼的成績,因此此次晉升一定 有著特別的原因。 「我何德何能,獲此殊榮?」黑問道。博士沒有說話,示意黑繼續看手中的 文件。黑打開第二份文件,發現是一疊作戰計劃。 作戰目標是掩護難民撤退,以前沒有過這樣的任務,但戰斗流程應該大同小 異,無非是阻滯敵人的進攻。但當黑看過了地圖之后,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在這時 得到晉升——他們一共三個小組、十個干員,要掩護的是一整個村莊,敵人則是 整合運動的主力軍,一群已經礦石病晚期、被徹底控制了思維狂暴感染者。而他 們所據守的區域,地勢最高不過百米,坡度平緩,可以說無險可守。 隨著戰斗的推進,敵人將會和難民混雜在一起,作戰將更為艱難。雖然參加 戰斗的都是飽經戰火的老兵,但這一戰,稍有經驗的人都能看出境況將會極其危 險,如果以完成任務為前提,那么這些作戰人員可謂兇多吉少。 黑同時也明白了博士為何此時表情會如此嚴峻。那個男人用兵是很謹慎的, 在他的指揮下,羅德島的干員們從未遭遇過重大傷亡。而這次的戰斗,也許不是 每個人都能活下來。 「敵眾我寡、任務艱巨,我們也沒有優勢兵力,這次可能要硬碰硬了?!共?/br> 士說,「我聽說你身體不適,昨天沒有參加訓練。狀態如何?如果不好,可以不 必參加這次戰斗?!?/br> 「我現在已經是二級精英,剛剛晉升就臨陣脫逃,豈不是讓人恥笑?」黑回 答說,「我的狀態沒問題。你該關心的,是誘敵和第一波接敵的先頭部隊?!?/br> 「不用你說,每個人我都想關心,但我更要關心大局。任務目標是第一位的?!?/br> 博士說,「我們不是隨隨便便就決定一次行動,更何況是以流血和犧牲為代價?!?/br> 「我知道?!购谡f,「士兵的使命……我很了解。如果沒有其他指示,我就 要歸隊了?!?/br> 「嗯?!?/br> 博士沒再說什么。但在黑走出他的辦公室前,又開口叫住了她:「……黑?!?/br> 「還有什么事?」黑停下腳步說道。 「沒什么。小心點?!共┦空f。 「知道了?!?/br> 星熊是隊長,而黑和星熊分到了一個小組,負責最后的防線,黑知道這絕對 不是偶然。星熊大概是博士心中最可靠的隊員了,當然,她的實力確實配得上博 士的認可。只是這種局面讓黑心里多少有點別扭。 但大敵當前,沒時間去在意個人的想法。黑和星熊見了面,簡要討論了一下 戰術方面的配合問題,兩個人沒有什么分歧,很快就達成了一致。抵達戰場后, 隊員們都進入了各自的作戰位置,后方只剩下黑和星熊兩個人。 「昨天缺席了訓練,身體不要緊吧?!乖诤陔x開前,星熊問道。 「沒事?!购谡f。 「喝酒不到位,戰斗力都下降了?」星熊笑著說。 「哪有。生理不適而已?!购诿?/br> 強地笑了笑。 「我明白。別看我這樣大大咧咧的,但我也是女人,也有身體感到脆弱的時 候?!剐切苷f,「別擔心,萬事有我。我還等著和你決出個高下呢?!?/br> 「我——」 黑想要說自己實力不濟、甘拜下風,但她忽然想到這時候就定下結論,總有 種不祥的感覺。 「好啊,那就這次戰斗結束后吧?!购谡f,「上次沾了你的便宜,這次堂堂 正正地,一決雌雄?!?/br> 「哈哈哈!」星熊笑了,「無論輸贏,雌就是雌、雄就是雄,我可從來沒把 自己當做男人?!?/br> 「那就一決妃后吧?!?/br> 「好家伙,斗志昂揚呢。我也感覺自己的身體熱起來了啊。那就回去再會了!」 敵人的進攻猶如潮水,勢不可擋。雖然黑早就料想到作戰壓力會很大,但沒 想到壓力的傳遞會如此之快。前方的敵人推進過來,雖然我方的前鋒還保持著陣 型,但根本無力抵擋眾多的敵軍,很快先頭陣地就被淹沒了。敵人涌入了村莊, 和奔逃的難民混在一起,作為殺手锏的術師小隊無法施展大面積殺傷法術,只能 眼睜睜地看著敵人追殺難民,而能夠精確控制火力的狙擊組則成了殺傷敵人的主 要力量。 星熊帶領近衛干員們殺入了敵陣,黑為十字弓拉弦上箭,已經拉得手都酸了。 她估計自己已經射殺了四五十名整合運動的士兵,但敵人還是源源不絕。潰敗已 成定局,黑的心里已經有了準備,只是不知道在自己倒下前,到底能夠讓多少難 民逃走。 一個女難民懷里抱著一個幼兒,正在竭力狂奔,但無論如何也跑不快。還有 無力行走的老人、負傷的傷員。黑扣下扳機,一發弩箭破空而去,刺穿了一個敵 人的脖子。黑忽然發現,那個被她射殺的敵人竟然還很年輕,幾乎就是個孩子。 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整合運動的戰士里,甚至還有女人。她揉了揉眼睛,再次 拉弓射箭。 黑以前從來不去想這些人為什么要這樣互相殺來殺去,她不關心那些。她只 需要知道自己要抹消的目標是誰。就像她毫不猶豫地出賣將自己養大的傭兵老大 一樣,她心里對人們沒有任何感情認知,所有映入她眼睛的人,不過是瞄準鏡里 一個又一個的靶子。但今天,這些人卻不同了。無論是敵人還是友軍,他們忽然 都有了面孔。 近衛小隊也被擊潰了,雖然他們仍在各自作戰,但已經無法阻擋勢如破竹的 敵人。狙擊組被疏散,掩護撤退的干員,但已經為時已晚,幾乎所有人的位置都 處于被包圍的境地。 就結束在此了嗎,黑一邊發射著箭矢,一邊心想。這樣的結局雖然她早就想 到了,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么快。 不甘心啊,黑心想。自己死了倒不要緊,小姐總會得到羅德島的照顧,但自 己腹中的生命,就要永無一睹這個世界的機會了。黑忽然笑了起來,她笑自己的 后知后覺。原來她是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的啊。早知如此,今天就找個借口不參加 作戰了。不,不必借口,就對博士實話實說,「我不想參加戰斗,因為懷了你的 孩子」,他臉上表情一定會很有意思。 「哈……」 黑笑出了聲,她感覺自己已經瘋了。在想些什么呢。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這 種死法了嗎,到了現在為什么又不甘心了,就那么怕死嗎。 你早該死去了,父母死去的那天就該死了。傭兵團被剿滅的那天就該死了。 手刃全部仇人的那天——「黑!聽到了嗎,黑?」 對講機里忽然傳來一陣呼喊。是星熊。 「收到,請講?!购诘乃季w瞬間回到了戰場。 「馬上撤退!趁現在!」 「雖然你是隊長,但對不起,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命令?!?/br> 「這不是我的命令,是博士的命令!他要求我掩護你撤離!」 「無稽之談。他不可能下達這種把自己最信賴的隊員當做棄子的命令?!?/br> 「棄子?說什么胡話,你難道以為老娘扛不住了?!啊,算了,你親自和她 說吧!」 黑的對講機里一陣雜音。 「黑,立即向撤離點方向移動?!拐f話的聲音換了個人,黑能聽出,是博士 本人接入了她的頻段。 「……星熊怎么辦?」黑說。 「支援已經在路上了,星熊的命比你硬得多,不用你費心。馬上走!」 「不行,除非我親眼看見星熊脫離危險?!?/br> 「我要顧全的不只是你和星熊,服從命令??!」 「我拒絕?!?/br> 黑說完,切斷了通訊。通常情況下她不會拒絕踩著別人的尸體活下去,但如 果是星熊的話,還是算了吧。 羅德島派來的 支援,能把星熊撈出油鍋嗎,黑對此十分懷疑。她了解星熊的 性格,作為隊長,她雖然通常是后防力量,但總是最后一個離開戰場。如果星熊 離開了,那就表示所有人都離開了,但今天的陣勢,顯然是不可能的。 黑站起身,俯視著戰場。她的位置在高度最高的地方,一個孤零零的土坡上。 敵人已經包圍了四周,但暫時還沒有注意到她。黑看到術師們正在逃散,狙擊組 則邊打邊退,而近衛干員們已經被沖得七零八落,努力試圖聚集在一起,但卻是 徒勞。而在村莊的正中央,星熊一個人孤單地戰斗著,她身邊敵人的尸體已經圍 成了一個圓圈,但圓圈之外的敵人有百人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