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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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無眼,季朗坤一改之前的態度,握了握兒子的手,“沒什么?岔子,兵部會通過你的申請。此番務必護好自己,別逞強。為父和?你娘會每日掛牽。一定要平安歸來?!?/br> 父子二?人很少有溫情脈脈的時候,季懿行故意露出吊兒郎當的一面,長?腿一敞,坐無坐姿,“禍害遺千年,孩兒在爹爹眼里就是個禍害,所以放心?吧?!?/br> “胡說八道?!奔纠世け粴庑?,略顯孩子氣地?杵了杵兒子的胸口。 回到府邸,兵部尚書也剛好派人送來口信,準許了季懿行的申請。 剿匪不容耽擱,不日就將啟程。 夫妻二?人擔憂又悵然,當晚全府圍坐膳堂,吃了一頓團圓飯。 自錯娶一事后,府中雞飛狗跳了二?十多日,此刻和?和?氣氣的氛圍,引起眾人諸多感慨。既有感慨,少不得酒水催化。 杜絮陪在一旁,也被勸了幾盞。 看著醉醺醺的家人,季懿行又飲了數杯,卻毫無醉意。 一趟來回五個月左右,莫不是要將“心?結”擱置百日之久? 待春日歸來,黃花菜都涼了。 握緊酒盞,他抿唇一笑?,又為父兄斟起酒,“來,別停啊?!?/br> 更闌人靜,后院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季懿行走出房門,眸有厲色,嚇退了一眾家仆。 沒有老爺的指令,仆人們根本?不敢頂撞三少爺。 而杜絮躺在床上,任憑如何催動內力都無濟于事,既不能動彈又發不出大?的聲音。 狗東西,給他的酒水動了手腳。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絮隱隱猜到什么?。 “阿枳......”發著氣音,他看向候在一旁的婢女?,討好一笑?,“你家三少爺要去鬧事,你還不快去叫醒家主和?主母......” 阿枳走上前,為其掖掖被子,“奴婢哪敢得罪三少爺!少夫人就別為難奴婢了?!?/br> 借著夜色,季懿行離開府邸,拐了兩?條街便抵達了永熹伯府。 矗聳的伯府府邸,崇崛氣派,府門前的抱鼓石被磨得锃亮,足見門庭若市。 闃靜的夜,銅制門鈸被人用力叩響,門侍耷著眼皮拉開側門,“大?半夜的,誰???” 貴客登門前會送上拜帖,今晚除了莊御史?父女?,再無其他貴客會登門,門侍沒給好臉,嗆道:“要飯去別處要!” 門前的大?紅燈籠在寒風中搖晃,一圈圈投在青年昂貴的錦衣上。 門侍揉揉眼皮,這才清醒,“敢問公子是?” 季懿行走向側門,三分冷然,“戶部尚書府三郎季懿行特?來拜見家主和?夫人?!?/br> 門侍愣了愣,旋即瞪圓眼...... 三更時分,寧雪瀅寫?好兩?封家書,獨自倚在炕幾旁翻看著醫書,并寫?下多處批注。 這時,外間?傳來青橘的聲音,異常急切,“大?奶奶,戶部尚書府的季三郎與伯爺在前院吵起來了!” 寧雪瀅猛地?站起,眼前有些發花,她甩甩頭問道:“世子可回府了?” “還沒呢,大?夫人吩咐奴婢陪著您?!?/br> 寧雪瀅將書頁折角,作勢要過去瞧瞧,卻被青橘攔在隔扇內。 “大?夫人的意思是......” “這事兒我是外人嗎?” 青橘陷入兩?難,最終還是側開身子讓出了路。 稀薄的夜霧籠罩伯府各處,寧雪瀅沿著燈火通明的抄手游廊小跑起來,身上裹著件粉白色的蜀錦斗篷,在燈火下映出桃花的紋樣?。 等她跑到垂花門前,視野被一堵堵人墻遮掩,只能聽見人墻內傳出的爭吵聲。 “老夫念你是小輩,年輕氣盛還不成熟,不予計較!速速離開寒舍,有什么?話都等明日天亮,兩?家人心?平氣和?地?談!” 隨之傳出一道不算熟悉的聲音,卻因雪地?之遇,被寧雪瀅牢牢記住。 “伯爺桃李滿天下,晚輩甚是敬重,但成親是小輩的事,該由小輩先談,還請伯爺通融!” “老夫若不通融呢,你又當如何?事已至此,你還想換親不成?” “那就休怪晚輩將你伯府的丑事抖落出去!” “你倒說說,我府邸有何丑事?!” “嫡子欺辱庶妹,強奪悖理,妄為人!” “信口雌黃!來人,送客!” “且慢!”季懿行據理力爭,毫不退讓,“伯爺被蒙在鼓里怎會知曉?晚輩不想壞了那可憐女?子的名聲,今日不予指認,但事實與否,搶奪者自是最清楚的!不如讓衛世子自個兒說!” 他環視起人群,未見到衛湛的身影,止不住冷笑?:“做了見不得人的勾當,沒膽子認了?” 季懿行將矛頭突兀地?轉向衛湛,嚴正?有力,不像在蓄意誹謗,令全府上下有了猜測。 看不到人墻內的場景,寧雪瀅扶扶額,只覺頭大?。 “青橘,趕快派人去戶部尚書府傳話,讓他們把人帶走?!?/br> “誒......誒!” 聽傻了的青橘反應過來,忙不失迭地?去叫人。世子的名聲豈容此人隨意污蔑! 人言可畏,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再經過以訛傳訛,指不定會被歪曲成什么?樣?子。寧雪瀅走上前,撥開了人墻。 與此同?時,伯府后院的深巷中駛來一輛馬車,車沿上懸著的木牌上雕刻一個“衛”字。 衛湛挑開簾子,剛步下馬車,就被后院的門侍迎上了,“世子不好了,季府的三公子前來尋釁鬧事,說、說......” 一點兒薄醉經風吹散,衛湛邊走邊問:“說什么??” “說您......” 涉及家丑,門侍生怕被滅口,好半晌也沒表達清楚。 衛湛冷睇一眼,沒再詢問,心?中已猜到個七七八八。 大?步穿過半廊中的一座座門洞,與弦月對影成三,拉長?的身影掠過漆紅闌干,最終停在了二?進院的垂花門外,正?見妻子撥開人群走了進去。 寧雪瀅來到眾人的視線里,雙手疊于身前,任羅袖飛揚,不卑不亢,宛如夜光中靜放的茉莉,亭亭玉立,聲如珠璣:“敢問季三公子所說的事,發生在幾時?” 沒想到這庶女?主動站到風口浪尖上,季懿行一時語塞,權衡起利弊得失。平心?而論,他不想損她名聲,“上月廿九的子夜?!?/br> 風中飄來濃重的酒味,寧雪瀅向后避開些,“廿九子夜,我與夫君一直在一起,季三公子是不是誤會了?” 夫君?她成婚了?那怎還會被嫡兄惦記? 不對! 心?臟猛烈跳動,季懿行反應過來,身體不由一僵。 她不是伯府庶女?,而是衛湛的妻子寧雪瀅??! 深深凝睇月下美人,季懿行抵不住上涌的情緒,身形微晃向后退了一步,“原來,原來......” 他喃喃自語,近來的悲傷、悔恨、不甘交織而來,直沖心?壘。 心?壘猛然塌陷。 悲傷于娶錯妻子不能花好月圓。 悔恨于迎親那日沒有親自前去。 不甘于米已成炊無法?重結姻緣。 可更荒誕的是,他心?系的女?子,與第一眼就中意的“庶女?”,竟是同?一個人! 此刻已無需否認,在廿九那晚見到這女?子的第一面,就被深深吸引,否則怎會在事后一再念起她,又不忍損她清譽。 可笑?啊,季懿行握緊拳頭,咯吱作響,奈何還是無法?做到與之撕破臉而針鋒相對。 面對女?子那句“季三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他忍住莫大?的委屈和?苦澀,抖著唇道:“原來那晚所見的女?子是世子夫人,是在下誤會了,冒犯之處,還請世子夫人擔待?!?/br> 衛伯爺拂袖冷呵,“休要在胡言亂語辱我兒聲譽,慢走不送!” 其余人也紛紛露出鄙夷,鄙夷不分青紅皂白造謠生事之人! 只有寧雪瀅扣緊了雙手,心?緒復雜地?看向陷入眾矢之的的男子。 而且那晚,是他施以援手,帶她出了險境。這份恩情,她必須今日還清才能斷了之后的往來。 “那晚我與夫君產生些隔閡,剛巧季三公子路過,本?是熱心?相助,卻產生了誤會。今日既已說開,為保兩?家和?氣,這事兒就此作罷,休要私下非議。亂嚼舌根者必究?!?/br> 雖不知兒子和?兒媳產生了怎樣?的隔閡,但兒媳此時的警告無疑是必要的。 衛伯爺也看向眾人,“都聽清了嗎?!” 眾人立即點頭,回應聲此起彼伏。 季懿行忍著眼眶的酸脹凝視著纖柔嬌美的女?子,心?口傳來陣陣痛意。她明明該是自己的妻子,該與自己一條心?。 不知不覺落下一滴淚,他快速抬手擦去,卻被寧雪瀅捕捉到了。 壓抑的氛圍阻隔了他們的腳步,仿若置身在姻緣橋的兩?端。 寧雪瀅斂衽一禮,默默別過今生緣。 憑借身高,衛湛將一切盡收眼底,他沒有上前,不想再擴大?這場鬧劇,也給予了妻子冷靜處事的肯定,但在看見兩?人對望的一幕時,有前世場景一幀幀浮現。 他扣了扣指骨,閑涼地?看著季朗坤氣急敗壞地?帶人走進大?門,強拉硬拖地?將兒子帶走。 隨后長?眸一轉,落在寧雪瀅的身上。 秋荷已走到寧雪瀅的身旁,會唇語的他,看出秋荷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寧雪瀅默默一嘆,吐出七個字。 應是“我與他有緣無分”。 好一個有緣無分。 衛湛邁開步子。 不速之客離去,看熱鬧的眾人各自散開,衛湛站定在寧雪瀅面前,遮住了她眼前一片皎白月光。 被排擠在外,秋荷默默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