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唐綿在車里平復了下心情,正想給Charlie發信息,就看見對方站在臺階上對自己揮手。 天已經黑了,Charlie沒看出她的異樣,一路上說著剛剛工作中的趣事。 車子駛上二環高架,她突然問唐綿:“你說,一個男人,太太死了,有個未婚妻,但始終不再婚,而跟他有關系的女人卻是一大堆,算不算渣男?” Charlie看著窗外,像是隨意提起。 但是,唐綿知道她在說黎靖煒。 站在唐綿朋友的角度,Charlie的內心是糾結的。 唐綿沒有回答,專心開著車。 Charlie只得自言自語:“但是呢,這個社會,還是金錢至上。有錢花心那叫風流,沒錢花心才叫下流。黎靖煒還是不錯的,你看香港那幾家人,不管是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哪個不是家里一個老婆,外面二房叁房四房養著,可能這也是他不再婚的理由吧,玩起來毫無心理負擔?!?/br> 不知何時,外面已經下起雨,打濕了車窗。 想到自己身上還系著他的西裝,唐綿握住方向盤的手忍不住收緊。 …… 黑色轎車徐徐停在高鐵站外。 司機下車,頂著雨跑去后備箱拿了深色雨傘,黎靖煒邁開長腿下車,接過雨傘,讓司機在車里等著。 Tracy提著裙子從車里下來,當她發現黎靖煒把傘撐在自己上方,還紳士地用手擋在車頂防止她磕到時,她的唇邊噙起幸福微笑。 黎靖煒把人送到大廳外,他湛黑的眼眸望著她:“進去吧?!?/br> Tracy沒有動,她看著傘下的男人,藏青西褲白襯衫,身材挺拔,他的左肩已經被雨水淋濕。 “Lester,今晚我好開心?!?/br> 要不是她父親在山城突然有事,她可以跟他回他在蓉城的家,一起喝一點兒紅酒,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不過想到為送她搭高鐵,他都沒折回去拿忘掉的西裝,她心中那丁點遺憾又消失殆盡。 “進去吧?!崩杈笩樳€是那句話,喉結微動,很性感迷人。 良好的家教讓Tracy說不出輕佻的話,但她不希望就這么跟他分別。 于是她鼓足勇氣,揚起臉的同時,睫毛輕顫,閉上了雙眸,等待被一親芳澤。 一個輕吻落在她發間,頭頂是他低沉的嗓音:“別趕不上,進去吧?!?/br> 黎荀睜眼,有失望,但又覺得甜蜜,她點點頭,“那你路上注意安全?!闭f完,一步一回頭走進大廳。 黎靖煒在雨中站了會兒,才轉身離開。 他到家抽了根煙,準備去洗漱。 剛解開一顆袖扣,手機有短信進來:爹地吃了藥,已睡下。你別熬夜工作,早點休息。 署名是Tracy。 黎靖煒沒回復,將手機丟在床上,他走去落地窗前,看著路燈光下淅淅瀝瀝的雨水。 唐綿那張微紅的臉又浮現自己腦海,包括晚上她跌坐在自己懷里的模樣。 她的眼睛是黑夜里的星星,閃閃的。 對于唐綿,他的印象不算太深。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女孩子總是不經意出現在自己身邊。 她以為自己藏得很好,但幾乎每次,他都發現了。 她用那種眼神看自己。 說不勾人,那是假話。 他也慢慢感覺那個青澀女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一個成熟女人。 與初見時相比有很大變化,但又像是一點兒沒變。 其實,他記得第一次見唐綿的情景。 他到蘇格蘭出差,Sandy帶著她的新情人從巴黎跑來跟他大吵大鬧,他嫌煩,一個人開車從北到南,在倫敦漫無目的轉一圈,最后將車停到舅舅的餐廳門口。 他剛準備進去,便看到拐角有個小姑娘在哭。 他看了她很久。 她蹲在那里的模樣像極了小時候自己和jiejie身無分文地走在街上無家可歸的樣子。 當時jiejie背著他偷偷抹眼淚,他卻無能為力,還只能告訴自己不能哭。 他幾乎沒有思考就朝那個女孩子走了過去。 后來他帶她去舅舅的餐廳吃飯,她吃辣很厲害。 他才知道原來她是蓉城人。 外面雨下得很大,狹小得有些逼仄的餐廳,只有他們二人對坐。 這個女孩子邊吃邊盯著他的左手看,她以為自己是悄悄地,但其實非常明顯。 飯后,她從包里翻出個袖扣遞給他。 女孩臉上仍然掛著淚珠,但還是對著他擠出了笑容:“我叫Cecilia?!?/br> 黎靖煒只記得這件事發生在倫敦的秋天,具體是什么時候,后來他怎么送她回家的,他已完全記不清。 哦,還是個雨天,像今晚一樣。 當時他幫這個女孩是出于同情?是出于觸景生情?還是什么,他也記不清了。 應該只是舉手之勞,因為很長時間他都并未放在心上。 等他想去記起時,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黎靖煒看著窗外隨風雨飄搖的樹,葉子被打落在地上,香煙不知何時已經燒到盡頭,燙到他的手。 他又點了一支,沒抽,就是點著。 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和Sandy那段形同虛設的婚姻就像那窗外的樹。 在她倒下前,雙方都盡量維持表面的平靜,但他身邊從來都不缺年輕漂亮的女人示好。 有娛樂圈的明星,有家世清白的名媛,只要他點個頭,或給個暗示,自然有人主動送上門。 這些年里,偶爾遇到有點好感的,不是沒試過找個不錯的女人好好交往,但她們的感情或多或少摻雜著利益成分,往往幾番簡單接觸后便失了興致,還沒正式開始便已結束。 他不喜歡在女人身上花費太多時間和精力,甜言蜜語,花樣百出的驚喜,只會讓他感到疲憊,還不如去打一場暢快淋漓的球。 可能跟自己年輕時的經歷有關,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不是一兩個女人所能給予的。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傳聞,但對此他始終是不溫不火的態度。 不嚴詞辯解,也不搖頭否認。 有些東西既然存在了,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不一定只有負面影響,在某種程度上也能帶來不俗的經濟效應。 他是一個生意人,商人最重利,至于感情,不過是占據心底極小一角的消遣。 黎靖煒明白,對Tracy,自己從來沒有過男人對女人的心動。 盡管從一開始,他已經拿出一定認真的態度在嘗試,嘗試著用戀愛的方式接納她進入自己的生活,結果,效果甚微,但他卻不得不繼續堅持。 欲取之,必先予之。 利益、回報放第一位,從他懂事以來,他就始終這樣做著。 直到唐綿一點一點地以她不知道的方式“走進”他的世界。 他很長時間都不明白唐綿對自己那種近乎虔誠的愛慕是從何而來。 這么多年過去,她看自己的眼神一如當初。 其實他對唐綿印象最深的是在香港街頭碰見她那一回。 他當時送剛回港的Emily到養和醫院看Sandy。 他沒有上樓,而是坐在車里抽煙等女兒。 剛剛點上,便看見不遠處的舊書店門口,有個不算陌生的身影。 那女孩一身學生裝扮,正低頭翻著擺在外面架子上的雜志,很專注。 他稍一晃神,就看見她和一對情侶在書店門口的馬路上吵了起來。 叁個人不知道在說什么,貌似很激動。 唐綿手一手拿書叉腰,一手舉在那男人面前比劃著“1、……2、……”,應該是在講道理,舉例子。 那對男女應該是沒占上風,氣不過推搡了她一把,她手中的書掉到地上。 唐綿瞪了那對小情侶一眼。 那一男一女從他車邊走過時,嘴里還在罵罵咧咧。 “她是神經病還是腦殘粉?黎靖煒是她的誰?說得是信誓旦旦,這么護著,關她屁事!” “是啊。以為自己是黎靖煒老婆?哼!他老婆還躺在樓上要死不活得呢,他還不是照樣在外面嫖,我罵兩句不行嗎?那種男人,說他兩句還臟我的嘴?!?/br> “……” 那兩人逐漸走遠。 黎靖煒看著唐綿俯身撿起掉在地上的書,先是舉到臉前對著封面吹了兩下,像是要把灰塵拂掉,再用袖子擦拭,接著從雙肩包里翻出紙巾擦,最后才小心翼翼放進包里。 像是對待絕世珍寶。 她舉起吹氣的時候,黎靖煒順著陽光看見了封面上自己的臉。 當時的感受太讓人震驚,他記憶猶新但卻無法形容。 女孩穿著白襯衫,牛仔褲,黑框眼鏡,扎個低低的馬尾,是最最普通的裝扮。 黎靖煒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除了抽煙不知道還能做些什么。 摁滅手里的煙蒂,黎靖煒轉身去了洗漱間。 盥洗臺旁邊,是一個臟衣簍,將西褲丟進簍里之前,他手上動作一滯。 洗漱間內光線明亮,黎靖煒又把褲子拿回到跟前,藏青色面料,右褲腿上有一小塊yingying的地方。 那是女人經血凝固后留下的污漬。 唐綿起床時,Charlie已經搭早班機去了上海工作。 吃了早飯,她將那件西裝送去干洗。 老板娘拿著衣服檢查了一番:“這西裝不管是面料還是做工都很考究,應該要好幾萬吧?” “差不多?!碧凭d莞爾,她知道這個牌子,大概價位的確如此。 “男朋友的?” 唐綿搖頭說不是,老板娘接了一句:“老公?” 她正想否認,老板在里面叫自己老婆進去搬什么機器,老板娘對唐綿歉意笑笑。 唐綿站在那兒,拿著對方遞過來的票據沒有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