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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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得知當年那個尋錯了的三小姐邵云嬌還一直在侯府住著時, 慢慢就有人猜到了當年大致的真相, 不過這些想法自然也沒人會說的, 更沒有人不知死活顛顛的跑去侯府詢問。 哪怕是上門祝賀真千金回府, 也都很識趣不去提當年的事,倒也一片喜慶。 尤其是在侯府遍下第二道喜帖——尹嬌嬌和書亦茗的結婚請帖, 整個京城都跟著喜氣洋洋。 毅安侯府流落在外多年的千金, 現在新封的縣主;年紀最小, 還是三元及第的新科狀元。他們兩人任何一個人單獨拎出來,都已經足夠抓人眼球,更不用說是這兩人大婚了。 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議論。 尹嬌嬌才不管別人都會說什么, 怎么說, 她現在很是頭大。 老夫人和侯爺說要給修整個院子,整就整罷, 他們二人的心理尹嬌嬌也能理解, 讓他們做點什么,也能消弭些愧疚感。 偏偏,老夫人和侯爺非要給她修個又大又窮盡奢華的院子。 尹嬌嬌不是窮酸, 她只是覺得沒必要,她又不常在侯府住,整一個這么奢靡的院子空在那里做什么? 而邵青霖又時不時拿著陳設還有各式珍玩給她挑,尹嬌嬌提了好幾次沒必要,邵青霖全都不管,還興致勃勃的滿京城搜尋珍寶,往她那個院子里塞。 尹嬌嬌實在沒辦法只得找老夫人說了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卻道:“侯府就是你的家,定然要有你的院子,雖然你馬上就要出嫁了,可家里還是會給你留著,你什么時候想回來就回來住幾日,覺得夫家就在京城,不想住下也無妨,總歸是要給你留著的?!?/br> 老夫人都這么說了,尹嬌嬌也只好不再說什么。 老夫人和侯爺,補償她的心理有,當然也有在給她撐腰的意思。 侯府里有她的院子,無外乎是在告訴所有人,侯府永遠是她的后盾。 只不過都是聰明人,這話沒有明說而已。 雖然覺得自己并不需要,但尹嬌嬌還是挺感動的。 因著書家人丁單薄,也沒長輩,大婚事宜,就全權由毅安侯府接管,就連她之前定做的嫁衣和喜服,老夫人都不滿意,另請了二十二個繡娘上門,連夜趕制,也包括成婚后,她和書亦茗穿的各季衣服,都一并趕制出來。 是以,所有師傅上門那日,尹嬌嬌和書亦茗被按著量了好半天尺寸。 有侯府接管,尹嬌嬌便徹底清閑下來,只專心‘待嫁’。這個時代的女子待嫁,大多做些女紅之類,尹嬌嬌完全不用,因為她壓根就不會做,她也沒打算做,說是‘待嫁’其實也跟平日里沒多少不同。 春日里百花盛開,木香坊的生意她也沒丟下,現在有侯府和縣主的名頭在,她一句話,就能有成車成車的鮮花送過來,她便在家里制香露。 今年她打算推個新品——精華露,其實就是精華,擦臉的。 以前她推新品,還要靠著那些夫人小姐們幫著推,現在就不用這么麻煩了,她就是就是活招牌,這么想著,尹嬌嬌覺得縣主的名頭還是很好用的。 這日,書亦茗好容易才有時間,同一甲的另外兩位一起去拜考官,尹嬌嬌便獨自去侯府。 這些天,她幾乎天天都要來侯府報個道,要么是老夫人或者侯爺就大婚等事問她的喜好,要么就是,她來同老夫人說說話。 今兒老夫人問她喜好什么花色的蓋頭,五個花色給她選,她瞧著都挺好看的,可老夫人非要她選一個,她便只好選了個花開富貴。 選完蓋頭后,老夫人不讓她離開,還有旁的要問她意見,尹嬌嬌看著一群人忙忙碌碌,她也插不上話,怪無趣的,便跟老夫人說了一聲,她去花園里看看——看看有什么稀罕的花可以制香。 她不出府,老夫人自是隨她喜歡。 侯府雖多年不曾有人住,但還是有人打理的,是以,花園的花,種類倒也不少。 尹嬌嬌折了幾枝花枝,坐在亭子里,一個個細細地聞,打算制個混合香露。 正凝心聞著,眼風里瞥到一個人影朝她走來,尹嬌嬌以為是老夫人派人來找她了,頭也沒抬地問:“祖母找我是又要挑什么嗎?等一下,我再選花瓣呢!” 話落,亭子里安靜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尹嬌嬌察覺不對,抬頭便對上了邵云嬌滿是愁緒的雙眼。 尹嬌嬌:“……” 她看了她片刻,放下手里的花枝,道:“你找我?” 邵云嬌看著她,沒說話。 她比上次見,更憔悴了,也瘦了很多,臉都尖了,顯得眼睛尤其大,不過卻沒什么神,尹嬌嬌在心里嘆了口氣,指著對面的凳子對邵云嬌道:“過來坐?!?/br> 邵云嬌又站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走過來坐下。 尹嬌嬌都主動跟她說了兩句話,她既然不打算開口,尹嬌嬌便不再問了,只拿起花枝繼續挑花瓣。 先是整枝的聞,然后是一朵一朵的聞,然后是把花瓣揉碎了聞。 挑花瓣制混合香是件很細致的活,要足夠的耐心,尹嬌嬌只細細地做著她的工作,也不管邵云嬌。 邵云嬌坐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尹嬌嬌。 她知道尹嬌嬌開了個很有名的木香坊,也知道她制香調香手藝特別好,滿京城的貴女們都對她的香推崇備及。 年前的時候,她也曾收到過哥哥送回去的香露,她非常喜歡,直到她知道她很喜歡的香露是出自被她頂替了身份的尹嬌嬌之手,她就變得很矛盾。 一方面她是真的喜歡,一方面她們的身份…… 而香露還只是小事。 自打她知道真相后,就一直在等,等祖母和小叔同她攤牌,她也做好了被送出侯府的準備——哪怕她很不愿意,很惶恐。 她不是要賴在侯府不走,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她一個人又該怎么辦。 前天,小叔終于來找她了,同她攤牌,當時她提著一顆心,大氣都不敢出。 許是看出來她的不安,小叔跟她說,讓她放心,不會不管她的。 小叔走后,她丟了魂一樣坐了許久。 小叔說會管她,卻并沒有說以后她會住在哪里,也沒有說怎么安置她,她還是很怕。 哪怕她知道,侯府并不是她的家,可這么多年,她一直都把侯府當做自己家,現在突然這樣,她受不了。 可不敢去問祖母和小叔,只能自己整宿整宿的睡不著。 這些日子,尹嬌嬌常常來侯府,可除了那天那一面,她再也沒在尹嬌嬌面前出現過,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她。 今天她終于鼓起了勇氣,過來見尹嬌嬌。 她其實也不清楚,自己見了她,要說什么,做什么,只是覺得,應該見她一面。 她看著一臉認真正在拈著花瓣細細嗅的尹嬌嬌,掩在袖子里的手,握了又握,指尖都把掌心扣破了,她才哽咽著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尹嬌嬌隨手丟掉碾碎的花瓣,用帕子擦了擦手,抬頭笑著問她:“對不起什么?” 被她這么一看,邵云嬌突然就特別心虛,她手腳冰涼,臉上僅有的丁點兒血色也都褪了個干干凈凈,她看著尹嬌嬌,眼底慢慢泛上霧氣:“對不起,是我占了你的位置,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對不起你……” 她大腦一片空白,語無倫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在道歉。 尹嬌嬌突然打斷她的話:“不用道歉,你沒有對不起我?!?/br> 邵云嬌還在說著對不起,聽到這話,霎時一愣。 尹嬌嬌看著她又道:“你又沒有做錯什么,不用道歉?!?/br> 邵云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愣愣地看著尹嬌嬌。 這些天,她雖然大多時候閉門不出,可也總會聽到各種聲音,什么她是個假的冒牌貨,占了真小姐的位置,享了這么多年?!T多這種話。 還從沒人跟她,她沒有錯。 說這話的人,還是大家眼中她最對不起的那一個。 她看著尹嬌嬌,不知怎的,眼淚唰地就落了下來。 擔驚受怕戰戰兢兢這么多天,因為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占便宜虧欠的那一方,所以她不敢表現出任何委屈。 直到尹嬌嬌說出‘你又沒有做錯什么’,那被她藏在心底的委屈,突然就涌了上來。 這一哭,就剎不住了。 這些天,她都不敢哭,再難過也只敢把眼淚往肚子里咽,生怕被人知道了又要編排她什么。 她其實一點兒都不想在尹嬌嬌面前哭,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淚決堤一樣,越想停越止不住,到最后,哭到抽噎,干脆趴在桌子上大哭起來。 邵云嬌會哭,她是有預感的,她那句‘對不起’太小心翼翼了。 但她會哭成這樣,尹嬌嬌是完全沒料到的。 她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最后在心底嘆了口氣,估計是憋狠了。 這樣的事,放到任何一個千嬌百寵的貴女身上,怕是都扛不住。 打擊太大了。 不過邵云嬌會來找她,她也蠻意外的。 聽她哭了許久,尹嬌嬌都覺得她都快要把嗓子哭啞了,這才輕輕推了推她:“別哭了?!?/br> 邵云嬌哭得太大聲,沒聽到尹嬌嬌說什么,但知道她推自己了,便抬起朦朧的淚眼看著她。 尹嬌嬌取出一個嶄新的帕子,遞給她:“別哭了,擦擦眼淚?!?/br> 她眨了眨眼,大顆大顆淚珠子跟著往下掉,她沒接,還是在哭。 尹嬌嬌有點頭大,邵云嬌也就十五歲,又是一貫的嬌寵到大,心性自然要比同齡的女孩偏小一些,尹嬌嬌看了她一會兒,只好道:“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br> 這次邵云嬌聽清了她在說什么,她接過帕子,好容易才止了哭聲,但還在抽噎,她便一邊抽噎著,一邊對尹嬌嬌道:“謝、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怪、怪我……” 尹嬌嬌笑了:“我怪你什么?” 邵云嬌眼睛都腫了,怔怔地看著她:“我、我占了你的位置?!?/br> “剛剛說過了,”尹嬌嬌認真地看著她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什么,也沒有做錯什么,這話就不用說了?!?/br> 哭太狠了,邵云嬌腦子有點懵,聽到尹嬌嬌這話,她詫異道:“那誰錯了?” 看著她格外較真的目光,尹嬌嬌沉吟片刻后道:“誰都沒有錯,造化弄人罷?!?/br> 邵云嬌:“……” 尹嬌嬌笑笑,又道:“你放心在侯府里住著就是,沒人會趕你的?!?/br> “可……” 尹嬌嬌看著她:“侯府這么大,還容不下一個你么?” 邵云嬌:“……我沒有要做什么!我……” “嗯,”尹嬌嬌打斷她的話:“我知道?!?/br> 真要做什么,早就該有行動了,還用等到現在。 “這些天祖母之所以沒有見你,”尹嬌嬌想了想,還是替老夫人解釋了一句:“并不是討厭你,只是事情太多,老夫人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br> 提到老夫人,邵云嬌又快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