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節
無論李川是輸是贏,只要攻城,她就是人質。 “公子?” 童業見裴文宣閉眼久久不言,不由有些擔心:“接下來該怎么辦?” “蘇容華既然給上官雅通風報信,可見蘇氏本身并不想參與這些,蘇容華會攔住天守關過來蘇氏的軍隊。明日清晨,荀川的軍隊也就到了,到時候,外城就是荀川的軍隊對王氏帶來的一萬軍?!?/br> “昨夜羽林衛、裴家、上官家的軍隊還剩下八千人,其中六千被殿下收歸宮中,還有兩千在咱們這里?!?/br> “而城中,蘇氏等世家約有一萬家兵,陛下那邊御林軍加寧王的人,約莫還有七千?!?/br> “那我們還有勝算嗎?那些想咱們死的世家有兩萬人,我們這邊不到兩萬,陛下那兒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意思……” “能贏?!?/br> 裴文宣睜開眼睛:“必須贏?!?/br>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了鼓聲。 “咚?!?/br> “咚咚?!?/br> 隨著鼓聲而來的,是趙重九提劍急入,他站在門口,克制住激動:“駙馬,荀川軍隊已到,攻城了!” 裴文宣沒有什么表情變化,他聽著外面的戰鼓聲,停頓片刻后,立刻吩咐:“趙重九,你即刻帶一千人去城樓同荀川里應外合打開城門,速度要快?!?/br> “告知裴曉,將王氏家眷帶入公主府后,守住公主府,聽我命令?!?/br> “童業,吩咐人將府中還有的孔明燈都升上去,讓人焚香備水?!?/br> “公子?” 童業有些不明白,低頭,面上露出幾分溫柔:“我得去接殿下?!?/br> 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宮里。 是生是死,他都得陪著她。 鼓聲響起來的時候,寒風卷得城外玄色金鳳旗幟翻飛作響。 李川領著藺飛白、荀川騎在馬上,他們身后是士兵列隊而站,在尚未徹底亮起來的清晨中,略顯疲憊。 “現在就要進城嗎?” 藺飛白看著前方,皺起眉頭,這些士兵跋涉千里而來,明顯已是極為疲憊。 “現下不進城,”上官雅站在戰車之上,眺望前方高墻,“等到天亮,王家軍隊帶人進來,再想攻城就難了。不如此時取下城池,以守待攻?!?/br> “攻城不易,”藺飛白頗為不安,“士兵又疲倦厭戰,如何攻城?” “很快了?!崩畲粗A京,神色帶著冷。 荀川看了一眼旁邊的李川,他穿著太子玄服,披著純白色狐裘,玉冠高束,顯出幾分難言的清貴。 他長高了許多,帶著幾分文臣式的清瘦,枯冷的眼神,全然不見當初活潑少年的模樣。 “裴文宣和阿姐在里面?!?/br> 李川察覺荀川的眼神,以為她有疑惑,轉過頭來看她,只道:“勿憂?!?/br> 話音剛落,華京城內,便升騰起一盞孔明燈。 孔明燈在尚未亮起的天空里,頓時吸引了許多人的主意。 第一盞孔明燈亮起來后,李川從腰間拔劍,淡漠出聲:“備戰?!?/br> 聽得此話,上官雅雙手在前,恭敬行了個禮,而后轉過頭來,看向眾將士。 “諸君,”上官雅揚聲開口,“可知此為何處?” 戰鼓聲不徐不疾,將士看著上官雅,并不言語,上官雅抬手指了“華京”二字,提高了聲:“此處便是華京,是諸君在沙場守護之處。華京之中,有云羅綢緞,有妖嬈美人,有金銀珠寶,有權勢無雙??蛇@些都不曾屬于過諸位,諸位在西北拼殺,苦寒之地,糧衣具短,命似草芥,一生如泥在他人腳下,子子孫孫,皆為如此,甘心嗎?!” 眾人不敢說話。 可人性趨利,話不說,不等于不存在。不過是因強權折腰,不敢言語。 “可今日不同。今日,諸君入城,”上官雅展袖指向華京,提高了聲音,“贏,封侯拜將!輸,也不過馬革裹尸,并無不同!” “今日上至太子,下至罪民,皇城之前,皆為利刃向前,隨我卸下糧草,聽太子號令,非贏則死,不勝不歸!” 說罷,上官雅拔劍斬斷戰車上攜帶的糧草,糧食砸落在地,散落一地。 藺川隨之舉劍,干脆利落劃過馬上系著糧草的袋子,糧食墜落到地上,她的劍穩穩指著華京。 “以平樂殿下之名,”她聲音很平穩,和平日訓練他們時沒有區別,但最后八個字,依舊加重了語調,“非贏則死,不勝不歸?!?/br> “非贏則死,不勝不歸!” 有了藺川領頭,所有人紛紛解下糧草,大喝出聲。 這是他們一生最寶貴的機會。 從西北到華京,他們攀過雪山,奔赴千里,像是從沼澤泥地里,撥開了荊棘遮掩著的禁忌,一層一層爬到了他們從未想過之處。 在那子子孫孫無盡的絕望里,終于得了一絲翻身的希望。 不過瞬息之間,士氣高漲。 李川轉頭看向旁邊的荀川,荀川迎向他的目光。 許久,李川只問了一句:“會贏嗎?” 荀川神色平靜,只答:“殿下不會輸?!?/br> 她口中的殿下只有一位。 從她救她,從她給了她與秦真真完全不同的生活那一刻開始,她便已被她供上神壇。 她的姐妹,她的朋友,她的君主,李蓉。 李川得言便笑了起來。 旁邊藺飛白看著站在戰車之上的上官雅,他苦笑起來:“我可被你們害死了?!?/br> “你現在還能回頭?!?/br> 上官雅握起旁邊的鼓槌,藺飛白打量著她,有些疑惑:“我以為你現在會走?!?/br> “大家都在這里,”上官雅坦然一笑,“我也就不走了?!?/br> 藺飛白沉默下來,他想了想,低頭一笑。 也就是這時,號角聲響起,李川拔劍指前。 上官雅顫抖著將鼓槌重重砸在鼓面上,巨響之間,漫天孔明燈下,士兵朝著城墻奔涌而去。 殺聲震天。 而戰鼓沒響之前,宮城之中,福來剛剛關上大門。 大殿之門一關,整個大殿便暗了下來,只有綽綽燭火躍動,讓大殿有了些光亮。 蘇容卿和李蓉相對入座,蘇容卿看著對面李蓉,過了許久后,他帶了幾分懷念:“容卿許久未曾為殿下煮茶。今日殿下愛喝的銀尖不在,頗為可惜?!?/br> “你特意摒開眾人,就是來同我敘舊的嗎?” 李蓉看著蘇容卿用旁邊盆中溫水凈手,似覺好笑,蘇容卿神色平和,如當年還在公主府中閑適姿態:“自然是有些問題想問殿下?!?/br> “殿下,”蘇容卿取了茶葉,放入茶壺之中,聲音平和,“金鸞椅上,可還舒適?” 李蓉聽他的問話,便知他的意思,但她還是明知故問:“你什么意思?” “殿下應當知道,我只想阻攔李川?!?/br> 蘇容卿將茶葉放到一邊,正跪在李蓉對面,雙手垂放在身前:“殿下如今既然已是監國長公主,那李川是不是太子,還有必要嗎?” 李蓉不言,蘇容卿身子微微前傾:“殿下,”他放輕聲,“微臣并非為報仇而來,李川,可以活著?!?/br> 可以活著,但不能是太子,不能以自己的名字活。 李蓉為監國長公主,李誠登基,李川謀逆賜死,再換一個身份活。 “我明白你的意思?!?/br> 李蓉看出蘇容卿的讓步,她搖頭:“但我不能騙你?!?/br> “殿下什么意思?” 蘇容卿面上帶笑,眼里卻有些冷。 “你不愿意李川登基,是因為李川意在削弱世家,你想阻止此事??晌冶O國,還是會和李川做出一樣的選擇,只是手段不同而已?!?/br> 聽到這話,蘇容卿笑容慢慢收了起來。 “殿下,”他認真開口,“上一世,還不夠嗎?” 李蓉聽著蘇容卿的話,她想了許久。 她本想爭論,可當她一抬眼,她看見蘇容卿那雙已經帶了幾分偏執的眼,她忽地想起李明的話來。 上位者,不僅要看結果,還得看源頭。 她看著蘇容卿,好久,才緩慢出聲:“上一世,你覺得李川哪里做得不好?” “殿下還需要問我嗎?”蘇容卿似是有些惱怒起來,“上一世,殿下怎么說的,您忘了?您說他不該北伐,不該改制,他搞得上下動蕩,民不聊生,他作為君王,為了一個女人……” “容卿,”李蓉打斷他的話,“你真這么想嗎?” “殿下,”蘇容卿唇不自覺的輕顫,“您什么意思?”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是在御書房?!?/br> 李蓉看著蘇容卿,面上帶了幾分懷念。 “那時候你跟著蘇相跪在御書房門口,勸阻父皇北伐,你告訴我,蘇家之人,為百姓生,為社稷死?!?/br> 蘇容卿聽到這話,眼中神色微動,好似一顆石子扔入湖心,泛起層層漣漪。 李蓉抬眼看他:“可你告訴我,世家如今存在于世,對于百姓,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你我心里都清楚。當年北伐的確很急,但如果沒有世家阻攔貪污,當年的軍餉,其實足夠北伐?!?/br> “當年南方水患,的確是因北伐導致國庫無銀,但如果不是世家繁盛又不必上稅,地方許多人依靠世家逃避稅收,國庫也不至空虛至此?!?/br> “你說他作為君王,不該獨寵于一個女人,可蘇容卿,你若愛我,你和其他人在一起,不會痛苦嗎?你是如此,川兒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