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蘇容卿這個人,便像一條毒蛇,咬死了誰,便是用自己的身軀狠狠纏上他,絞殺他。 包括殺她。 二十五年,誰能不動心。 可他偏偏能在殺她時,動手得如此從容冷靜,義無反顧。 他是翩翩公子,亦是地獄羅剎。 如今走到這一步,有王家當著幌子,裴文宣落到他手里,他哪里會放過他? 哪怕是片刻,她也不能將裴文宣交在蘇容卿手中。 李蓉急急追著裴文宣去時,裴文宣悠然坐在馬車中。 他手上帶著手鐐,抬手掀開車簾,笑著打量著街上人來人往。 如今已是入夜,天上無星無月,反而有冷風夾雜著水汽拍打過來,似乎不久后就有大雨將至。 蘇容卿在一旁,自己給自己倒著茶,他動作很平穩,水聲和他的聲音夾雜在一起:“裴大人似乎一點都不擔心?!?/br> 裴文宣聽著蘇容卿的話,轉過頭來,緩慢笑起來:“我有什么好擔心?” “裴大人近來得罪的人怕是不少?!?/br> “那蘇侍郎位于刑部,近來得罪的人怕是更多?!?/br> 蘇容卿將茶推給裴文宣,裴文宣低頭看了一眼茶水,不動。 蘇容卿也不催他,他坐在小桌前,神色平緩從容,看不出喜怒:“裴侍郎今日踹了王家大門,又這么輕易被我帶走,怕是另有圖謀。就不知裴大人,圖謀些什么呢?” “你猜?” 裴文宣靠在馬車上,神色慵懶:“蘇侍郎不是神機妙算嗎?你猜一猜?!?/br> “裴侍郎七巧玲瓏心,我猜不出?!?/br> 蘇容卿摩挲著手中茶杯,漫不經心:“那裴大人不妨猜一猜,我帶你回刑部,又是為什么?!?/br> “你為何帶我回去,我自然知道?!迸嵛男犞?,笑著往前探了探,“不過在此之前,我卻想問蘇侍郎一句?!?/br> “你不問問公主之后怎么辦嗎?” 這話一出,蘇容卿動作就僵了。 裴文宣目光在他明顯頓住的手上輕輕一掃,唇上不由得笑意更深。 他其實只是試探。 他在試探一種可能性,而蘇容卿卻給予了他肯定的回答。 “你想殺我?!?/br> 裴文宣輕聲開口,蘇容卿抬眼看他。 “你難道不知道,”裴文宣面上帶笑,眼神卻有些冷,“你乃押送我的官員,我若死在這里,你的官途,這輩子怕是到頭了?!?/br> “那又如何呢?”蘇容卿沒有半點否認,徑直開口,“我的官途,換你一條命,不好嗎?” “你似乎覺得我已是必死無疑?”裴文宣玩味看著蘇容卿。 蘇容卿神色平淡:“你若不死,又與我何干?” 殺人的也不是他的人,裴文宣不死,他又有什么關系。 但聽到這話,裴文宣卻是笑了。 “若與蘇大人無關,”裴文宣抬手將方才蘇容卿倒的那杯茶扔了出去,茶杯落在地面,似乎驚擾了什么,一瞬之間,馬車驟然停下,兩人身形俱是一晃,裴文宣扶住桌子,抬眼看向蘇容卿,“蘇大人以為,我在此處,又為著什么?” 蘇容卿神色一冷,廝殺聲從周邊突起,羽箭狠狠砸到馬車上,“哐”一聲砸得馬車猛地震了一下。 兩人在馬車之中,似乎不受外界半點影響,各自坐在一邊,仿佛正在閑談。 蘇容卿聽著外面的砍殺聲,聲音很淡:“你埋伏了人?!?/br> 裴文宣重新翻了一個杯子,抬手提了茶壺,先給蘇容卿倒茶,又給自己滿杯。 “蘇大人親自前來,我怎敢怠慢?” 裴文宣說著,將蘇容卿的茶杯推給他:“喝茶?!?/br> “你早知路上有埋伏?!?/br> “原本不知,蘇侍郎一過來,我便猜到了?!?/br> “你方才在路上一直觀察?!?/br> “難道蘇侍郎還以為我是個喜歡看熱鬧的不成?” 裴文宣笑起來,蘇容卿神色平靜:“那你打上王尚書府,也是為了引我過來?!?/br> “這倒不是?!迸嵛男麚u頭,“我也沒想過,蘇侍郎竟然會為了此事親自過來。不過蘇侍郎過來,我倒有了另一番想法?!?/br> 裴文宣端茶輕抿了一口:“看來蘇大人在朝中經營不少啊,王尚書的角色,蘇大人不該這么熟悉才是?!?/br> 王厚文被他打上府,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蘇容卿,可見和蘇容卿極為熟悉。 “我記得蘇侍郎高風亮節,向來不屑于官場經營,只想著踏踏實實做事兒,怎么如今就學起這些侍郎向來看不上的下作手段來了?結黨營私,”裴文宣放輕了聲音,面上帶笑,“可不是光彩事?!?/br> 蘇容卿不說話,馬車被人狠狠一撞,顛簸了一下,裴文宣回頭看了看,見外面打得亂成一片,他心里暗暗掂量了一下。 他的人和殺手不分伯仲,可問題是,這里還有蘇容卿的人。 時間稍長,等路邊人跑得差不多,蘇容卿的人站哪邊就難說了。 如今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李蓉。 李蓉如果得了他被蘇容卿帶走的傳信,應該就會立刻趕過來。 他和蘇容卿如今賭這一局,最關鍵的地方,就在李蓉。 李蓉來得早或晚,就決定了他的輸或者贏。 他面上不動聲色,始終帶笑,蘇容卿看了他片刻,緩慢道:“你如今又在看什么呢?” “觀察戰況,”裴文宣轉過頭去,看向蘇容卿,“看看蘇侍郎的人,什么時候動手?!?/br> “裴大人怕不是在看戰況,”蘇容卿抬眼,緩慢笑起來,“是在等人吧?” “哦?”裴文宣心跳快了幾分,挑了挑眉,“蘇大人覺得我還有可等之人?” “我知道你在等殿下,”蘇容卿神色平靜,“但你怕是等不到了,你可還有什么話,要留給殿下?” “留給殿下的話,我沒有?!迸嵛男麑⑹址旁谛渲?,盯著蘇容卿,“但有一件事,我卻想問你?!?/br> “你問吧?!?/br> 蘇容卿似乎知道他要問什么。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蘇容卿聽到這話,輕聲一笑:“你倒是肯定我回來得很?!?/br> “是在我與殿下成婚前嗎?” “殿下舉辦春宴前一個月,”蘇容卿聲音很低,看著水杯,“我醒過來,好似一場大夢?!?/br> “你都已經回來了,”裴文宣皺起眉頭,“為什么……” 他遲疑了片刻,蘇容卿抬起頭來,面上帶笑,但眼里卻是克制不住帶了幾分悲涼:“為什么還要讓你去娶她?” 裴文宣沉默,蘇容卿站起身來,看著裴文宣:“我說,我一直希望你們過得好,你信嗎?” “前提是,不讓李川登基是嗎?” 裴文宣嘲諷笑開,蘇容卿沒說話,他輕聲說了句:“抱歉?!?/br> 而后驟然出手,一把拽向裴文宣! 裴文宣早有準備,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一腳就踹了過去! 兩人在馬車里糾纏在一起,拳腳相加。裴文宣手上被上了手鐐,動手不方便,但他鉚足了勁兒,到一時和蘇容卿打了個不相上下,整個人壓在蘇容卿身上,用腦袋朝著蘇容卿直直“砰”一下就是一撞! 蘇容卿被他這一下撞得頭腦發昏,裴文宣也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但他畢竟是主動出手的人,在蘇容卿發昏的片刻,就朝著他用手鐐一陣亂砸! 蘇容卿被砸了幾下就緩了過來,他師承名師,從來沒見過這么沒章法的打法,一時被打亂了陣腳,但也很快調整。 他趁著裴文宣手不方便,砸他xiele力,猛地一個翻身,就將裴文宣踹開。 不等裴文宣站起來,他便立刻起身補了一腳,直接把裴文宣踹下馬車! 裴文宣被踹出馬車的瞬間,羽箭瞬間如雨而下! 裴文宣就地一路滾過去,堪堪才躲過箭雨,便見長刀迎面砍來! 好在侍衛抬手一攔,另一個侍衛一把將他扶起來,只是還沒來得及多說半句,侍衛便被殺手沖散開。 裴文宣被侍衛護著往外沖,連手鐐都來不及打開。 劍猛地一下砍過他的發冠,將他發冠劈成兩半,他在砍殺中摸爬滾打,狼狽逃竄,沒了片刻,就隱約聽到不遠處傳來馬蹄聲。 裴文宣趕緊抬頭,就見一襲紅衣駕馬而來,衣衫在風中獵獵翻飛。 “大人,”蘇知竹跳進馬車,急道,“公主來了?!?/br> 蘇容卿動作頓了頓,猶豫片刻,終于開口:“保護好裴文宣,別讓他出事?!?/br> “那……那些殺手?!?/br> 蘇知竹有些猶豫,蘇容卿抬眼看他:“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蘇知竹愣了愣,隨后反應過來,趕緊道:“是?!?/br> 李蓉一出現,周邊形勢瞬間有了變化,蘇容卿的人終于加入了戰局,裴文宣一見戰局變化,轉頭便同旁邊侍衛低聲道:“推我去肩上刺一刀?!?/br> 侍衛微微一愣,裴文宣壓低了聲:“別碰要害?!?/br> 侍衛終于反應過來,在下一個殺手靠近時,他將裴文宣往旁邊一拉,殺手的利刃瞬間刺入裴文宣肩頭,殺手還想拔劍再刺,侍衛一腳就將那殺手踹開刺了過去! 李蓉領著人如破竹而來,她老遠就看到了裴文宣,眼見著那一劍刺進他身體,李蓉目眥欲裂,駕馬疾馳而過,在人群中翻身下馬,徑直沖了下去。 裴文宣軟軟往后倒去,李蓉一把扶住他,裴文宣倒在李蓉懷里,血染在李蓉衣服上,李蓉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她聲音都開始抖了,卻還要故作鎮定:“讓大夫過來?!?/br> 李蓉的人一過來,殺手便急急逃竄開去,整個場面立刻被控制下來。 李蓉讓裴文宣躺下來,她看著裴文宣肩頭的血涓涓而出,整個人都有些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