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馬車接近崔玉郎時,裴文宣特意吩咐了一句:“跑快些?!?/br> 車夫不解其意,但還是按著吩咐跑快了點,經過崔玉郎時,道路上塵土滾滾,撲了崔玉郎一臉的灰。 崔玉郎在灰塵中頓住腳步,屏住呼吸,等塵土散去,他看著那架跑遠的馬車,先告訴自己,天將降大任于斯人…… 但這話才背到一半,他實在忍不住了,見四下也沒什么人,也顧不得風度,忍不住開口大罵:“跑這么快趕著投胎嗎?有錢了不起??!” 裴文宣聽到崔玉郎在后面罵人,他心里一口氣終于舒開,從旁邊取了茶,喝了一口,頗為高興。 童業打量著裴文宣的神色,不由得道:“公子在高興什么?” 裴文宣端著茶,側了側頭,贊道:“好茶?!?/br> 李蓉同崔玉郎談完,回了公主府來,她自己在屋里坐了一會兒,想了一下如今的情況。 如今距離李明病逝只有不到兩年。 上一世李明廢李川,分別走的是三步。 第一步,廢了楊家,讓蕭肅去西北,成為了鎮北王,得到了西北的兵權。 第二步,讓柔妃建立督查司,借助督查司的能力,讓柔妃得到政治資本,擁有了寒族作為依仗,在朝廷有了自己的支持者。 第三步,督查司開始嚴查李川身邊的人,拉出了上官家大大小小的案子,而李川后宮斗爭不停,原本試圖用婚姻聯系世家關系,最后變成了幾個后妃身后的家族在東宮的斗爭。一灘爛泥拉出來,終于給了李明廢太子的理由。 而如今情況已經大不一樣。 西北的軍權,雖然明面上是蕭肅,但她暗中將秦臨提前安排進了隊伍中,又讓李川親臨戰場,帶著打了最難的上半場,盡管因為秦氏案讓人過早察覺她和秦家的關系,但因早期蕭肅在戰場上依賴秦臨,后來秦氏案翻案后作為補償,秦家在西北也算站穩了位置。 而蕭肅雖然掌握著西北絕大多數的軍隊,但這些人都是從楊家的時代過來,各自屬于各自家族,對蕭肅這種打仗到一半空降過來搶功勞的寒門將領毫無忠誠可言。只要她斷了柔妃和李明這邊朝堂上的支持,蕭肅手中斷錢斷糧,那些兵馬立刻就沒了價值。 所以軍權這一步棋,已經被她用秦臨抵消了一半。 而后是督查司這一步棋,也被她提前搶到手中。 李明想的是讓她先建督查司,等時機成熟,再轉交到柔妃手里??芍挥凶约浩闯鰜淼臇|西才是自己的,當年督查司能成為柔妃的政治資本,是因為里面的所有人都是她一手領著上來的寒門,所以寒門信任她。而如今督查司是她李蓉一手選人建出來,名望也是她殺出來的,就算直接把柔妃提成督查司司主,她也能快速架空柔妃。 所以督查司這一步棋,也沒了。 最后是瓦解李川的民心和利用后宮里間支持李川的世家,如今李川不娶這么多女人,而上官家在上官雅自查之后也干干凈凈,再找不出什么錯處,李川親自去北方監軍打了最難的一場仗,這之后想要動李川的聲望,幾乎就是不可能。 如今來說,他們只要穩穩走下去,李川的太子位,便難以撼動。 可問題就在于,蘇容卿也回來了。 李蓉不確定蘇容卿回來的時間,但至少在她成親的時候,他應該已經回來了。 他既然回來,不可能這么眼睜睜看著她布局卻毫無動作。 其他不說,至少裴文宣要當科舉主考官,他給攔了下來。 如果不是他在后面搗鬼,王厚文好好的一個尚書,怎么會主動來管科舉的事? 李蓉思索著這些雜事,她開始覺得有些頭疼,她突然很想裴文宣在,兩個人一起聊一聊,或許就有更多的想法。 她看著燭火跳動沒有說話,靜梅打了洗腳水來,看了李蓉一眼,抿唇笑了起來:“殿下是不是在想駙馬?” 李蓉聽到這話,回過神來,她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怎么的,就下意識有那么幾分不好意思,只道:“有什么好想的,明天不見到了嗎?” 靜梅笑嘻嘻沒說話,李蓉就直覺感覺她在笑她,她不由得道:“你笑什么?” 靜梅低頭給她洗著腳,低聲提醒:“今天駙馬約您見面,你沒能過去,奴婢還以為您心里掛著呢?!?/br> 靜梅不說李蓉不想,靜梅一說,李蓉就更想裴文宣了。 她面上不露,只道:“你cao心得比我還多?!?/br> 靜梅笑嘻嘻不說話,李蓉努力讓自己多想點正事,免得掛著裴文宣,克制不住自己,想去見他。 可如今才剛和離,就冒著風險見他,也不像話。 認識多少年的夫妻了,哪里來這么多矯情事? 李蓉洗過腳,自己躺在了床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左思右想,終于是決定下來。 她得見裴文宣一面。 當然也不是為了見他,李蓉安慰著自己,她并不是這么不理智的人,只是要和裴文宣說一說崔玉郎的事。 崔玉郎是要用的,將他安排到柔妃身邊,需花點功夫。而崔玉郎帶來的消息,雖然扳倒柔妃沒什么用,但是找王厚文麻煩,卻是有用的。 無論是安排崔玉郎,還是設計王厚文,書信都不穩妥,她必須和裴文宣面談,哪怕承擔一些風險,也得見一見。 想到必須見裴文宣,李蓉心情突然就舒暢了許多,她側身抱了被子,閉上眼睛,高興睡了過去。 等第二天早朝,李蓉照著平日的時間到了宮里,剛下馬車,就看見剛到的裴文宣。 她趁著人少,在還沒亮的天色里朝著裴文宣眨了眨眼,裴文宣見得她“眉目傳情”,竟然是假裝什么都沒看到一樣,轉身就走了進去。 李蓉愣了愣,她看了看周遭,確認沒什么人之后,她不由得有些驚訝,裴文宣這做戲也做得太足了吧? 而裴文宣捏著笏板往前走著,心里有些發悶。 為了崔玉郎這么點事兒就把見他的事兒往后推,現在又沒事兒人一樣見他,怕是心里半點負擔都沒有。 李蓉這人,真沒心沒肺到家。 兩個人就這么沒帶一眼瞟的過了早朝,等回了公主府,李蓉趕緊讓趙重九去給裴文宣傳信,要約他見面。 裴文宣得了李蓉的信,便知道李蓉要說什么,她和崔玉郎的話他聽了,雖然斷斷續續,但也八九不離十,無非就是要和他說招攬崔玉郎以及王厚文的事。 這些他都有安排,不是什么頂要的事兒,于是他果斷讓人回了話:“讓殿下自己想想自己最近做了什么,好好反思一下,她想明白了,我們再見面?!?/br> 趙重九點了點頭,轉身就走,沒給裴文宣半點反悔的時間。 裴文宣說完在庭院里站了一會兒,片刻后他還是沒忍住,轉頭同童業道:“你回去找趙重九,說方才那些話別傳了,就同他說,讓殿下晚上在府里留個道,我去找她?!?/br> 童業點了點頭,趕緊去追趙重九。 裴文宣自己站在院子里想,這事兒李蓉自己想不清楚,他還是得當面和她談。 但他沒來得及把這個想法傳遞過去,童業出去了一會兒后,就折了回來,急道:“公子,趙大人走太快,沒追上?!?/br> 裴文宣:“……” 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有些害怕了。 總覺得,方才那些話,說得好像硬氣了一些。 童業看了裴文宣一眼,他忍不住道:“那個,公子,你要是害怕,不如找人再傳話回去?” 裴文宣聽到這話,冷冷瞪了童業一眼:“我有什么好怕?沒傳就算了,看她怎么想吧?!?/br> 裴文宣轉過身,只道:“今晚是何大人設宴?” “是?!?/br> “準備一下吧,今晚赴宴?!?/br> “公子,”童業小心翼翼,“你真的去???” “有何不能去?”裴文宣淡淡瞟過去,童業支吾著道,“何大人,把地點定在了春風樓啊?!?/br> 裴文宣:“……” 裴文宣還在掙扎著晚上這場宴席要不要去的時候,趙重九回到了公主府。 他把裴文宣的話一五一十,一個字兒不落的回稟給了李蓉。 李蓉喝了口茶,只道:“這是他原話?” “是?!壁w重九平靜道,“原話?!?/br> 李蓉沒說話,她將茶放到桌上,同靜梅道:“去換成菊花茶?!?/br> 靜梅趕緊去換茶,李蓉抬頭看著趙重九:“知道他今晚去哪兒嗎?” “早先問過了,”趙重九早接過李蓉吩咐,時時盯著裴文宣,裴文宣每晚的飯局他都清楚,于是他直接回復,“何宴設宴?!?/br> “行,”李蓉點頭,“我去等他?!?/br> 說著,李蓉站起來:“宴席設在了哪里?” “春風樓?!?/br> 趙重九說得很淡定,李蓉猛地睜大了眼:“你再說一遍?” 趙重九這次說得很慢,好像怕李蓉聽不清,一字一句道:“華、京、最、大、的、風、月、所——” “春、風、樓?!?/br> 第124章 舞姬 李蓉不說話了。 何宴是吏部左侍郎, 比裴文宣這個吏部右侍郎要高上一級, 如今裴文宣剛剛調任吏部, 他主動宴請裴文宣,裴文宣自然沒有不去的道理。 只是說…… “何宴好大的膽子?!?/br> 李蓉冷聲開口, 居然敢把她駙馬請在青樓,如今裴文宣還沒得勢, 這些人就有這樣的膽子,等未來…… “殿下, ”趙重九冷淡提醒, “您和裴大人和離了?!?/br> 李蓉:“……” 她感覺趙重九的話像一盆冷水潑了下來,讓她清醒了很多, 她不由得羞惱起來, 低喝出聲:“要你多嘴!” 趙重九面無表情,李蓉在房間里緩了緩,終于決定, 她要去看看。 一方面看看裴文宣在青樓到底是怎么“談事”,另一方面,崔玉郎的事的確刻不容緩。 她想清楚后,克制住心里的火氣,抬手吩咐下去:“讓人去春風樓照看著, 給我個身份混進去,注意盯緊,別讓人發現了?!?/br> 趙重九應了聲,便下去辦事, 沒了一會兒后,趙重九就派了個女侍衛回來,領著李蓉往春風樓過去。 李蓉要暗中進入春風樓,自然不能走明道,路上侍衛就給李蓉說了今日的安排:“趙大人已經買通了春風樓里一個赴宴的舞姬,今晚殿下可能要失些身份,頂替舞姬入內,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能辦成事兒就行?!?/br> 李蓉點頭,同時琢磨著,舞姬也好,正好可以看清楚,裴文宣到底是在外面怎么應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