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顧洵和夏普在警局前發了一條街上的街道旁,下了車,付清了代駕的費用。 顧洵沒有戴口罩及墨鏡等偽裝的飾物,只是單純的將長發綁成了馬尾,又掩了掩風衣的衣領。 夏普轉過身,聽見了遠處傳來的汽笛聲,不由一怔,與顧洵面面相覷。 顧洵率先反應過來,對正打算收工回家的代駕,笑著問道:“再走一趟,我出雙倍的價錢?!?/br> 代駕是一位即將讀研的大學生,急需用錢,也沒錢談什么女朋友,自然也有時間,當即就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幾分鐘之后,代駕就發現了,這“雙倍的車費”確實是不怎么好掙的。 畢竟,也嫌少會有幾個乘客讓他去跟蹤警/察,還不準他跟丟,不準被他們發現。 這般高危險的任務,差點讓代駕撂挑子走人,但雙倍車費的誘惑,以及不會被發現的僥幸心理,還是勉強留住了他。 幸虧,在他們接連穿過了十幾條街之后,警/車終于在一條羊腸小道上停下了。 顧洵率先下了車,等著夏普付好錢。 夏普下了車,被將近凌晨的寒風一吹,頓時清醒了一大半,望著眼前藍紅相間的燈海,他難免有一些絕望。 他到底是為了什么,才會答應顧洵來摻合這些事的? 分明知道這祖宗行事一樣不靠譜,還時常有奇思妙想冒出來,自己還是傻傻的相信他會有什么好主意。 所以,他才義無反顧的跟來了,他就是傻了吧唧的,才會同意帶他過來。 顧洵沒有管夏普內心的吶喊與絕望,只是習慣性的去摸口袋里的煙,卻只摸到了空無一物的布料。 顧洵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一旁的夏普,夏普佯裝不解的聳了聳肩:“這可不關我的事啊,你自己在等車時,就把煙抽完了?!?/br> 顧洵想了想,貌似真有那么一回事,也就沒有多說什么。 夏普卻有幾分擔憂,因為顧洵最近抽煙抽的很兇,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心煩意亂成這樣了。 顧洵的心中一直有事,經過多年的相處,夏普是能感受出來的。 但在顧洵心中,自己與他的交情顯然沒有好到,讓他可以對自己坦誠這些心里話的程度,自己就只好暗暗的為他擔心,也算是對朋友的關懷了。 顧洵顯然沒有夏普心中的彎彎繞繞的心思,見煙抽完了,也沒有要買的意思,只是看向了警車??康哪菞澐孔?。 那棟房子明顯是要有三百萬左右,但現在死了人,怕是已經成了兇宅,賣不出去了,有點可惜。 警察在前方的路段上拉好了警戒線,黃色的一圈膠帶,隔著昏暗的夜色,顯得格外的滲人,幾乎已黑夜融為一體。 法醫與幾名刑警抬著擔架,慢慢的從房子的大門中走了出來。 顧洵提起腳步,向警戒線走去,夏普一怔,眨了眨眼睛,急忙拖住了他的手:“少爺,你這又是去起什么勁?” 顧洵毫不費力的扯開了他的手,漫不經心的說道:“去湊個熱鬧,順便再添個亂?!?/br> 顧洵邊向前走,邊解開手腕上戴著的表,往褲兜里隨意的一揣,就大搖大擺的走到了警戒線外,正好看到黃榮秀被人抬了出來。 擔架上的白布蓋的明顯不夠細致。受害人的手腳及頭部若隱若現的露了出來。 顧洵興致缺缺打了一個哈欠,偶然看到她的左手小指上翻出了一大塊軟rou 。 顧洵下意識的摸了一把隱隱作痛的小指,還挺虧的,被人硬生生拔了下來,疼得生疼,幾乎叫他喘不過氣來。 顧洵覺得自己有時候真挺缺心眼的,就算這么想被人關起來,為了那個混蛋頂罪,就好像顯得自己也太圣母了。 顧洵就這般百無聊賴的想著這些無聊的事,后知后覺地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眨了眨眼睛,突然被人粗暴的塞了一條濕毛巾。 顧洵轉頭,才發現自己邊上站著的是上回審問過自己的那名刑/警,貌似還是他們的隊長,叫什么來著? 慕……慕,慕林? 對,他手上還有自己心心念念許久打火機,自己這次來,就是為了他。 顧洵用濕毛巾掩在鼻子前面,含糊不清的問道:“你出個價吧?!?/br> 暫且不管顧洵這話說的有多曖/昧,差點將緊接而來的夏普嚇出心臟病,急忙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周圍有狗仔在偷拍,就怕明天的熱搜頭條是:“震驚!新晉影帝竟當街搭訕警察叔叔,甚至提出要包/養/他。這究竟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但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慕林,倒是真的接上了他的腦回路,忍不住笑了笑,這小孩子,到底是有多喜歡打火機??? 慕林嘴角含著笑意,出聲拒絕道:“不賣?!?/br> 顧洵聽到了否定的回答,也未沮喪,仍然執拗的問道:“為什么?就算已經有人比我早預定了,我也愿意出雙倍的價錢,只要你愿意賣給我?!?/br> 說完這話,想起自己每個月都是赤字的收入,顧洵難免心虛。 慕林仍然緩緩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預定,只是我不想賣而已?!?/br> 他剛說出口,又有一些后悔,自己剛才還是應該說別人買打火機的錢已經付了,但又怕這小孩不信邪,胡攪蠻纏的要他退回去。 但已經吃過多次“閉門羹”的顧洵,顯然也沒有打算死纏爛打,只是習慣性的點了點頭:“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br> 收藏品可能無法完成的可能性有多大,顧洵心里也有數,也就不會勉強別人。 他就只是有一點強烈的戀/物/癖以及收藏的癖好,但也沒那么上/癮,就是心存遺憾罷了。 慕林看了一眼手表,也不打算與他繼續嘮嗑了,只是低頭翻看著手中的資料,最后憋出了一句話:“顧先生,你可能還需要再陪我們走一趟?!?/br> “干什么?干什么?” 顧洵還未回答,夏普就沖了上來,橫在了兩人中間,“我可以作證擔保,我家藝人這一整天都和我呆在一起,絕對沒有作案的可能性?!?/br> 慕林無奈:“不是為了這件案子?!?/br> 還未等夏普松了一口氣,他又接著說道:“是上一樁案子還存在一些疑點,需要詢問顧先生,勞煩先生和我們回警/局,積極配合調查?!?/br> 顧洵不著痕跡的將夏普拉在身后,并不反對:“好?!?/br> 半個小時之后,櫟城警/察/局/中—— 顧洵重新坐到熟悉的審訊室中,瞥了一眼正在升騰著裊裊白煙的咖啡杯,輕笑一聲。 到底嫌疑犯和積極配合調查的證人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區別,光是這待遇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然而顧洵并不知道,這只是信息技術的打雜小妹,作為他的粉絲,才特意給他的偶像的特殊待遇罷了。 顧洵握著咖啡杯,盡量做出普通人被警/察/傳/喚時,應有的反應——迷惑,不解與緊張。 慕林同樣端了一杯咖啡進來,看了一眼明顯是區別待遇的專用咖啡杯,忍不住“嘖”了一聲,又在桌子對面坐下。 慕林嘗試對顧洵和善的笑了笑,最后發現自己實在是擺不出這種親和力十足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抽搐,就只得作罷。 慕林清了清喉嚨,形式性的走了走流。程:“多謝顧先生作為一位熱心群眾踴躍配合調查,相信我們警/方一定會還你一個清白的?!?/br> 顧洵沒吭聲,含笑點了點頭。 慕林就直截了當的問道:“5月13日那天下午,你都做了什么?能詳細的復述一遍嗎?” 顧洵:“殺青之后,我就直接走了。趁著還有時間,就先去了一家花店,才去坐公交車,之后就在車上睡著了?!?/br> 公主是十分聰明的人,他知道這次審訊,如果還要求他重復同一件事的前因后果,肯定是有特殊的理由。 而只有在找到了決定性證據,——有可能會洗清他的嫌疑,或許可以直接定他的罪的證據的時候,——才會要求他重復一遍。 而思來想去,唯一被自己認為毫無必要,所以不大提及的事物就只有那朵花了。 與其被對方逼到墻角,才無可奈何的說出來,露出馬腳,還不如主動交代,占據主動權。 慕林顯然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般坦誠,但對他們有益無害,也就繼續問下去:“是什么品種的花?” “白玫瑰?!彼卮鸬暮芸?。 慕林抬頭,正好迎上他坦蕩的目光,又接著問到了最核心的問題:“為什么?” “沒為什么?!?/br> 顧洵頓了頓,目光突然變得極其復雜。 終于,他忍不住朗聲大笑。 在此之前,顧洵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是這樣一朵花,也能逼著他面臨從證人一夜成為嫌/疑/犯的境界,要是能早點發現這個,他也就不必糾結那么久了。 談話進行到一半,被詢問的對象一下就笑了起來,慕林也不惱怒,就安靜的等著他笑完,又重復的問了一遍:“為什么?” 顧洵笑得喘不過氣,眼角泛起了微紅,用手抹了一把眼淚,才正色道:“那天是孤兒院起火的日子,我帶花,回去準備看看他們,有什么問題嗎?” 一直監聽著審訊的賀安轉過頭,對一旁專心致志的盯著電腦屏幕的梵玖吩咐道:“核查一下他的話的真假?!?/br> 孤兒院起火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顧洵當時也沒有出名,所以這間無意失火,又默默無聞的孤兒院鬧起的火災,并沒有引起太大的社會關注度。 因此,梵玖在查找這方面的信息時,頗費了一番力氣,幸好當時負責此案的前輩并未草草結案,反而一絲不茍的記錄了當時的完整情景。 梵玖看了一眼孤兒院的地址,恰巧就在7號站臺附近,失火的時間也的確是5月13日。 賀安湊過來看了一眼,對插著耳機的慕林說道:“老大他沒有說謊,果然孤兒院確實是在7號站臺附近,失火的時間也的確是5月13日無疑?!?/br> 慕林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這個細微的動作自然沒有逃過顧洵的雙眼。 顧洵松了一口氣,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然后,他站起身,輕描淡寫的提醒了一句,:“我是在回程的途中睡著的?!?/br> 說完,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點到即止了,就準備去開門。 其實只要他們稍微細心一點就會發現,7號站臺離他當時呆過的那所孤兒院的距離不算很遠,一個小時的時間就足夠來回了。 而顧洵一向對自己呆過的孤兒院的觀感不佳,關系也生疏的很,自然也沒多少可以互訴衷腸的感情。 因此,他就只是儀式性的為許久沒來造訪的墓園獻了一枝花,又點上了香火,拂凈了墓碑上的灰塵,就走了。 總共也就花了十分鐘不到。 耳機有五秒鐘的延遲反應,等。在監控室中的梵玖和賀安聽到這句話時,顧洵已經起身,轉開了門把手。 梵玖忍不住驚呼道:“不可能?!?/br> 她翻遍的那段監控的所有代碼,以及公交公司的視頻,都沒有找到顧洵下車的那一段監控,也就認為他一直在車上。 賀安忍不住揉揉眉心,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之前為什么不說?” 顧洵裝作訝異的看了他一眼,“難道沒有監控嗎?” 顧洵根據他們的反應,當然可以猜出來,車上自然是沒有這段監控的。 慕林坐在座椅上,無意識的轉動著簽字筆。 顧洵剛才講的話,透露出的信息很明確,兇手不是顧洵,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畢竟自己確實也不曾懷疑過他。 兇手也還在那些買花的人當中,但目標太繁雜了,沒有多少可以篩選的條件。 二則是死者的死亡時間可以提前至十一點到一點了,因為賀延當時給出的存活時間,最長是三天。 中年人心臟供血能力減弱,時間肯定也大大縮短了。 那可不可以假定,在顧洵下車的那段時間中,死者就已經遭遇了襲擊,而且當顧洵回來時,他早已經昏迷甚至死亡,所以顧洵才沒有感到車正在行駛的變化。 這樣一想下來,慕林就只想到兩件事:顧洵的證詞其中沒有多少是真的,這么重要的時間點他,也能隱瞞下來,到底是多想坐/牢啊。 第二點——則是他剛剛說了一通話,其中的廢話挺多的,還沒幾句有用的。 慕林站起身,對梵玖吩咐了一句:“盡量修復那段視頻?!?/br> “是!” 他推開門,不經意的向后一瞥,那杯咖啡已經涼透了,沒有動過的痕跡。 “我們都是神槍手啊……”慕林面不改色的接起了電話,殷商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大,死者的家屬與陳清鬧起來了。老大!我……” 他還未說完,電話就傳來了一陣雜音。 慕林眉頭緊鎖,沉默片刻,才說道“準備出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