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柏麗之前還奇怪，溫蕊婷為了搞她買了那么多營銷水軍抹黑她，怎么卻不見人影。

    結果，她人就這么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個騎士般的大金主鳳棲影業老總郁北楠。

    如果不是當初在火鍋店，不小心偷聽到溫蕊婷對路遠哭訴郁北楠的混賬行為，恐怕她也會被郁北楠如今這一表人才的模樣欺騙。

    郁北楠現如今雖然已經算是半隱退在公眾面前，但他作為國際級影帝的地位仍然無法被撼動，時不時隔那么一兩年還會出來拍一部電影，基本口碑都不會太差，就連盛柏麗那結拜大哥尤梓翊在郁北楠面前，都得喊聲：“楠哥?！?/br>
    而且據盛柏麗所知，郁北楠和鄒暉宇關系匪淺，早在十五年前，郁北楠就和鄒暉宇合作過一部電影，當時這兩人都憑靠了那部電影勇奪了當年國內電影三金滿貫，在圈內的地位也上了一大個臺階。

    雖然這么多年，也沒見這兩人再合作，可是看他們現在這相談甚歡的樣子，誰都無法保證這十幾年間二人就再無交集。

    “鄒導，楠哥，你們好，我是黎城?！?/br>
    黎城現在的心情恐怕也沒比盛柏麗好到哪里去，但是黎城在這名利場上混了這么多年，該有的定力還是有的，仍然從容不迫地上前同人打招呼，也不怕強行插入別人的談話會有什么不妥或者尷尬，老油條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應對自如。

    “這是我的藝人，盛柏麗?！?/br>
    黎城回過頭朝盛柏麗使了個眼色，盛柏麗反應過來，擠出個笑容和黎城等人握手：“鄒導您好，初次見面，特別榮幸能夠參加這次的試鏡會?！?/br>
    “你好你好，我知道你，是現在非?；钴S的年輕人?！编u暉宇雖面上還掛著笑容，但是盛柏麗能夠明顯感受到他對被人打斷談話的不悅。

    “楠哥、蕊婷姐，你們好，我是盛柏麗，初次見面，很高興見到你們?！?/br>
    郁北楠笑瞇瞇地說道：“不是初次見面了，當紅炸子柏麗小姐，我們之前在火鍋店見過的，難道你忘了？”

    盛柏麗終于晃過神來，連忙補救：“怎么會忘！我那不是怕楠哥貴人多忘事，把我這個小小女演員給忘了嘛，當時還想要楠哥的聯系方式，但是一緊張都不敢上前呢！”

    盛柏麗也不是一點寒暄的技能也沒有，該說的場面話還是會說的，只不過因為年紀太輕，見過的大場面少，所以和這些人說話時眼神會有些躲閃，顯得不夠大氣。

    “喲，那感情好，等待會兒有空我們加個微信可好？”

    此時郁北楠還和盛柏麗握著手，聽到盛柏麗的話眼角的笑紋更深了些，大拇指不老實地來回在她水嫩的手背上摩挲了幾下，把盛柏麗惡心得后背起了一大片雞皮疙瘩。

    “那我們先進去吧，估計大家還等著呢?！?/br>
    鄒暉宇打斷了他們的寒暄，看起來似乎是有些不耐煩，溫蕊婷言笑晏晏地擠到盛柏麗和郁北楠中間，十分大氣優雅地朝盛柏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氣質不可不謂溫柔親切，若不是因為知道溫蕊婷曾經對路遠做的那些缺德事，盛柏麗恐怕還真的會忍不住對這對男女產生好感。

    明星是什么？

    明星就是能夠讓很多人喜歡的存在。

    這兩個人都曾經是在娛樂圈呼風喚雨的人物，也是中國乃至世界很多人追捧的偶像。

    不管內里如何腐敗骯臟，外表都是光鮮亮麗，親切可人的。

    因為招人喜歡，本就是他們的職業內容。

    而顯然，鄒暉宇并不喜歡她。

    因為他們一干人在門外寒暄的聲音不小，里面混亂的場景在鄒暉宇打開房門時早已停止，盛柏麗跟在后面看到的就是表面風平浪靜的休息室，四位女星都離得遠遠的，誰也不搭理誰，而她們的工作人員夾在其間很是尷尬。

    鄒暉宇一進來，四家團隊都爭先恐后地想在鄒導面前刷臉，可鄒暉宇哪里會不知道她們這些小心思，很快就命身旁的選角導演控制住了場面。

    “首先呢，很榮幸大家能應邀來參加我們《行路難》劇組的女主角試鏡會，這位是我們的總導演鄒暉宇導演，待會兒我們正式的試鏡地點在隔壁的房間，有三臺機子全程進行錄像，叫到名字的演員朋友請一個人進屋，表演我們的指定片段?！?/br>
    鄒暉宇和眾人打過招呼后，毫不避嫌地說道：“wendy，你先來吧，期待你的表演?！?/br>
    等鄒暉宇與溫蕊婷一干人進入隔壁房間后，休息室里又不大平靜了。

    各家都有各家的心眼，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聰明人。

    “看來，鄒導是故意的?！崩璩呛褪佧愖叩叫菹⑹业拇斑吔锹淅镄÷暯徽?，“他其實完全可以直接到隔壁的試鏡室等候，卻偏偏要帶著郁北楠和溫蕊婷到所有候場演員面前逛一圈。表面上是顯示對各位演員的尊重，特地前來打招呼，實際上就是想告訴所有人，他的女主角早已經內定了，大家就不要削尖了腦袋往里鉆了?！?/br>
    盛柏麗低著頭不說話。

    “你也不要太難過，好的大餅本就不是那么好搶的，咱本來檔期就滿，要真硬插這么一個電影進去，我還怕你身體吃不消呢?！?/br>
    盛柏麗還是不說話。

    “柏麗？你沒事兒吧，聽我的，別難過，以后這種事咱還得遇上千次萬次呢，早點練就一顆金剛心對現在的你何嘗不是好事?！?/br>
    盛柏麗再一抬頭時，眼睛里已經有淚光了，但是淚水將掉不掉，琉璃色的大眼珠子外仿佛蒙了一層星光，很是惹人憐愛。

    “你……你不會……”黎城被這樣的盛柏麗嚇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認識的盛柏麗可不是會輕意在人前哭的人，就算再受委屈，也會死命要緊牙根，把血淚都吞回肚子里。

    忽然，盛柏麗含淚笑了：“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很美？很惹人心疼？是不是還會讓人好奇，我究竟在為了什么隱忍？”

    “……??？”

    她閉上眼睛，默數了三秒，又把眼淚憋了回去，再一睜眼時，又變回那個倔強不服輸的盛柏麗了。

    這時的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冷靜。

    “不管怎么樣，我都是一個演員?！笔佧愓{出ipad里《行路難》劇組分發的試鏡劇本，把其中標紅的一段哭戲晃到黎城眼前，“不管這個戲我究竟能不能出演，只要讓我在鏡頭前飾演了這么一個角色，我就會和這個角色融為一體?！?/br>
    盛柏麗驕傲地抬起頭，對黎城說道：“這是我作為一名演員的驕傲！”

    黎城沉默地看著她，良久，如釋重負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尊重你的驕傲。不，我敬佩你的驕傲?！?/br>
    ***

    盛柏麗在休息室里等了許久，她是最后一個試鏡的演員。

    其他人出來時，不是面無表情，就是如喪考妣。

    方才，還在咄咄逼人的童暖從試鏡室里出來時，眼妝都暈染開了，像個瘋婆子。

    童暖的工作人員連忙上前給她遞化妝棉，大聲說道：“看來小暖你這會兒是演技大爆發了??！”

    童暖的臉色不好看，但是還是不忘和她的工作人員一唱一和：“那當然，我童暖最拿手的好戲就是哭戲，這圈子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說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盛柏麗，似乎還是在指桑罵槐：“可不是什么營銷大戶就能輕易比得上的！我們走，等會兒還有兩個通告要趕呢！”

    被罵的那棵槐樹盛柏麗全然沒有理會童暖的心理戰，而是坐在窗邊，透過窗柩，呆呆地望著天空中的白云，沉浸在《行路難》那個小騙子女主小離的精神世界里恍恍惚惚。

    反倒是另外兩個小姑娘被嚇著了，各自緊張擔憂著。

    等倒數第二個女演員出來時，盛柏麗恍惚間聽到那女孩跟著自己的團隊哭訴，說那鄒導壓根就沒有要認真看她們表演的意思，全程都在和郁北楠還有溫蕊婷耳語，眼神幾乎都沒有放在她的身上過。

    溫蕊婷竟然也在房間里，而且坐在導演席的位置上嗎？

    黎城暗自焦急，自知盛柏麗爭角兒無望，想要提醒盛柏麗不要這么較真，若是見到溫蕊婷在臺下也不要失望，可盛柏麗已經自顧自地跟著選角導演進入了試鏡室。

    ***

    盛柏麗一走在攝影機鏡頭前時，她就不再是那個遇到大場面會怯場，會畏縮不前，會情不自禁眼神閃躲的盛柏麗了。

    她是演員盛柏麗。

    不，現在的她是身世凄苦，是看盡了人世間所有骯臟丑惡的騙子小離。

    “好的，盛柏麗小姐，請你表演片段c：小離逃亡時，親眼看到她的好朋友獅子引開警察時被卡車撞死時的場景?！?/br>
    話音剛落，盛柏麗忽然退后了兩步，將背抵在墻壁上，睜大了她的那雙仿佛籠罩了星空般的大眼睛。

    那是一雙非常純凈的眸子。

    有著淺淡的琉璃色眼珠子，清澈得仿佛一條從沒有被浸染過的小溪，人在溪上泛舟，還能夠看到水底下行舟的影子。

    尤其是兩旁的打光板，更是直接將她的眸子照射得晶亮如星河。

    本還在和郁北楠討論接下來合作事宜的鄒暉宇突然停住了話頭，不由自主地看向監視器里的盛柏麗。

    這、這雙眼睛……

    鄒暉宇不由地暗自贊嘆：好多年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么一雙眼睛了。

    盛柏麗睜大雙眼，嘴唇慢慢地抖動了起來，她嘴里不可置信地呢喃著：“……不……”

    隨著情緒的迸發，她突然大喊一聲：“不?。?！獅子?。?！”

    她朝著一個方向沖去，她的眼神在燈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明亮，可是此時，觀者都能通過監視器看到她的絕望。

    那明亮的淺眸下，是失去了焦點的一汪死潭。

    “啊啊啊啊——不！你別攔著我！”

    一顆豆兒大的淚珠從一邊眼睛里冒了出來，盛柏麗向著一個地方猛地沖過去，又仿佛像被某種力量給拽了回去，讓她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木地板發出一聲巨響。

    她在嘶吼。

    她的聲音慢慢地變得高亢又嘶啞。

    但是總有一股力量在阻攔著她。

    這股力量是劇本中寫到的另一個詐騙犯，但是片段里要求她要一個人演出被阻攔，和另一人對抗的情景。

    她無疑是演出了這場攔與被攔的真實感與緊張感。

    但她并不是僅僅坐在地上哭喊。

    她很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給我死開！讓開，我命令你滾！”

    盛柏麗揮手打在腦邊的空氣上，仿佛在推那詐騙犯的腦袋，不僅如此，她還用膝蓋踢擊那莫須有的詐騙犯的襠部，手段看起來極其流氓。

    這也是符合她身份的招式。

    她踢開腳邊的“詐騙犯”，又朝那一個方向奔去，期間她的鞋子被不小心蹬掉了，她也只是踉蹌了一下，并沒有阻礙她前進的腳步。

    她的眼神從絕望，變得兇狠。

    就像一頭被困入沼澤里的小獸，在做最后的殊死拼搏。

    “啊啊啊，放開我，我求求你們快叫救護車??！啊啊啊啊，救救他啊求求你們救救他！”

    淚水肆無忌憚地從她的眼角迸發，順著她臉上淺淺的溝壑滑至她的弧度圓滑的下巴，她額頭的青筋暴起，光潔的額頭冒出了一大片水珠，她仿佛被一群警察按住，手被縛在身后，跪倒在地，頭臉也跟著砸在地面上，但是她的目光永遠都朝向著那個方向，從未變過。

    演完了。

    場內一片沉寂。

    鄒暉宇全程沒有和身邊的人說過一句話，只是默默注視著監視器里的表現，當她的動作離開了攝影機能夠拍攝到的范圍后，他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盛柏麗真人，對上了她那雙從未偏離過方向的眼睛。

    盛柏麗所朝的那個方向，便是鄒暉宇所在的方向。

    她把獅子，當做了鄒暉宇。

    而她的目標，就是讓鄒暉宇能夠認真地看她的表演，并且不是透過監視器，而是直接看向她。

    她想要告訴鄒暉宇：

    我才是小離！獨一無二的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