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包晃晃悠悠順著滑輪移動到塔頂，阮錦棉難免還是生出了些許緊張。

    他雖然看不見里面火紅的鋼水，卻好像已經感受到了灼人的溫度，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確實如此。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聲音顫巍巍的：“它會不會自己倒下來??？你切斷感知的速度夠快嗎，會不會我被融掉一半了才起作用……”

    七七安慰他：“不用擔心，我很專業的。而且鋼水傾倒下來不到一秒鐘你就死得透透啦，感覺不到痛苦的。再說了你怎么那么肯定今天狗帶的是你，說不定你家陸崇狠不下心呢?！?/br>
    “他又不傻，”阮錦棉理所當然道，“能早點完成任務干嘛要拖呢，今天如果救的是我明天我就得被宋家追殺，有什么意義……”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我死了以后是不是就立刻離開這里了??？”

    “當然?！?/br>
    “那陸崇呢？他還會在這個世界停留多久？”

    “應該不會太久，”七七想了一下，“BE達成后他的任務也就結束了，系統會安排他登出的?！?/br>
    “那就好?！比铄\棉舒了一口氣，低頭斂眸，不再說話。

    ·

    “看到塔下的開關了嗎，”洪越語氣輕快，就像是在跟朋友閑話家常，“你往哪邊扳哪邊的人就會被放下來，而另一邊的那個，就會被鋼水淋到咯?！?/br>
    “王八蛋……”陸崇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死死地握住了拳頭。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笑：“怎么，很難選嗎。那你現在，能稍微體會到一點當年我爸必須在我和我哥之間選擇一個人去死時的心情了嗎？”

    多數人已經到了塔下研究救援，洪越通過監控看得清清楚楚卻一點也不在意。幾分鐘后他開始倒計時：“十、九、八、七……”

    陸崇警覺道：“你在數什么！”

    “三、二、一?！?/br>
    倒數完的同時陸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表，恰好是六點整。

    “恭喜你，你還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考慮救誰。記得不要拖太久，塔頂上有一顆小小的定時炸彈，五分鐘后，嘣——他倆就都活不成啦?！?/br>
    “哈哈，祝你好運，順便代我向其他幾家問好。這才只是個開始，咱們下回再見?！焙樵秸f完最后一句便將手機丟出窗外，任它沉沒在深海里。

    房間里的對話通過廣播傳到鐵塔，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宋昭黎聽到陸崇的聲音茫然地睜開雙眼，淚水從他蒼白的臉上滑落：“崇哥哥，救救我，救我下來……”

    他從小被捧在手心里寵大，何嘗吃過這種苦頭。他已經撐不住了。

    而阮錦棉一直都是清醒的。他沒哭，也不說話，只是雙目放空看著遠方。

    就好像已經預料到了，他的眼淚和懇求都毫無用處一樣。

    陸崇一動不動地看著屏幕，身邊是正在跟塔下隊友通話研究對策的警察。

    “沒有消防梯……臨時調過來最快要二十分鐘……”

    “無法確定炸彈的具體位置……”

    “平衡桿是活動的，爬上去會導致鋼包歪斜……”

    一個又一個的救援方案被判斷為不可行。

    陸崇聽著聽著卻是有些走神了，他皺著眉頭想，真吵啊。

    二把手親自去了現場，此時打來電話說得直白：“沒辦法，挑一個吧?！?/br>
    剎那間天地都靜得可怕。

    陸崇只聽到了自己的聲音：“救阿黎?！?/br>
    六點零二分，陸崇作出了決定。

    “救阿黎?！?/br>
    塔下人員迅速分工，多余的人手準備撤離。幾名年輕的警察看著被放棄了的阮錦棉，心中十分不甘卻束手無策。

    阮錦棉也聽到了那三個字，一直沒出聲的他突然大喊：“陸崇！”

    現在才想要求救嗎，很多人這么想。

    陸崇顫著手迅速將對著阮錦棉的鏡頭畫面放到最大，死死地盯住他的臉。

    他叫的是陸崇，只有阮阮才會叫他陸崇。

    阮錦棉對他說：

    “陸崇，別看我?！?/br>
    “好?！彼p聲回應。

    然后果真關掉了所有畫面。

    陸崇率先走出會議室，站在大門處等待。

    他聽見鐵鏈碰撞的聲音，沉重鐵器摩擦的聲音，男人喊“快離開”的聲音，最后是大量液體傾倒在地的聲音。

    他從警察背上接過宋昭黎，抱著他上了車，猩紅異常的天幕被他們甩在了身后。

    “別怕，我們回家了?！彼麥厝岬貙λ握牙枵f。

    從始至終，他果然一次也沒有回頭看過。

    ·

    阮錦棉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意識深處。

    他無可抑制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睡一覺吧，”七七像哄孩子一樣，語氣輕柔地引導他：“睡一覺，醒來就好了?！?/br>
    阮錦棉聽話地閉上眼，極度疲憊的感覺令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仿佛睡了一個世紀這么久，再次醒來的時候阮錦棉的精神面貌已經恢復到了最佳。

    “我們會幫助宿主調節情緒，避免發生心理問題?！逼咂呓忉尩溃骸皶l宿主負面情感的記憶都將被淡化，并保存在不易被回想起的角落?！?/br>
    阮錦棉點點頭：“哦哦，服務還是很人性化的嘛。那接下來呢，直接去下一個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