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秦拙不想招惹她,便冷哼一聲道:“老夫秦拙??!” 七茜兒聞言一愣,她又不知道江湖到底誰是老大,便是知道又如何,擋了她老爺當官的,便統統都是遭雷劈的王八蛋! 如此她也沒多想便問:“你叫琴桌?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叫琴凳?” 秦拙聞言大怒,有多少年沒人這樣與她說話了。 他一伸手抽出腰下寶劍,對著那無禮的榆樹娘便去了。 小年之夜,大雪紛飛,被捆綁著的情不移從車子里翻出來,光著腦袋看著上空唱到:“……情知三夏熬,今日偏獨甚。香巾拂玉席,共郎登樓寢。輕衣不重彩,飆風故不涼。三伏何時過,許儂紅粉妝。盛暑非游節,百慮相纏綿。泛舟芙蓉湖,散思蓮子間……哈哈,傻子,我爹不在家,咱泛舟去???” 天空幾聲脆響,有個女子喊了句:“哎!老桌子,下面有個女尼懷春呢,看到沒?” “閉嘴!休要胡說,吃老夫一劍……” “你也閉嘴,就吃老娘一刀!” 第81章 鐵劍鋼刀在空中交錯火花,本該浩浩蕩蕩波濤洶涌的層疊劍意,卻被一把粗鄙的菜刀不斷攔截。 如城中新年打火花般的熱鬧,那夜空里不見人影,只有紅艷艷密急急碎星般的熱鬧。 刀來劍去,劍去刀來,叮叮當當碰撞間,七茜兒就想仰天長嘯九萬里。 從謝六好到周無咎到龐圖,罵死的那位不算,七茜兒自打練了這破功夫,便總覺宣泄不出,便秘十足,就從未感覺身上的力道流淌的這般酣暢淋漓過。 就怎么來都合適,怎么去都巧妙。 她的眼耳鼻口。肌膚發絲都全然張開了,想宣泄下,便有一道劍意被送到恰恰好的位置,再被她拿菜刀舒舒服服的磕出去。 從前只是練了,卻不知道《月德三十六式》是這么回事??!什么動如脫兔,狐死兔泣,見兔放鷹,驚猿脫兔,狡兔三xue……只要那邊有動作,她便如一只歡騰的兔子在春天無邊無際的草原上打著自在的窩兒,她想吃草就吃草,想撲蝶就撲蝶,想打滾兒就打滾兒。 這一招一式送出接下,真真是舒爽無比,周身就每個毛孔都是滋潤的。 該如何去形容這種感覺呢,哦,猶如安兒娶親,喝了媳婦兒陪嫁的女兒紅,新人拜父母,來年大孫子!一口美酒入腹,先是不辣不澀醇香老酒入喉,待那酒意到了心腸,便緩緩向外激發,它不是一股腦的亂激發,是算清楚自己有多少毛孔,一孔都不敢多又不敢少的,逐漸點點往外貫穿,就把自己從前存的一口寒意,化作萬粒冷水從身體激出去,最后就留一個暈乎乎,輕飄飄騰云般百病全消的好身板兒。 可秦拙卻越打越心驚,百招過去他才察覺不對,感覺自己就像?就像十一二歲被父親壓制的那個少年一般。 父親永遠知道自己的缺點,知道自己的習慣,如下棋他永遠知道自己下一招點在哪兒,他打自己都不用動步,就一只手,隨隨便便就能陪著自己喂一上午的招式? 對對,現在就是如此,就如一個喂招的苦力般他被人拉陪練了,這人家秦拙就不愿意了。 想到這,秦拙就收了劍意縱身蹦回祠堂屋頂,心中十分惱怒的提劍罵到:“榆樹娘,你不要太過分!” 殺人不過頭點地,比自己強,直接殺了便可,又何必這樣侮辱? 七茜兒立在大柳樹上,就感覺一身氣孔只暢通一半,她還沒宣泄完全,如此她便有些貪婪,真如一只紅眼兔兒般的看著這老頭想,這老頭子是個老寶貝啊。 聽這老頭罵自己過分?什么是過分,娘嘞?這話沒意思了吧,好好的小年,你們都欺負上門了,還罵旁人過分? 不管了,不管了!活了兩輩子,七茜兒從不知道武學竟是這般好的東西,就連出汗也是這樣痛快的事情,總而言之酣暢淋漓至極啊。 一剎那升仙一般,她就想,這老頭今晚無論如何不能放他離開,定要與之打個痛快才是。想到這里,七茜兒提著菜刀對著那老頭又縱身去了…… 陳大勝洗完澡,給自己纏好兜襠,他將澡房的門打開,探出一只手對著媳婦兒說的方向摸了兩把,卻摸到一個空空的烘撐子?(古代烘烤衣物托架) 心有疑惑,他便打開澡房門向窗戶邊看去,就見那烘撐子上只掛著兩件孤零零的里衣,可是媳婦兒說的新裳呢?他那掛了上好貂毛的新衣裳呢。 陳大勝猶豫下,就走出屋子,先迎著風雪打了個寒顫,繼而一個大噴嚏之后,開始索索發抖…… “媳……婦兒?我衣裳呢?媳婦兒?” 夜空中不大的幾聲叮叮脆響,秦拙倒縱到屋頂,便驚愕的看著手里的寶劍,這把寶劍隨他三十多年,劍下劈了多少亡魂,如今卻被一把菜刀碎了? 如此,他抬頭鄭重向那榆樹娘看去,心里便惶然想,從前初出茅廬,便是年輕那會遇到老江湖,卻也沒有過這樣窩囊的架,就隨他怎么打都能被人巧妙避開,這女人功力深不可測,那玥貢山的死不足惜,全死都死應該的,看他們做的孽障,卻到底從百泉山驚出一個什么怪物出來? 輸便是輸了,也丟不起這人,秦拙便隨手把禿禿的劍把一丟,伸手對自己的徒弟道:“劍來!” 他徒兒有些驚愕的看向他,就滿面的不敢置信,是呀,他是秦舍的門主,就怎么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就怎么被人擠兌到這種地步的? 心內酸楚,秦拙便看向還在雪地里打滾的女兒,凄楚想,老夫一身致力武學,卻沒想到今日竟把命送到這樣的地方了。 想到此,他扭臉又喊了一聲:“憑的羅嗦,沒聽到?劍來??!” 話音剛落,便聽到祠堂下面傳來一聲蒼老的問詢聲:“是誰???誰大半夜的房頂折騰呢?” 不好!驚了人!沒有多想,七茜兒便縱身飛下,提著那女尼就跑了。 秦拙一看女兒被搶,當下也要瘋,他幾個縱身便攆了過去……余下皆隨…… 那學舍看門的老頭兒今兒也吃多幾杯,聽到屋頂有響動,他便提燈出來看,將舉起燈籠,他便看到一群模糊的影子從屋頂飛起,繼而不見。 人嚇人,這老頭瞬間就想起這是占了旁人家的老祠堂,這這這,難不成是半夜人家祖宗出來尋仇了? 他張嘴正要喊鬼,卻被人從身后拍了一下便暈倒在地。 虧他沒有回頭看,看,便是慘白一張榆樹娘娘面具。七茜兒縱身出去后才想起,她是跑了,那老頭兒必要招呼人的。 如此她便迅速回來敲暈了他,又提著他丟到屋內的床榻之上折身掩門,出屋再提起這女尼,那秦拙等人才剛剛追回,可見她身法有多快。 秦拙見她又要跑,便想讓她放下自己的女兒,可七茜兒卻把那把菜刀比在情不移的脖子上威脅到:“老頭兒,你悄悄的別喊!驚了人我便砍了她!” 眾人當下無語,又看著這瘋子提著情不移便往后山縱身而去。她身法飛快,秦拙等人便越追越心驚,待追了一會到無人處,那榆樹娘就將情不移往身邊的樹枝上一掛,扭身對著追來氣息不穩的秦拙笑道:“老頭兒,再來!” 秦拙未及多想便舉劍格擋,瞬間又是一陣的叮叮當當不絕于耳,聲音不大,依舊是恰恰好,無有傷人意卻滿是逗弄心。 這女瘋子還邊打邊喊呢:“老頭兒,今兒大戰三百回合!打不完你可不許走!” 秦拙格擋幾下,咬牙低喝:“來!” 只有鼓書戲文才會有那種,來來來,大戰三百回合之說,江湖人卻不講這個的。 只可惜,又不過幾招的功夫,秦拙手中這把劍也碎了。 秦拙看著手中禿禿的吐口,就又驚又怒的問七茜兒道:“你到底是誰?” 七茜兒被問的一愣道:“好奇怪?我是誰?你不是知道么?榆樹娘啊,我的廟你都去過,竟還問我是誰?” 秦拙看著掛在風中的女兒,心里已有去意,他便說:“老夫今夜冒犯,未曾送上拜帖誤入娘娘的地盤,卻是老夫不是,不若這樣,您把小女歸還,咱們再戰個痛快?” 他說完對身邊的徒弟使了一個眼色。 七茜兒如今心里只想痛快,一聽還有這樣的好事,便點點頭,回身上樹提著情不移對著他們便丟了過去道:“好呀,好呀……不好!老頭耍賴!” 那邊接了人回身便跑,七茜兒要追卻聽得秦拙大喊了一聲:“莫傷我兒??!” 就把她嚇了一跳呢。 秦拙縱身上前正要全力阻截,他與七茜兒碰個面對面,本想粉身碎骨一撞,卻不想面前這古怪女子竟在空中拔高一大截,一腳便踩在他的頭顱上借了一次力對著面前那顆老松便去了。 就聽得,呯……!呯……??! 兩聲墜地,秦拙先被七茜兒一腳踩到地上,兩條小腿都沒入地面,接著七茜兒便輕松踢飛一顆老樹,深山樹倒,筆直的老松攔腰斷在秦拙幾個徒弟逃跑的道前,成群夜鴉驚飛,周遭降下一圈威壓,心內恐懼,額頭冷汗滴落,當下大家便不敢動彈了。 七茜兒搶回情不移,左右看看,就找到最高的一顆樹,又將她掛了上去。情不移就覺著魂魄忽忽悠悠,飛的特別過癮,她還對七茜兒甜笑了一下說:“飛啦,飛啦……” 七茜兒都被她逗樂了,如此便在她光頭上摸了兩把安慰道:“莫怕啊,再飛一會,我與你爹再打個痛快就放你!” 情不移聞言一愣,當下就眼淚汪汪道:“爹最壞了了!” 七茜兒不知道這父女有何恩怨,不過這大半夜上門尋仇,還又禿又綁的,再看這神智也不甚清楚?要說她爹不好吧,看他如此緊張卻也不像不心疼閨女的,只這女尼為何又哭哭啼啼說爹最壞了? “榆樹娘,你莫要做這卑鄙之舉!老夫學藝不精今日走手敗在你的地盤,既輸了,要殺要剮就隨你,你放了小女,老夫,老夫這條命與你便是!” 秦拙把自己的腿拔了出來,幾步跑到樹下高聲喊到。 他這話七茜兒就覺著不對味了,怎么好端端的是自己卑鄙了。 她蹦下樹,站在秦拙對面有些惱的還口道:“你這老頭兒好不曉事,旁的規矩我不知道,可有一條我是知的,這百泉山五百里,若要見血你得問問我,我許你打你才能打,供奉我都收了人家三年,你先破了規矩,怎么卻成了我卑鄙了?” 出身武儒名門的秦舍一生不守規矩,還很放蕩不羈,他癲狂半世不想今日走手被人當成喂招的,還,還被人問規矩了? 還,還有這一條?他看自己的徒兒們,眾徒兒一起點頭如搗蒜。 他不吭氣,便把家里對江湖旁門,各路隱門的線索翻了一遍,便越想越驚,真真是一點沒有頭緒的。 這個榆樹娘像是真如從地里自己生長出來的般,身上身勢,氣運氣感,他就尋不出一點點線索。 無奈他便低了兩分姿態問到:“事已如此,你待如何?” 七茜兒聽他這樣說,當下就幸福的肝顫了,她舉起菜刀不掩幸福且認真的說:“不如何!再來一套剛才那樣的?!?/br> 就總要把身上的這股子戰意完全的宣泄出去才是,她就有種感覺,此一生未必再能遇到幾次這樣的機會了。 秦拙被欺負的慘了,不堪羞辱他甚至想死,可是聽到頭頂閨女哭的凄慘,一口一個爹最壞了,他便覺心裂成萬塊般的苦楚。 從前他只恨閨女不懂廉恥,丟了秦舍幾百年的聲譽,可現在想來,那些聲譽又與自己何干?丟便丟了,只可憐女兒倒霉,竟托生成了他的孩子……如今自己果然是必死的,卻把女兒交托于誰才安心? 已是悔之已晚矣了。 這榆樹娘果然卑鄙,就因為自己在她的地盤冒犯了,她竟是想生生累死自己么想到這里秦舍面目猙獰,一伸手便對身邊喊了一聲:“劍……來!” 秦舍的小徒弟悲憤的不成,一邊抽劍一邊對他喊到:“師傅,師傅!” 這才多久啊,才將還志得意滿想給那巷子來個小年千堆雪,給師姐出出氣呢,這才幾息的功夫,卻被人當成樁子在打了。 師傅什么樣子的人物,竟然被一個女子把腦袋當球踢。 秦拙憋悶的不成,扭臉便又是一聲厲喝:“劍來??!” 陳大勝裹著一床澡房的薄被,就蹲在窗下的烘撐子邊兒發呆,他想不通自己衣裳去哪兒了?便對門喊了一聲:“吉祥?吉祥??!” 佘吉祥早就守在門口,聞言便笑瞇瞇一疊聲的跑進來問:“哎哎,來了來了!小祖宗您有事兒?” 陳大勝看看他那張老臉,抿抿嘴就指著烘撐子道:“我衣裳呢?” 佘吉祥也納悶呢:“您衣裳?不是針線早送來了么?” 陳大勝手指用力又點了兩下。 一看果然沒有,佘吉祥便趕緊吩咐人再去拿一套。 沒多久,五月捧著衣裳進院子,佘吉祥幫著小爺套上,他小爺一邊穿一邊還問呢:“才將娘子說把衣裳給我放撐子上烘著,我也沒聽到有人進來???” 佘吉祥也納悶呢:“是啊,小的就守在門口,也沒看到人進院???難不成,是奶奶拿走了?” 陳大勝聞言一愣,就問五月:“你們奶奶呢?” 五月回:“奶奶說今兒下廚給爺做幾個拿手菜,才將廚下去了……”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后山幾聲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