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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萬沒有說什么,就算這般的明亮越發照見他身上的灰暗與銹跡也不在乎,只是伸出手,一點一點抹去她唇角即將凝結的血跡,動作輕慢,一如既往。 俞雅凝望著他,分析他此刻的情緒,思索接下去的應對,在他擦完血跡即將收回手的時候,再一次主動伸出手,環繞住他的頸項,抬頭又吻了過去。 伊萬當然來者不拒。 比起方才的失控,這回的吻才有親吻所應有的纏綿悱惻與動情hellip;hellip;就像是一對戀人應有的那些舉動。 * 俞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黑之后。 寬闊的臥房沒有開燈,厚厚的窗幔凌亂地搭著窗戶,只有零散的暗的天光漏進來。家具露出模糊的輪廓,是古典式的厚重感覺,空氣中原木本身的清香混合著情事過后的糜爛,有種黏膩又酣暢的感覺。 她懶洋洋地窩在那很長時間沒有動靜,許久之后才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一樣,抬起頭撐起手臂,趴在伊萬身上撥開遮蓋著他臉的頭發mdash;mdash;她把下巴擱在手上,認真地看著他的模樣。表情興致勃勃,眼神中全是濃厚的興趣。 嗯hellip;hellip;如愿以償了。脫離不情不愿的抗拒,跨過內心排斥的柵欄,那其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在意。能正視自己的心之后,才能清晰觸摸到這個人對自己強烈至極的吸引力。 伊萬因為她的動作醒過來一會兒,淺色瞳仁的眼睜開,看她兩秒似乎確定了什么,一巴掌按在她的背上把她抱了個滿懷,然后抱著她翻了個身,把腦袋埋進她的肩窩,蹭蹭腦袋又睡著了。 俞雅眨巴了一下眼,發現并沒有覺得不舒服,也就沒動。她沒有繼續睡,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伊萬的頭發,從腦海里挖出自己所知的所有信息,將它們整理起來。 在賭城遇到伊萬的時候,他應該就有未來的記憶了。但是對于彼此來說,她們都是初遇,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身份。然后就是十六年的分離,再次相遇,伊萬大概是在某個時刻忽然意識到她是誰的hellip;hellip;或者說,在那段未來中,他不認識她,但絕對聽說過她。所以才能把她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對上號。如果說在原本的進程中她跟伊萬應該毫無瓜葛,那么怎樣的名聲才能讓她的名聲傳到伊萬的口中? 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就只有李海濤的失蹤案hellip;hellip;所以,就算是沒有伊萬,她也會在歐洲的地下世界掀起腥風血雨?她毫不懷疑最后一定會給她達成鏟除柯博茲背后幕后黑手的目的,這個過程卻絕對不會輕松。 嗯hellip;hellip;事實上俞雅現在這么輕松也是占了伊萬的便宜的。伊萬事先一步把歐羅拉拉下了水,他爹的反應肯定要快了很多,兩方聯手,靠她沖鋒陷陣的同時一定在保護她的安危。如果沒有伊萬,她無知無覺惹到那么大的麻煩,還越陷越深,憑借自己的力量沒法抵擋,她爹也很可能一時沒反應過來,雖不至于就折在里面,但是吃到苦頭是肯定的。哪像現在,雖然被全世界追殺,但是兩座大山擋在她面前,歐羅拉貫通灰道,伊萬坐鎮黑色世界,她所作的還是絕對有利世界有利社會的好事,能對她不利的著實要少很多。 所以說,伊萬在意識到她是誰之后,就有了借此分一杯羹的打算,他占得了這個先機,又拉歐羅拉入局共贏,雖說本質上是搶占利益hellip;hellip;但俞雅有種強烈的預感,伊萬做的沒準是好事也說不定。按照原本的進程,她是沒法保證在解決柯博茲之后,讓黑市也跟著瓦解的,就算它的秩序被擾亂了,這樣的龐然大物也有自己修復的力量,它不會消失,它只會形成新的秩序?,F在西邊的一部分有國家政府當局與歐羅拉齊力鏟除,東邊的被伊萬掌握,他吞了原本黑市的勢力范圍與業務線路,可是工具的性質取決于掌控者的性質,倘若伊萬不用它來進行罪惡交易謀利hellip;hellip;那它就不能說是罪惡的。 俞雅想了很多東西,想到自己的過去,想到很久以前那些已經模糊又失感的一切,對于伊萬的排斥跟抗拒仍是不久之前的事,但是在發現真相的那瞬間之后,那所有的屏障都被推翻,再也不復存在。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人活著,總有非做不可的事的,你無知無覺按部就班地活了很久,某一個瞬間,會忽然發現,你必須得活下去,因為你是抱著使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赡苁钦业綉偃说臅r候,可能是孩子出生的時候,可能在陡然發現父母老去的時候,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就是希望的時候mdash;mdash;非你不可,不容或缺mdash;mdash;如果沒有她,伊萬會是什么樣子呢? 可能這樣覺得,會顯得有些自戀,可是在那個拉斯維加斯的晚上,如果沒有遇到她,如果沒有那段短暫的戀情,現在的伊萬,會變成模樣? 逐光也是人的天性啊。再窮兇極惡喪心病狂的人,也會有覺得開心快活的時刻吧。身在地獄,陷于黑暗,倘若遇到一抹光亮,也會渴望占有的吧。光亮離去,孤零零地重臨黑暗的地獄,要用到多大的努力才能不崩潰? 俞雅當然沒有必須要拯救一個人的義務。甚至拯救rdquo;這個詞語,原本就有問題。首先要知道,這不是你能拯救的人,你什么人都不能拯救。與他抗爭的是他自己,與他搏斗的也是他自己,這是屬于他自己的戰場,并不是你能干預的。然后你就知道,你需要給予的是力量。也僅有力量。